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贞娘目送着元敏的车队离去,神情中有了几分惆怅,大户人家的后宅之中总是如此,富丽堂皇之下是纵横的龌龊肮脏,女人之间的争斗,甚至比朝堂上的党争更让人胆寒。
    转眼到了十一月间,元敏打发人送来了一车的礼物和一封信,信上说俩人回去后将此事告知了周夫人,一向静心礼佛的周夫人大怒,终于走出了佛堂,让人请回了任上的林从龙,迫害嫡子,坏人子嗣,都是大罪,即便是贵妾也是死罪,周夫人知道林大人不忍心处死这位自幼青梅竹马的表妹,心灰意冷,提出和离,这下可把林从龙给吓坏了,当今天子的程皇后就是昊玄帝的糟糠之妻,出身不高,武将之后,昊玄帝登基后宠爱林贤妃,贤妃生下三皇子后有大臣提出程后无子,应该立贤妃为后,昊玄帝震怒,斥责大臣:“古人云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朕为天子,当为天下表率,岂可弃患难之妻?”自此,御史们又有了新的名目弹劾大臣,宠妾灭妻,致嫡妻不顾,为此不知有多少大臣落水,在仕途上走了死路。林从龙是林家这一辈上的佼佼者,族中长辈对他的前程十分看好,如今不过四十岁就做到了从三品,升官入阁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林从龙当然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坏了自己的前程,忙向夫人赔礼,但为了老夫人的面子,还是不能处死谢姨娘,只将她送进庙里落发为尼了事,家中的中馈之事交给了元敏,老夫人因为这件事觉得自己十分没脸,等闲不出来见人了。
    杜氏听贞娘说了元敏的事情十分感慨,万分庆幸自个没那么高的期许,没将唯一的女儿许什么高门大户。
    这日,王氏和顾氏正好登门拜访,说起女儿的亲事,顾氏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事原也不瞒奶奶,我们家的闻樱啊,是个好孩子,都是怨我啊,心气太高,竟生生的给耽搁了,今年都十五了,眼望着就十六了,好好的闺女,高不成低不就的,可急死我了!”这柴家的大小姐闻樱的亲事,如今是县上出了名的难事,这顾氏原是个丫鬟出身的通房,后来抬了姨娘,因生的好颜色,手段也好,哄的柴老爷十分欢喜,嫡妻过世后不顾族中的老人劝阻,将顾氏扶正成了续弦,她生的两个闺女也就成了嫡女,顾氏是个心眼大,眼界高的人,觉得自己的女儿漂亮出众,一心想让女儿攀个高枝,可那些大户人家都觉着闻樱生母不过是个丫鬟,教育处的女孩想必也好不到哪里,都不愿意结亲,门户低些的,顾氏不愿意将就,一来二去就耽搁到了十五岁,成了顾氏的心病。
    王氏是深知顾氏心事的,忙劝道:“妹子这是干嘛呢,好好的怎么还哭起来了,这儿孙自有儿孙福,闻樱那孩子我是见过的,生的像你,端的是好相貌,性子爽利,我很喜欢,我瞧着是个有福的,这俗话说啊好饭不怕晚,指不定这孩子将来就结门好姻缘呢,你这会子只是急,可光急有什么用?依着我啊,你莫急,让人也往外面瞧瞧,咱临近的这些县好多的好人家呢”
    杜氏也劝慰:“妹妹莫慌,我觉着王姐姐说的在理,这姻缘上的事啊是急不来的,你瞧着蕙兰那会儿,王姐姐也急的不行,可转眼就有们好姻缘上门了不是?”王氏听杜氏提及女儿,眼皮子一跳,笑容就有些僵,前些日子蕙兰打发人送了信儿回来,说是过得很好,丈夫婆婆对自己都很好,可送信回来的是给自家赶车的陆老实,王氏私下里一问,才知道蕙兰过得并不如意,丈夫还好,那小姑子是出名的刁蛮,死了夫家回了娘家住着,却在府里什么都要管,婆婆心疼女儿年纪轻轻守寡,宠惯了些,竟越发养成了个视自己尊若菩萨,他人皆为粪土的盗拓脾性儿,瞧着几个嫂嫂都不顺眼,三五不时的找茬,蕙兰原就是个温柔贤良的软性子,这会在婆家被小姑子欺的常闷在屋里哭。
    王氏心疼的直咬牙,恨不能立刻找上门去,可咬牙归咬牙,还是得忍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的规矩只能是守着忍着,自己这个当娘的再疼也只能睁眼看着。
    三人正说着,丫鬟一挑帘子:“大小姐来了。”
    贞娘笑盈盈的端了一盘子新出锅的葱油脆饼走了进来,依次给王氏和顾氏请安:“两位婶子来了,请婶子们安,我这正好新作的葱油脆饼,刚出锅的,婶子们尝尝!”
    王氏和顾氏忙起身,拉着贞娘笑道:“大小姐来了,哪次来府上都要偏着大小姐的好吃食,上次吃的大小姐做的鱼圆,回去回味了好一阵,让府里的厨娘做怎么也做不出,终是大小姐手巧,如今咱们县上没哪家的姑娘比得上!”
    “可不是,吃了大小姐的手艺后啊,我这再吃我府上做的就觉得怎么都差点意思,唉,所以啊,我这三五不时就到府上串门子,就为了蹭大小姐的点心吃呢”
    一屋子的人就都跟着笑了起来。
    杜氏拉着贞娘坐到炕上,笑着嗔道:“大年下的,不是说了你身子才好不让你下厨的吗?好好的又去,你若又病了可怎么是好?”
    贞娘不以为意:“娘,我身子早好了,纯哥儿惦记着要吃,我又许久没做了,想着先做出来咱们试试,晚上再做给纯哥吃,赶巧就听见说两位婶子来了,端上来大家都尝尝”
    “你呀,都不知怎么惯着他好了”杜氏笑着让丫鬟安排碗碟,请顾氏和王氏尝尝。
    顾氏见贞娘穿着家常的真紫色小袄,边角绣了白色梅花,下面系了浅碧色挑线裙,一头乌压压的秀发只挽了个鬟,插了一根海堂银簪,一张莹白似玉的瓜子脸,眉眼如画,神态举止落落大方娴雅自如,不由想起自己的闻樱,也是一般花容月貌的好女子,怎么就一边想神色不免带出些怏然来,
    王氏却想起一事来:“顾妹妹,我才想起来一事,我有个远房亲戚,是我娘家的姨父的侄子,前些日子来我这里串门,明年春上要去苏州应试,今年十八岁了,去年才中了秀才,只是家道不是很好,他父母都去的早,全赖我那姨夫好心,将他接到身边养大了,这孩子聪明懂事,书读的十分好,我姨夫已禀了族里将他正是过继给了自己,上了族谱的,将来家业也有他一份,这孩子我瞧了,长得斯文整齐,礼数也好,妹妹若有意思,我可以从中说和说和,若没有,只当我没说罢了!”
    顾氏听了十分惊喜,不意今日来串门还有这等意外之喜,安亭王家也是本地出了名的大户人家,王家的姻亲也俱是说的上名头的人家,这男子虽说父母俱亡,可上面没有高堂,自己女儿也就少些规矩,况且十八岁就中了秀才,有了功名在身,这是等闲姑娘也碰不上的运气了,忙一叠声的应道:“姐姐如何不早说?这事若真成了,我亲自做鞋孝敬您!”这是古来的规矩,媒人跑断腿,做成了媒必要送两双鞋来答谢媒人。
    贞娘和杜氏也跟着笑,一时红绣又进来回话:“表少爷才来了一趟,听闻里面都是女眷来访,不好进来,在外面给了两位请安了!”外面就传来杜石头清朗的声音:“侄儿给姑姑和两位婶子请安了!”王氏笑道:“奶奶的侄儿是自己人,我们也都是长辈,哪里那么多规矩麻烦?且请进来让我们也见见才是!”
    杜氏原就是个不在意规矩的人,听了这话忙道:“让表少爷进来吧。”
    脱了大氅的杜石头走了进来,一身藏青色竹纹的雪缎道袍,脚踩黑色云头履,头上戴了蓝色逍遥巾,身姿如竹,高大俊朗,看上去风姿卓伟,令人眼前一亮。
    “给姑姑请安,给两位婶子请安了!”好歹是读了一年的书,虽然学问不怎么样,可礼仪还是学的不错,这会杜石头看上去也算的上一个风度翩然的富家公子。
    王氏和顾氏笑着点头。
    杜氏笑道:“今儿怎么下学这么早?”
    “先生家里有事情,今儿要早些回去,就让我回家自己温书了。”
    “好,今儿贞娘做了些葱油薄脆,一会让给人给你送去,你先回去吧!”虽说都是自己人,规矩可以少些,可毕竟还是要顾及些,杜氏随便吩咐了几句就让杜石头回去了。
    贞娘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坐着,杜石头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告辞走了,心里暗叹时候来的不对,以往没有外人,好歹还能说上几句话,这会连话都不能说,真是郁闷!
    杜石头刚一走,顾氏就笑道:“真真是一个俊俏少年,跟大小姐真真是一对璧人儿啊!”
    杜氏笑道:“妹妹过奖了,模样倒还在其次,只是我这侄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的,禀性脾气都最是了解的,我这闺女看着虽好,可性子也倔,嫁到外面去,只怕要受罪,我也舍不得,还是放在跟前放心些!”
    王氏就叹了口气:“还是太太想的对啊,这嫁闺女还是要知根知底才好,我们家蕙兰这会还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呢!”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贞娘几个都吓了一跳,贞娘和蕙兰一向交好,忙问:“婶子,蕙兰姐姐怎么了?”
    王氏就把陆老实说的事情说了一遍,顾氏是个爽利性子,一听就恼了:“这等小姑子就该打发了出去才对,由着这样的人在家里作威作福,咱们蕙兰怎么过日子?再说了,哪家哪户是这样的,让个回门守寡的小姑子当家?这家人家哪里是过日子的?”
    王氏拿了帕子拭泪道:“我何曾不知道呢,可这闺女嫁给人家了,咱们就手再长也伸不到那去啊,我若因为这个上门取,只怕闺女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如今啊,就盼着这孩子肚子能挣气,早早怀个哥儿,以后能在婆家立住脚,这日子啊还能好过些”
    杜氏想起蕙兰那纤弱秀丽的模样,不免心下叹息,都是为娘的,身边也都有年纪差不多的女儿,不免都心有戚戚,几个人絮叨了许久,才散了。
    绣春伺候着贞娘回了房里,一面给贞娘倒了温热的茶水一面道:“我瞧着今儿表少爷出门的样子很是懊恼,怕是想跟小姐说什么,人多没说上!”正说着却见忍冬捧了一盆开的火红的杜鹃走了进来:“才刚表少爷那边的小权送来的,说是表少爷见到同学家有花房,那得杜鹃开的极好,就要了一盆来给小姐瞧瞧,咱们表少爷对小姐这心意啊”两个丫鬟相对一笑,尽在不言中,这位表少爷对小姐可真是上心的要命,但凡上街出门,不拘什么东西新鲜都要买了来给小姐看看尝尝。
    贞娘看了一眼杜鹃花,深粉色的花瓣,碧绿的叶片,簇拥在一起开的重重叠叠的,很是漂亮浓艳,想了想,道:“摆在桌案上吧,将今儿早上我做的那盘子枣糕给他送去,说我谢他了!”
    “小姐,你怎么总是淡淡的?”绣春就纳闷了,这小姐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可那份宠辱不惊的定力比那三五十岁的人还强,对表少爷的万般殷勤,千种体贴也都是淡然,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
    贞娘抬眼看了绣春一眼,安静的低头继续绣手上的绣活。绣春见小姐不爱答话,只好拿了枣糕出了门。
    杜鹃花没有香味,只是叶片之间有些浅浅的植物的芬芳,让人有清新的感觉,贞娘凝视了花片刻,低低的叹了口气:“有心,未必就好啊”
    因为我的心已经冰冷的找不到一点温度,我很难有热情去爱,去喜欢,我能做到的只是一个妻子,不是爱人,我无法回报你同样的情感,甚至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你单纯美好的热爱。还没有嫁给你,我已经觉得愧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兜子坏了,优盘居然跟心脏药一起私奔了,里面有近一万字的稿啊,我欲哭无泪啊,只好趁着宝贝睡觉疯狂的在电脑前挠啊,年底了,年底了,去年年底我丢钱,今年丢优盘,我真是郁闷啊!我忏悔,我实在是个心大的人……
    ☆、226第七十六章
    每到年底,贞娘就有些繁忙,庄子上的庄头来报了帐,京城铺子里的掌柜也捎了信儿,贞娘略拢了拢帐,跟杜氏说:“娘,算下来,咱们家庄子每年能出四百多两银子,一间铺子每年能出八百多两银子,两间铺子是一千六百两,合下来二千两银子。真味楼一年的利润是一千一百多两,苏州的酒楼刚开,赚的少些不过六百两,我爹每年的俸禄七十五两,加上杂七杂八的收入能有二百多两,咱们家的这些人的吃穿用度,纯哥儿进学的的银子,还有下人的月例银子加在一起,每月是三十多两,一年大概是不到四百两,我爹还要跟同僚啊、上峰啊打交道,前些日子谢知府的高堂七十大寿,咱们买的极品寿山石雕就三百多两银子,算下来这支出一年大概要八百多两银子,算下来能结余两千多两银子” 大金开国皇帝定下的官员俸禄本就不高,哪个官员家中不养几个仆人?就这一年七十五两的俸禄,养活自己一家子都成问题,拿什么养活别人。官员们当然得想各种办法捞银子,贪官是这样,清官也得这样,只要做官,难免要应酬来往的同僚上峰,不然谁看你不顺眼给你说几句坏话,你的前程完了是小,恐怕还会累计家眷。所以说这官不是那么好做的。
    杜氏哪里懂得这个,不免忧愁起来:“好在有你管着,娘也不懂这个,咱们每年还有些盈余,这么几年下来,估摸给你弟弟娶亲也差不多够了,只是明年你嫁了,我可怎生是好?”
    贞娘笑了,杜氏一贯不懂管账,可自己毕竟是女儿,早晚要嫁的,总不能嫁出去还管着娘家的帐,虽然杜氏和杜大壮肯定不会介意,可弟弟早晚是要娶亲的,被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大姑姐,出了门子还管着娘家的帐,谁家的姑娘不得掂量掂量?纯哥这怕就难说上一门好亲事了!
    “娘,不行咱们就雇个账房管家,你专门听听报账就是了,等将来给纯哥儿说上一个懂得理家的娘子,也就是了!”
    杜氏有些惆怅,可也知道贞娘说的有道理,想着晚上跟许怀安商量一下这事。
    过完年出了正月,贞娘的嫁妆就陆陆续续的抬了进来,为了出嫁时好看,杜氏一家都搬回了县衙居住,这下就苦了杜大壮爷俩,偌大的园子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冷冷清清的,杜大壮原就是个好热闹的,前阵子忙着团练的事,整日忙碌还好,如今到了开耕的时节,这些民兵们都忙着回家春耕,杜大壮就闲了下来,无所事事,好在杜氏素日知道这个哥哥,是个闲着就要找事的性子,将给贞娘置办家具的事交给了他,好歹当过几年木器行的老板,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杜大壮接到妹妹给的任务,兴高采烈的带着龙姨娘去了苏州采办去了,只剩下杜石头一个领着六个小厮在园子里,每日面沉似水,发奋读书,勤习武艺,对着月亮琢磨着是谁定的惨无人道的规矩,婚前新娘子等闲不许出门,日日都要在闺阁内绣些嫁衣之类的东西。
    杜石头就这么百爪挠心似的熬着盼着等着,每日心情十分郁闷,同窗谭岳山见了,不免嘲笑几句:“我说锦言,你还能再有出息一点吗?眼瞧着就是你娘子了,你还相思成疾了不成?依着我说,趁着还没过门,你房里还没人啰啰嗦嗦的管着,赶紧多找几个小娘子玩着,我跟你说,这方面我可有经验,想当年我谭岳山也是风流倜傥的,咱嘉定的小娘子,哪个见着我不是满眼爱慕的?这成了亲就没劲了,我那娘子凶的要命,一天到晚的管着我,房里的丫鬟个个丑得不得了,我看了都没胃口,要不是我娘心疼我,赏了三个房里人给我,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谭岳山是金华人,祖父做过一任知县,家境富庶,是个风流成性的公子哥,读书不过是却不过父母之命,二十三岁了还是个童生,家里也知道就他这点底子考举人是没戏了,只好指望他多读点书,走武举也成,不行就当有这么个营生,省的他招猫斗狗的惹是生非。
    另一个同窗韩策却不赞同:“辰俊此言差矣,锦言对未过门的妻子一往情深,将来两人必能举案齐眉,夫妻和睦,这夫妻和睦则家宅安宁,有什么不好呢?”
    杜石头懒得理他们,一个风流成性,一个迂腐简单,他侧过头,看了看李霄:“你家里不是也给你定了亲?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不见你提起?”
    他们这个学堂是嘉定比较好的学堂,在这里读书的基本都是富家大户的公子们,这几个都是学习不好,家境却好的,有的是为了混日子,有的是为了考武举,大金对武将要求不高,能写出一篇比较通顺的策论和战略就可以了,所以这些公子哥们在学堂也不过是胡乱对付,就连武术师傅也不过是教他们一些花架子,凑合着好看就是了。这李霄是沧州人,家中世代习武,父亲叔父都是武将,不过品阶不高,他是家中的庶出三子,武艺不错,人也深沉稳重,杜石头跟他关系比较要好。
    李霄看着窗外出神,半晌才叹了口气:“定了,是我父亲同僚颜家的庶出小姐,婚期定在明年四月,我,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家里定下的,我只管娶就是了”娶的不是他喜爱的那个,那么娶谁不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区别?
    杜石头皱眉:“这怎么一样?总得知道那位小姐的脾气秉性,那是你妻子,你要过一辈子的,若不好,你的日子就难熬了!”
    李霄苦笑一下,没有吭声,杜石头怎么会知道一个庶子在家中并不得宠,他的婚姻也不过是父亲送人情的筹码罢了,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份,他的命运有这说不出的尴尬和苦涩。
    杜石头心情郁闷,看这李霄也郁闷,干脆拉着李霄回了碧溪园,在自己住的往荷居里对饮了几杯。
    俩人喝到掌灯时,却见聚财引着绣春来了,杜石头一愣,忙问:“你怎么来了?贞儿有什么事吗?”
    绣春递了一个布包过来,抿着嘴笑道:“是小姐吩咐奴婢送来的,这是给表少爷做的直裰,想着天热了,少爷得多几件换洗的衣衫才好,我们小姐赶了两天才做出来的。”
    杜石头结果布包,心情瞬间好转了,精神立刻振奋了,立马打开布包,是一件月白色杭绸直裰,上面绣了几竿墨色翠竹,飘逸生动,淡雅清新,杜石头偏爱竹子,几乎所有的衣衫上面都绣的竹子,杜石头立刻换上衣衫,美滋滋的问李霄:“怎么样?好不好看?”李霄看着杜石头小孩一般显摆的模样,失笑道:“好看,好看,我说锦言,你这不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你有媳妇疼,有人给做衣衫吗?让我这个孤家寡人的穷书生看着眼馋吗?”
    杜石头白了他一眼道:“切,你媳妇明年就过门了,也一样有人疼!”转回头问绣春:“告诉贞儿晚上缝东西伤眼睛,也没那么赶,晚上不要绣活了,对了,我上次让小全送去的那包雪花梅子糖,你们姑娘还喜欢吗?”
    绣春肚子里偷笑不已,那小全、大胆每次去都要跟小姐抱怨一下少爷看不见小姐心情不好,每日阴沉着脸,好像谁欠了他钱没还似的,连带着整个碧溪园都气氛低迷,还着重形容了表少爷相思成灾,相思欲狂,形销骨立,衣带渐宽的悲惨现状,就差没把少爷形容的跟戏本里那个为了心上人痴狂,整日捂着胸口悲悲切切喊表妹的风流才子了,小姐被烦的没办法,只好做了件直裰让自己送来,安抚一下表少爷。
    面上还要装的含蓄恭谨,答道:“奴婢知道了,定当回去告诉小姐,那包糖小姐没等吃就被小少爷给抢了去,都吃光了,不过小姐让告诉您一声,她不怎么想吃糖,倒是少爷上次送来的山西刀削面的方子很好,小姐和厨娘试着做了一次,老爷和奶奶都爱吃,只是醋有些不地道,烦劳表少爷能不能找些正宗的山西陈醋来?”
    这有什么难的?多走几家杂货行罢了,当然一叠声的答应。
    看着绣春告辞后,李霄叹口气道:“你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家境好,你又是唯一的嫡子,表妹是官家小姐,却也愿意委身下嫁,这些我都不羡慕,我羡慕的是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世间的夫妻能如你们二人这样的,不多矣!”一仰头,一杯酒进了口,言语间感慨良多。
    杜石头对男女情事只是一知半解,不过这会看李霄眉间抑郁,也品出点门道来:“莫不是兄弟有心上人?”
    李霄又一口气喝了三四杯酒,才惨然一笑道:“我和嫡母娘家的小表妹彼此有意,这位表妹也是庶出,被嫡母苛待,人很是柔弱,我们,唉,同病相怜吧,可惜,她年前定了亲事,被定给姨丈上司做了贵妾,我们,此生无缘”每每想起柔弱的表妹要委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为妾,他就觉得心痛难耐,恨自己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子另嫁他人。
    杜石头虽不知相爱不可相守的痛楚,但想想若自己不能娶贞娘,眼看着贞娘另嫁,估计那心痛难耐的滋味必然也跟李霄相似,这么一想,立刻对他十分同情,他不善言辞劝慰,只好跟李霄沉默的喝酒,两人酩酊大醉。
    毕竟功力深厚,半夜杜石头就醒了过来,想起李霄的遭遇,忽然很庆幸自己能娶到喜爱的女子,然后就生出了一种急迫的渴望,想见见贞娘,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有些冲动,也没有多想,杜石头用轻功几个起落就冲出了碧溪园,不过半柱香就来到了县衙内贞娘的闺房。
    灯光已经熄灭了,月光打在龟背竹图案的窗棂子上,透过窗纸,依稀能看见里面家具的轮廓,杜石头轻轻推开窗子,一纵身进了屋子,贞娘素来不喜欢有人值夜,屋子内只有她一个人,天气热,只盖了幅水绿色莲间鱼戏缎子夹被,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似乎只穿了件肚兜,一头青丝铺散在枕上,更衬着瓜子脸雪白晶莹,如脂玉般娇艳妖娆,杜石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只是想着来看看贞娘,从未想过这个时辰贞娘已经睡下了,自己会碰到这么香艳的场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复苏了,一点点,缓缓的充盈了全身,是一种内力吗?不,似乎是原始的本能的一种炙热,在周身沸腾了起来,他着魔似的看着床上酣睡的美人,不可自制的伸出手去,想碰一碰她的发丝,那发丝浓密乌黑,还泛着好闻的清香。
    贞娘素来浅眠,隐隐的觉得有什么动静,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发现身前站着一个黑影,一个激灵,立刻醒过神来,刚要张嘴,杜石头的大手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是我,是我”
    贞娘一看,可不是杜石头,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身上穿着自己做的月白色直裰,正痴痴的看着自己,贞娘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立刻羞的不行,一把将被子掩在胸口,又不敢高声,怕惊醒了别人,虽然两人只差一个多月就要成亲了,可婚前若出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自己这辈子也就不用见人了。
    “你,你来干什么?”
    杜石头愣愣的看着她,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你想的不行,就想看看你”
    贞娘又羞又气,几乎想把脸埋到被子里:“你,你疯了,大白天的来不行,怎么怎么这个时辰来?你,若被人知道了,咱们俩的名声就完了,我爹和我娘也不用做人了”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现在就走,你放心,我轻功很好,不会让人看见的”杜石头这会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这样会给姑姑和姑父惹来麻烦,也有些懊悔,立刻就转身准备走。
    走到窗边,忽然又停□子,转过身看了看贞娘。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我,我能不能抱抱你?”杜石头认真的看着贞娘,神色间有点孩子气:“就抱抱你,行吗?”
    贞娘被气的无语,什么叫抱抱你,咱们是未婚夫妇,这样不合礼法,甚至是有辱斯文的,可是,她看了看杜石头,知道他根本不懂这些,他淳厚质朴,对自己有着近乎崇拜的喜爱,她忽然想起曲谪,他从不会问能不能,可不可以,对他来说,女人只分美丽和丑陋两种,他只要略施手段,女人就会俯身在他的脚下,乞怜的等待他的恩宠。
    心有些无奈,也有些柔软,这个男人,是真的非常喜爱自己吧,才会半夜三更潜入自己的闺房,虽然这样的行径令正派人不齿,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么清亮干净,虽然有着火热的*,却也有着纯粹的爱慕。
    她相信只要她说不行,他立刻就会离开,他视她若神女般,绝对不会委屈她分毫。
    这样想着,她轻轻的起身,光着脚轻轻的走到他跟前,合身偎进他怀里,杜石头的双手一下子裹紧她软玉般的身子,顿时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子,身上似乎一下子麻酥酥的,他的手也有些战栗,怀中的女子是这样柔软、娇小,他的大手碰到了她背上的肌肤,好像是最光滑的玉石,他紧紧的搂着她,感觉说不出的兴奋、炙热,气血翻涌,他简直想将这娇小的身子嵌进自己的身子里去。
    然后他听见贞娘在他耳边轻轻柔柔的说:“你快走吧,小心些,别被人发觉了,你,你以后切不可如此了”然后她轻轻的推了推他,他深吸口气,放开手,忽然又抱起她,几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看着她白玉似的小脚,红着脸,低声说:“你,穿上鞋,别着凉了!”贞娘低着头,脸红的发烫,声如蚊呐:“你快走吧,小心些”
    她上辈子虽然经历颇多,可这小儿女的情状却没有,她那时身份卑微,不过是个奴婢,主子喜欢你,要你,那是你的荣幸,还容得你拿乔做致?这一世,杜石头一盆火似的喜爱她,敬重她,让她冰冷的心生出几分小女儿的腼腆羞涩来,自己想想觉得又是心酸又是喜悦。
    那晚,杜石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的碧溪园,只觉得自己一路如御风踩云般,回到榻上一夜没睡,唯恐自己睡着了就变成了一枕黄粱,辗转反侧了半宿,回味着贞娘柔弱无骨的身子,光滑白腻的肌肤,娇柔羞涩的眼神,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美啊!
    第二天起来对着谁都一副好脾气的笑模样,众人都暗自感慨啊,未来的少奶奶不过是给做了件衣衫就把我们少爷美成这样,要是洞房花烛夜,少爷还不得踩着云彩找不着北啊?谁也不知道他们家少爷昨夜扮演采花贼偷香窃玉去了,虽然没有得手,可好歹美人没生气,就是对他最大的恩惠了!
    ☆、227第七十七章
    杜石头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婚期到‘此前,杜大壮身为父亲,必须在婚前履行作为父亲的责任,教导儿子成人之事,他琢磨了三四日,牙根都咬酸了也想不出该怎么用比较文雅的词来说这件事,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把儿子领进了本地最大的青楼——红袖招,跟老鸨子一顿嘀咕,将儿子安排进了一间单间,里面极为狭窄,就一张椅子,一张桌子,墙上是一个不大的洞,通过这洞就能看见隔壁房间的情形,在隔壁房间这洞是在一个牡丹浮雕的中间花蕊中,一般人无法察觉。
    这是妓院为了照顾有特殊爱好的客人设置的。
    杜石头被杜大壮扔进房间,扒着门问他爹:“爹,你领我来这干啥?”
    杜大壮黑着脸吼:“哪那么多话,让你呆着就呆着,一会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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