林末答非所问,却让俞事立东心中出现莫名的不适感。
是的。
对方说话时,很是平静,面上甚至还残留有温和的笑容,似乎近来心情不错。
但却不知为何,给人一股子出自元神深处的恶寒感。
那是好像在丛林中,面对某种顶级捕食者,顶级妖王的感觉。
无疑……对方变了,又变强了……变得更强了!!
只是这才过来多久?
俞事立东不自觉眼中闪过一道黑芒,修补恢复好的脸皮肌肉紧绷,开始颤动。
这是躯体在发抖,是面对恐怖危险时,在不断找寻着最为适合出手的姿势,状态!
“别怕。”林末看着眼前之人,伸出手,朝其脸上伸去。
伸向那原本只剩骷髅骨骼的脸上。
“我们是好友,你我之间……不应该存在畏惧这种情绪。”
此时树下,有着六道黑影静静矗立。
有大片大片的绿色流光,于其中闪动。
仔细看,树影上下两端,有淡白色的淡淡痕印,犹如伤口。
这就是天道垂青吗?”黄袍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中,多出了迷惘与感慨之意。
俞事立东闻言没有立即说话,轻声叹息。
对于对方的强悍,他自然有心理准备。
“好在,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是有些天赋的,过了一段时间的艰难修炼,我就能打真君了,打完真君打大圣,
“所以,还要多久?我有预感,那边快找到我们了,这一次,来的人应该更强,
而且我们中,也不可能再有人像天姥一般,以仙躯崩殂为代价,去布置九曲鬼河阵。”黄袍人影低声问道。
像是某种元神感应的预警,警示,悸动。
“嗯?”俞事立东笑容瞬间消失,“你怎么了?道化了?不像啊?我说过你这样的人,只要安分点,仙尊们不会对你出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还好,只是方才凝炼出命土,还需要进行地解。”
“我的……我的朋友。”他下意识补了一句。
“我不知为何,有种预感,似乎不久后,我要离开了,离开这里,
大圣应该相当于你们那的通幽境,洞冥境。”林末道,
温室,终其本质,不过是牢笼。”
“不一样。”林末笑了笑,依旧摇头。“别人给的,和自己拿的,终究不一样。”
更何况,他终究做不到抛开一切,归隐山林,因此终究会被大势裹挟。
他欲言又止。
林末伸出手,掌心向上,看着手中的铃铛,缓缓将其握紧。
林末一下从种有一妙石树的石台上跳了下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低下头,俯槛着石柱下,亮起万家灯火的阴河谷。
此时却仿若有生命般,不断蠕动,生长。
“那你方才的意思是?”俞事立东面色稍缓,继续问道。
“水劫快结束了,等到风劫接近,与他们接触,一切便能到此为止。”白发年轻人淡淡道。
林末面色不变,但不时在点头。
最后一人,则身材有些臃肿,身转宽大的黄色袍衣,兜帽将整个人遮掩,只留下一双眼睛,不时闪过黄色光泽。
原本的一座座黑色山峰消失不见,连绵的仙道宮殿,同样无影。
要知道这么久以来,那么多世界其中不少顶尖高手刺头,后面只要乖觉,都没有事的!
你没有必要去撞枪口上!”
俞事立东静静听着。
而且仙尊们不会放任这方世界生灵涂炭,直至重演,他们会出手的。”
似乎在指引着什么。
他面色恢复平静,努力使自己目光与对方相触相接。
“如今死魂一脉只剩你和我,没人阻止,你应该快突破道祖了吧?”林末突然发问。
元帅,大元帅,元首,大元首……
我与这边的联系,似乎在减弱,在不断减弱……”林末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彷徨道。
“在大多数人看来,我等与赤县相接,进行天变,是为了逃离,向更远处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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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界与赤县,界域之中。
“没事。”俞事立东无所谓地点点头,看着对方笑,心情也好了不少,同样笑了笑。
但很快反应过来,目露复杂地看向林末:
“我记得我与你说过,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着急的,到你这个层次,已经从棋子变为棋手了,
“在我刚开始步入练武一道时,是不知道有千羽界存在的,那时,立命境界,便是真正的大人物,
他们有身份,有地位,在县城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衣食无虞,受人尊敬……”林末陷入回忆。
如果这是到此为止,那我们这些年以来,所做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黄袍人声音蓦地变得尖锐起来。
林末抬起头,望向天的另一边。
哗啦!
俞事立东无言,刚开始他以为会听到一些对方弱小时的悲惨经历,一些令人沉默的事迹,
俞事立东没有再劝说,深深看了林末一眼,再度抛过来一枚紫色铃铛,身形缓缓消失。
“千机界,倒行逆施,已经触及了禁忌,他们不止与我们相对……错误的道路,会终结的。”杵着拐杖的老人咳嗽了两声道。
“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是有些天赋的,还没突破立命,就能打死立命高手了,那样我自以为能过上好日子了……”
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看着林末,面露肃然之色,告诫道:
“千羽界中,地解九劫的霸主虽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但被誉为天仙下第一人的,只有东俊,
原因便是其所修法门十分特殊,其有一特殊状态,号称‘代日’,
其曾以这一秘术,真正将一位地解九劫的霸主生生焚尽,随后封镇于命土黑日之中,
然后,我无意间又发现了一个事情真相。”林末沉声道。
“随便你吧。”俞事立东自然明白对方什么意思,欲言又止,最终扔出这样一句。
“与其想这些,大日那个小家伙,想要搞事了,各位怎么说?”他话题一转,问道。
“对,所以我的朋友,我希望得到一些对方的信息,你要是能帮我,那就太好了。”
其中一个,身着黑色无袖道袍,为一白发年轻人。
“立命境?”俞事立东也跟着跳了下来,走至林末身旁,跟着后者视线,望向山下。
“仙尊会有安排的,据我所知,他们已经谋划很久了。”俞事立东沉默了下,缓缓出声:
但事实并非如此,那是早在当年水元大道的天佬被放逐时,便开始的谋划……
“这个时候,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呆着,而不是乱跑。”他终究再次开口。
“……”林末无言,这不就差半步了吗?搞得这么快,可以说一切顺利,居然还装模作样叹气。
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不必……”
他同样了解过赤县武道,但只限于大圣,大圣之上。
“怎么,还有事么?”俞事立东感觉自己扳回一局,嘴角微微勾起。
但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些。
“到此为止?我等抛弃一切,远离故乡,来到此处,好不容易打下这样一番家底,最后却不得不费诸多代价,再跑回去,
“慢慢的,不知什么时候起,道祖也能打了,说的就是心魔太子。”
不过听到这,他隐约明白对方要说什么了,面上露出复杂之色。
“我不会道化,而仙尊固然高高在上,与如今的我相比,或许也不一定如传闻中那么高。”林末轻声回答。
“不过好在,他那‘代日’秘术虽然强悍,但也有缺憾,那就是难以移动,如果及时撤离,他是无法追索。
“我从未想过,看似强盛的千羽界之后,居然还有一方世界,一方更为恐怖的世界。”
俞事立东恍惚中回过神,立即退后半步。
“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大日真君东俊早已度过了地解八劫,其命土存于自身黑日之中,
所修黑日沉沦永曜之法,传闻受伤身死后,愈合复生便会更强,积累便会更厚,”
果然……
有绿光洒下,落在黑影之上,将他们中,三道人影凝实。
其汇聚,凝结,犹如线圈一般,集束成一株大树。
他已经知晓,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好友,刚开始时出身并不好。
那是泰州,是九渡战场的方向。
一个则是杵着拐杖的老者,灰白的发丝以一圈金色蝴蝶钗固定。
以他自创的天人口噬极恶世根之法,单纯苦修,远没有继续凝炼极恶世根来的快。
“谢谢。”林末面色稍霁,微笑道。
有人猜测,这一缺点,或许便是其最后成仙的关键。”俞事立东见对方面色丝毫没有变化,摇摇头,最后说道。
此时的界域,一切灰蒙蒙的,天空中,大地上,有扭曲的黑影蠕动。
“只是还没得意多久,便知晓了千羽界的存在,随后因为种种原因,接触了更广阔的世界,又再次沦为了底层人物。”
他们扭曲,他们幻灭,他们模糊。
“印记如果是真的,魂狩自我沉沦于死魂界中,在其中游走,再以天姥唤醒,两方合力,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
获得这样的成果,也是应有的。”老者杵着拐杖,深吸一口气,鼻中钻出无数树根,又飞快消失。
林末摇头,笑了笑。
就如当年知晓千羽界一般,仿若如轮回,在他面前,继续重演。
“我们是朋友,这是友情层面,你我个人论交,但究其立场,你与我,却是对立。”俞事立东沉默了下,开始自言自语。
俞事立东缓缓点头,没有再说话。
面部与手指相接触,传来冰冷的触感。
而最中心处,则是无数淡绿色的线条。
“你多想了,我没有畏惧。”
林末微微皱眉。
一角更为恢宏的世界,似乎又对他展开了。
他淡淡回答,风吹过,将其发丝拂向脑后。
也正是凭借那一役,彻底奠定了其恐怖威名。”
“立命相当于筑基。”林末回答,“但应该打不过筑基修士。”
这种感觉,无来由,却很深刻。
“随他去吧,我们要回去了,多一个自己人,是好事,更何况,或许能通过他,将赤县的那个人找到,
也是奇妙,这片原本荒芜贫瘠的天地,快速发育一批道祖也就罢了,居然还成长出了一个近仙的存在,以及几个天仙种子。
脑海中闪过一帧帧片段。
“快了,快了,天姥魂狩他们,看来真的成功了。”白发年轻人轻声道,看着眼前的绿色树影。
嗒。
林末看着对方,笑了笑。
宁阳山,许氏药馆,大龙山,小龙山,药泉谷,以及接触过的一个个故人,其中包括许成元,包括沈彻,包括李元则。
“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有些天赋,有实力战胜心魔太子后,没过多久,我对付一般道祖,在赤县,已经不难了……
林末忽然笑了起来,当时一觉醒霸王命格,天生神力,还在炼骨,他就搞死过立命。
“你快要突破就好,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帮我盯一下我这边的人。”林末回答。
“不,你不懂。”林末闻言,抬头看了眼天空,摇摇头。
等到天变后,该有的,都会有,最终你会发现,一切其实都没有改变。”
“……”俞事立东沉默了,像他们这种级数之人,是没有无来由的感觉的。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放心,地水风火四劫,已经过去大半了,
仿若不存在于此处,界于真实与虚无之间。
树根处扎根下方,那朦胧的灰雾中,顶部,则贯穿于云层缝隙间。
林末不自觉陷入回忆。
“天道垂青……魂狩,天姥他们能与他们成功,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拐杖姥人轻声叹息。
“所以……以两方大千世界之力,我们一定能成功!”白发年轻人沉声道。
“是的……我们一定能成功。”
绿光缓缓消弭。
三人,再次化为扭曲的人影,倏忽真实,倏忽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