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奶娘,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又哪里会怨你,我只是......我只是想不通,郡主她为何要那样对我,我是真心喜欢她,奶娘你知道的,我当初那样喜欢她,那玉佩是她送给我的,我有多激动,那时候她还小,我便想着等她长大了,我便娶她,可是没想到她压根就瞧不上我,她瞧不上我啊。”
    ☆、第70章
    余奶娘面色一白,对着齐景焕道;“你同我说,你怨不怨郡主,你气不气郡主。”
    齐景焕垂首,抿了下唇道;“怎能不怨,刚发生那事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梦到她对我说的那番话,又梦到当初我们在一起时的场景,恨得要死,恨不得马上就到安平王府里质问她,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何一夕之间就变了。”
    他说的不是假话,那时候父皇卧病在床,朝政被林氏一族把持着,皇兄逝世,母后终日以泪洗面,他白日拉拢那些朝臣,同幕僚一起商讨如何对付林家,那时候他失去了皇兄,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身心疲惫,想起她时就觉得特别的绝望,就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江山不要了,母后不管了,皇兄的仇也不报了,冲到安平王府掐死她然后同她一道去了,一了百了,其实终归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啊,少年多轻狂,意气酿祸事。
    余奶娘叹了口气,道;“你别怨郡主,你同郡主不是一路人啊,你们终归不是一路人,有缘无分啊。”
    齐景焕摇头;“不,我同幼安会白头偕老一辈子的。”
    余奶娘一愣,随即摇头道;“你这死小子,你怎么这么扭呢?死小子,死小子哟。”
    “奶娘你只说我同幼安不是一路人,有缘无分,我们怎么不是一路人了,我喜欢她,她,她大约也是喜欢我的。”
    余奶娘摇头叹息;“哎,罢了,事到如今,奶娘就同你说实话吧,你别怨郡主,郡主当初那么做是为了救你啊,你一个护卫,身份卑微,郡主是王爷心尖上的明珠,如何会让你玷污了明珠,郡主赶着王爷回来将你赶走,也是怕王爷回来后你就会没命啊,可你那么执拗,不让你死心,只怕会死都不走的,郡主也是没法子啊。”
    “原来竟是这样。”齐景焕呆愣片刻,兀自低头喃喃;“我真傻啊,竟是没想到,她那样的性子怎会是爱慕虚荣之人呢,我真傻,我真傻啊。”
    “这都是命啊,郡主那里,你就别再想了,忘了她吧。”
    “奶娘,你说幼安她喜欢我吗?”
    余奶娘无奈道;“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奶娘,幼安她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齐景焕抬眸对着余奶娘,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原来当初幼安不是嫌弃自己,她不是嫌弃自己。
    余奶娘终是被他问的发起火来,怒斥道;“你还问这些做什么,奶娘说的你听不懂吗?不许你在想着郡主,回去好好娶一房媳妇过自己的日子。”
    “我偏不。”
    齐景焕固执道,余奶娘惊诧不已,这小子,比起以前的固执一点都没变,说话还是那么气人。
    “你既然能找到这里,那你应该也知道,郡主进宫的事情吧。”
    劝不动他,余奶娘准备跟他讲道理。
    齐景焕点头,只是他的心思早已经飞远了,怎么跟幼安说,他心里对当初之事一直心存芥蒂,前世,他到死都不知道,原来幼安从来都没有嫌弃过自己。
    “郡主现在在陛下身边做女官,郡主同我说过,陛下不打算在她年满二十五岁的时候放她出宫,陛下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清楚了吧。”
    齐景焕点头;“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余奶娘连忙捂着他的嘴,又左顾右盼,松开手,瞪着他道;“莫要胡说八道,你还要不要命了。”
    齐景焕笑了一下,无所谓道;“奶娘,用不着这么紧张吧,这里是在你的院子里,没有外人。”
    “那也不能乱说,这里虽然没有外人,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自从郡主进宫,我和曼春搬到这里后,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这院子里看,所以啊,你说话要小心一些,陛下从前就不喜欢安平王府,指不定这里就有他派来的人看着。”
    齐景焕有些心虚的低着头,不得不说,余奶娘的警惕心很高,这里确实有他派来的人,不过他派来暗卫是暗中保护她们的,并不是监视她们。
    曼春给齐景焕的瓷杯里续上茶水,胳膊搭在桌子上道;“李公子,我知道你喜欢我们郡主,我们郡主性子好,相貌好,我也喜欢我们郡主,可是你也知道郡主这样的人,放到哪里都是讨喜的,这不,陛下也看上了我们郡主,上次陛下还特地让我们郡主回来看我和奶娘,郡主说了,她喜欢上陛下了,陛下可能会纳她为妃,所以啊,你就别在想着我们郡主了。”
    曼春不像余奶娘,余奶娘是真心拿齐景焕当儿子的,先头几年不见踪影,如今好容易见了人,自然不忍心出言伤他,曼春不同,她性子爽利,喜欢一针见血。
    “哦,幼安说她喜欢陛下。”
    齐景焕捏起瓷杯抿了口茶,唇角轻轻勾起。
    曼春心道;这人不会是受了打击,不正常了吧,这说郡主喜欢陛下,他怎么还笑了呢?
    “是啊,郡主说她喜欢陛下。”
    “那幼安还说了什么?”
    曼春被他看的有些心虚,仰着头道;“还,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说同陛下相处的很好,陛下很喜欢她,她也喜欢陛下。”
    齐景焕笑的更欢了,余奶娘连说了两声作孽,指着曼春道;“他已经够伤心的了,你就不要再刺他了。”
    又转身安慰齐景焕道;“阿佑,你别难过,你将来会遇到同郡主一样美好的女子的。”
    齐景焕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余奶娘和曼春道;“你们放心,我同幼安会好好的过完这辈子的。”
    余奶娘怔愣了一下,也不知要怎么说才好,这小子的性子比几年前还要固执,怎么都说不通,明知道郡主已经进了那天家之门,如何还能与他厮守,他怎么就想不通呢?罢了,也许日后,他自己就放手了。
    “阿佑这次过来,可要在奶娘这里住些日子。”
    余奶娘慈爱的看着他,齐景焕顿了一下道;“奶娘,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事。”
    “我同幼安一直在一起。”
    余奶娘猛地站起身;“什么意思?”
    齐景焕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奶娘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突然跪到地上,齐景焕连忙伸手去扶她,余奶娘却跪在地上不起身,道;“民妇无知,请陛下恕罪啊。”
    曼春听了大惊,慌忙跟着跪下,齐景焕再低头看余奶娘时,只见她已泪流满面,齐景焕哑声道;“奶娘,你别这样,是我的错。”
    余奶娘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不住的哽咽,齐景焕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会,才扶着她道;“奶娘,你这样,让幼安见了,又要心疼了。”
    “郡主呢?郡主也来了吗?”
    余奶娘抬头四处看了一下。
    “没有。”
    齐景焕扶着她站起来,又让曼春也起来,余奶娘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职责他,她只是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叹气道;“难怪郡主一个闺阁女子,进宫选秀落选后会被陛下选在身边做女官,如果是这样,那这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奶娘,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同我说过。”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她会一夕之间变的如此绝情,污蔑,羞辱,责罚,原来不过是为了要让自己放手罢了,他纠结了两辈子的疑问终于解开了,原来真相竟是那么的荒谬。
    衍庆殿的殿门大开着,西暖阁的纱帘微微浮动着,轻轻袅袅,站在殿内的宫人向他微微躬身,他踏步走进去就见沈幼安蜷缩着坐在榻上,似是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她一抬头,眸中一亮,惊喜的叫道;“陛下。”
    齐景焕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明显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随后手握成拳,嘟囔道;“陛下怎么才回来,奴婢还以为陛下不回来了呢。”
    “等急了吧。”
    “才没等你呢。”沈幼安嘴硬道。
    齐景焕笑了两声,贴近她的脸颊,心里忽而泛上一阵酸软,这么一个娇养的小郡主,本该是这世上最纯洁的人,她的眼里不该看到污垢,血腥,是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看透了这世间最丑陋的一面,他抵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幼安,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了,以后,你说什么,朕都听你的,只求你不要不理朕,不要离开朕。”
    怀里的人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抬首迷茫地看着自己,他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托着她柔软的腰,俯身将她压倒在榻上,抵着她的唇,慢慢地亲吻了起来,这是自己的宝贝,这是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宝啊。
    沈幼安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恍惚间觉得他捂着自己的眼睛,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他开始亲吻自己,她阖上眼睛,伸手抱住他,开始试着回应他,随后她觉得自己完全晕了,他什么时候脱了自己的衣裳,将自己抱到那张明黄色的大床上她全然不知,只知道他时而疯狂,时而轻柔缓进,她觉得再这样,他不疯,自己都要疯了。
    当他停下来问她疼不疼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哪有这么折腾人的,然后就觉得他抱着自己,不住的哄着她,她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好困,哭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那夜里捂着脖子缠着缠着自己不走的访儿好像也没来,还是来了又走了呢?
    ☆、第71章
    翌日沈幼安迷迷糊糊的叫了声;“水。”
    她感觉嗓子很干,有些哑,碧彤从身后宫人的手里端过蜂蜜水,递到沈幼安唇边,沈幼安睁开眼,端过来,自己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将被子递给碧彤,嘟囔道;“太甜了。”然后倒头还要再睡。
    碧彤笑了一声,道;“不能再睡了,再睡要头疼了。”
    沈幼安将被子蒙在头上不理她,继续呼呼大睡,她已经很久没睡过那么好的觉了,那访儿一夜都没来找过自己。
    碧彤怕她白日睡久了,到晚上又睡不着,拉着她的被子要她起床,宫人们全都端着盘子站在后头,碧彤到底没忍心直接拉她起床,失败后无奈的笑了笑,对着身后的宫人挥手让她们退下。
    碧彤走出暖阁后,迎面正好撞见刚下朝回来的齐景焕,立即俯身行礼。
    齐景焕瞟了眼里面,对着碧彤轻声说道;“还没起吗?”
    碧彤点点头,齐景焕转身往东暖阁走,高和命人拿来常服伺候他换上,高和见他笑容满面,讨好道;“陛下今儿心情不错。”
    齐景焕淡淡的扫了高和一眼,唬了高和一跳,正要请罪,就见齐景焕转身道;“是不错。”
    说完便坐到案桌前,随手捏了个奏折,翻开看了一眼,敲了敲案桌道;“宫正司那边宫女访儿自杀一案还没有定论吗?”
    高和愣了一下,俯身道;“回陛下,这么久了,大约也该有个结果了。”
    齐景焕嗤笑一声;“既然有结果了,那便召何宫正过来吧。”
    何宫正战战兢兢的跪到齐景焕面前,当齐景焕再次问她可有查出结果之时,她将一踏供纸呈上,她不知陛下到底何意,只能暗自揣摩,若是错了,只怕她的日子也要到了。
    宫正一职虽只是五品女官,可却掌管宫廷戒令谪罚之事,虽是内廷女官,可许多外廷官员也要对她礼让三分,她在这内廷斗了二十几年,为了一个宫正之位,她斗倒了同她一同入宫的方彩南,熬走了上任宫正许宛彤,好容易坐上了宫正之位,她不想死,所以她只能按照陛下的意思来,她不知道自己所承的是否是陛下想要的结果,没有人知道她做了多大的思想竞争,那踏供纸上涉及了后宫几位高位妃嫔,有多少是真实存在的,有多少是她自己捏造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猜对了陛下的心思,自然是好,若是猜错了,只怕她也难逃一死了,即便是陛下不杀自己,日后这事传了出去,那群主子娘娘们也饶不了自己。
    何宫正退下后,齐景焕起身往西暖阁去,沈幼安恰好刚穿好衣服,以文正在给她梳妆,她手撑着下巴坐在那里眯着眼,头一点一点的,似是还未睡醒,齐景焕默默的看了眼天色,嗯,正好赶得上午膳,点掐的很准。
    碧彤掀开帘子,外面正好起风,沈幼安被风一吹,顿时清醒一些,睁开眼,看见齐景焕站在身后,起身行礼,齐景焕握着她的手坐下,问道;“睡醒了吗?”
    沈幼安伸手捂嘴打了个哈欠,齐景焕打趣道;“这都晌午了,赶着用个午膳,就可以睡午觉了。”
    “太后昨儿派人来说今日午膳后要奴婢过去礼佛。”
    齐景焕哭丧着脸道;“又要礼佛啊。”
    礼佛最要紧的是个静字,沈幼安好容易性子活跃了些,太后总是喜欢拉着她一同礼佛,齐景焕就怕这好好的性子又要被带回去了,其实齐景焕早就同太后说过这个问题了,太后自她从景山行宫回来也不让她跟着自己一道参佛了,只是发生了宫女访儿的事沈幼安总是睡不踏实,加上李慕安性子太过急躁,这几日,太后整日的带着李慕安在小佛堂里不出来,磨磨她的性子,昨日得知沈幼安夜里睡不踏实,便想着带沈幼安一同在小佛堂里为那访儿祈福,毕竟是死在了沈幼安眼皮子底下,求一求佛,也能让她心里面踏实一些。
    沈幼安笑着道;“太后只让奴婢今日去,你是不知道,慕安陪太后在小佛堂里好几天了,她那性子,若不是有太后在,估计早就要闹事了。”
    “她那性子也该好好磨一磨了,免得日后生出祸端。”
    “她也是有分寸的,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心里面比谁都清楚,这次的事不怪她。”
    齐景焕自然知道这事不怪李慕安,那访儿在指甲里藏毒,即便没有李慕安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她也会服毒自杀,区别只在于李慕安的刀更方便了他的自尽,不过他不大愿意在沈幼安面前再提及宫女访儿的事情,不过是个宫女,幼安整日睡不安稳,再加上这背后还牵扯众多,宫女访儿不过是个引线罢了,齐景焕下定决心要保护沈幼安,不愿她再牵扯进这些事来。
    “朕知道,放宽心,交给朕就好了。”齐景焕在她额角亲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去用膳。
    沈幼安笑着点头跟着他。
    启化二年八月,督察院左御史邓成周状告宋太傅谋反,谋反在哪个朝代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齐景焕当即将宋太傅当朝押入大牢,命刑部尚书徐温纶带人抓捕宋太傅家眷,命刑部同大理寺联合审查宋太傅谋反一事,而此时,在之前同宋太傅有来往的官员为撇开关系纷纷上疏举报宋太傅。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昔日同宋太傅交好的官员便是连宋太傅的儿女亲家都纷纷同宋太傅撇开关系,倒是宋太傅的新上任的女婿冯英为他左右奔走了两日,只可惜冯英不是他爹冯太保,他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他的人脉也仅限于同他一同吃喝嫖赌的公子哥们。
    后冯太保上疏奏章,言明其子冯英受宋太傅蛊惑,企图谋反,此举大义灭亲,齐景焕当即下令将冯英押入大牢严刑拷问,那冯英只是一个公子哥,哪里经得起拷问,整日在牢中哭喊着要见冯太保,冯太保早在他受宋太傅拉拢,分不清局势的那一刻开始就彻底的放弃了这个儿子,此次跪在殿前自悔过错,教子无方,齐景焕念他并未与宋太傅同流合污,当即表示其子冯英之罪只是他一人之罪,罪不及家人。
    有了冯太保做表,那些还在犹豫中的官员纷纷弹劾宋太傅贪污受贿,压迫官员,宋太傅怎么也没想到他精心拉拢来的官员,都成了判他死罪的证据,他自以为和他同站一条船的人多,陛下若是要治罪,必将动之国之根本,不怪宋太傅自大,他真的以为满朝文武大半都被他拉拢了,却不知当日他是太傅,有贤妃在宫中,又有传贤妃即将封后,他们自然愿意讨好即将成为国丈大人的宋太傅,而如今宋太傅在牢中,宋府满门全都被关押在大牢,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这个时候送的哪里是碳,分明就是命。
    那些与宋府有姻亲关系的大臣更是整日战战兢兢,生怕陛下一个震怒就要诛灭九族,到时候倒霉的可就不止宋府了,于是有了宋太保舍弃儿子便免罪的事,众官员纷纷赶着宋府罪名判下来之前休出宋家女,并积极参与到弹劾宋太傅的案件中。
    事已至此,无论宋太傅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都没有人在意了,他们只在意能否保住自己的命,更何况宋太傅本身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他的罪行根本经不起大理寺同刑部的反复查问,于是宋太傅的罪名也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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