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打架都是因为你啊,当然跟你有关系。”秦晚馥不以为然道。她可从未见过宁知墨那副样子,真跟只斗鸡似的,一点平时的风度都没有了。
“晚馥,我有些话跟她说,你先出去玩吧。”
秦晚馥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走了。
荣宓这才抱着阿凝,仔细瞧了她的脸,发现已经净过面了。素净天然未施妆粉的脸,仍然难掩初绽芙蓉般俏艳明媚,想必过两年便是倾国倾城之势了。衣裳也换成了一身蜜合色小团花刺绣锦缎上衣并暖玉水烟丝锦罗裙,又带着几分小少女独有的清纯娇嫩,整个人漂亮的让人看一眼就舍不得挪开,光看一眼就能爱到骨子里去。
“阿凝啊……”荣宓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可有对他们……”
“什么?”阿凝好奇看着她。
“你可有对他们,有什么心思?”
阿凝一脸懵然,反问道:“什么心思?”
“就是……你有没有喜欢跟他们在一起?”
阿凝摇头,“不喜欢。墨哥哥之前还好,可现在,竟然看见我睡觉还不知回避。至于六殿下,我最烦他了,每次看见他,都想把他轰出去!”
荣宓愣了一下,见她双眸清澈,无一丝隐瞒,当下放了心。
她是过来人,她知道心仪一个人而不得有多么痛苦。她们世家贵女,从来都没有选择夫君的权力,她希望她心疼的小妹妹最爱的始终是她自己,这样一辈子才能过得幸福。
荣宓拉着阿凝的手,柔声道:“可要记得我以前教你的,就是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许失了风度。”
她可丝毫没有给两个人说好话的打算。她家的小妹妹,谁都别想欺负。
阿凝点点头,又笑道:“还是姐姐对我最好!六殿下和墨哥哥平时也说对我好,可……我觉得根本没有姐姐一半好。”
荣宓笑了,真是傻丫头,我对你的好,跟他们对你的好怎么会一样呢?
这次的事件让荣宓觉得自己没有好好保护阿凝,当日便让阿凝和秦晚馥搬到了灵溪院的偏院,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免得小姑娘又被别人欺负。
不同于遮月院的凤尾森森,灵溪院中花架满园,白玉银藤、重瓣紫藤、羽叶鸢萝,五颜六色的花藤到处都是,偏院门口甚至种了几架葡萄,如今生了满架绿叶,娇嫩可爱,别有一番趣味。当日夜里,两个小丫头就坐在葡萄架下纳凉看星星,月上中天了才舍得回去歇息。
翌日,阿凝原本和秦晚馥说好去颇负盛名的紫茉莉花海瞧瞧,这厢刚换了衣裳出门,就见一身宝蓝色杂宝花纹锦缎圆领袍的宁知书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形一如既往地高大挺秀,只不过眸中带着几分少见的灰暗。
他看见阿凝,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小阿凝,你姐姐独自去繁香坞了,你帮我去陪陪她好不好?”
繁香坞,这还是阿凝头一回听说这名字。心道大约也是明玉山庄的某处吧。不过,阿凝好奇道:“姐夫是有要事么?”
平日里恨不得跟姐姐形影不离的人,竟然开口让她去陪姐姐?
宁知书模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又拿出一只黑漆盒子来,递给阿凝身后的锦珠,“这会子在山庄里,没法子给你带什么好东西,等回府去了定补给你。”他又俯下身去,轻声对阿凝道:“你多陪她说说话,让她心情好些。好不好?”
阿凝点点头。待宁知书走后,秦晚馥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盒子,眼睛瞪得青蛙一般,“这么多银子!”
盒子里面躺着的,可不正是一张张的百两银票么?
这个姐夫真大方,不过去陪一陪姐姐,就能拿一千两的好处。不过想想,每回阿凝生辰,从靖北王府得的礼物,都无一不是极品,不管是荣宓送的,还是宁知书送的。阿凝觉得,姐夫家里真有钱。上京城这许多王侯公府,东临侯府已经算是极富丽体面的了,但比起靖北王府来,还差了一些。
宁知书留下了轿子引阿凝去繁香坞,轿子行得快,走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才停下来。阿凝下轿时抬眼一望,只觉得眼睛都被刺疼了。火红和翠绿的明艳交织,映满了整个视野,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扶桑花海,美得让人窒息。
阿凝呆愣了片刻,若非回头可见自己刚做过的轿子,她大约要以为自己是忽然上了仙宫的花园。
“荣六姑娘,世子妃就在前面不远。”轿前引路的是宁知书的贴身侍卫,他指了指前面,阿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处湖蓝色的裙角。
阿凝走进花海,小小的缃黄色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一片红花绿叶中。
“姐姐!”
荣宓看见阿凝,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世子姐夫让我来陪你。”
女子微微一愣,发髻上的白玉凤鸟衔珠步摇垂下明润亮眼的珍珠,愈发衬出眸光的黯淡来。
她心里涌起的不知是什么。她不喜欢他对她这样好,因为这样会使她特别歉疚。或许她应该庆幸的,她有这样一个知她爱她疼她的夫君。
“姐姐你怎么了?”阿凝担忧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可是身子不舒服?”
荣宓摇摇头,视线朝远处看过去。阿凝好奇得踮起脚来,伸长了脖子,视线透过重重花木,在花海尽头隐约看到一角屋檐。
荣宓见她小兔子一样,好笑道:“那儿已经是西苑地界了,没什么可看的。”
见她笑了,阿凝便放了心,姐妹俩便相携在花海中漫步观景。
“姐姐,这儿这么漂亮,为什么我从未听过繁香坞的名字呢?”阿凝好奇道。
“这里毗邻西苑的馨晨、青玉两殿,阴气重,不吉利,自然少有人来。”荣宓顿了顿,颇为感慨道:“可惜了无边丽景。”
“馨晨殿和青玉殿为什么不吉利啊?”
“因为它们是西苑的冷宫。”馨晨殿是关押嫔妃的,自西苑建成至今,不知埋葬了多少香魂。而青玉殿,是囚禁获罪宗室用的。当今景元帝为皇子时,就有亲王被赐死在那里。
阿凝沉默了下,“既然这样,姐姐以后也不要来这里了。扶桑虽然美,但,可以让姐夫帮你种一园子。反正姐夫家里有钱。”
小姑娘眸光熠熠的,荣宓噗嗤一声笑了,笑后,声音沉缓道:“很久以前我不小心在这里丢了一样东西,一直想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即将更名为《贵女娇宠记》,提前告知= =不要太在意名字。。。
☆、繁香坞(二)
荣宓的目光变得悠远,看着眼前重重叠叠的扶桑花木,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就是在这儿,和他相遇。她遗失的是她的心,她的情,她也想找回来,却找不到。
今日宁知书发现她还留着那块帕子,才对她沉了脸,她其实并不怪他,因为错的本就是自己。她知道这是错的,可她无法控制。
“妹妹,”她低下身子,与阿凝平视,玉白细柔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鬓发,“你听姐姐的,世家女切忌失了心,若是失了心,便是痛苦一辈子。”
阿凝似懂非懂。但荣宓已经直起身子,“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两姐妹的身影逐渐离去,一个窈窕,一个玲珑。轻风过处,花枝摇曳摆动,将她们的背影装点得如梦似幻。
荣宓不知道的是,此处山坳地形复杂多变,这片一望无际的花海除了毗邻明玉山庄和西苑之外,花海朝山谷绵延的深处还藏着一座无名小院。
此时,小院的主人,月白银丝线绣卷草纹暗花锦缎的男子正闲闲坐在窗前泡茶,俊秀清雅的容颜神色疏淡,待陆青山语毕,他低低道:“对外头再多放些谣言,就说……”他想了想,才开口道:“就说繁香坞里有许多咬人的虫子,一咬就会流很多血的那种,而且还闹鬼。”
“三怕”都包含在内了,应该足够震慑她了吧!
陆青山点了点头,心中有几分惊异。主子这段话来得太突然,世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位祈王殿下从来不是有同情心的人,这些年也不乏误闯进这里的人,殿下要起人命来当真毫不手软。现下竟然操心起别人来了?安惠郡主并不是第一回来此,故而,殿下操心的只是那个年纪小小的荣六姑娘?
陆青山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沉默片刻,赵琰已经将他的“绿雪偎云”泡好,抿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神情。他这才瞧了眼陆青山,一双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未曾说话。
陆青山却被他这目光盯得额角冒冷汗,真像能看透人心似的,当下不敢再多想。
赵琰的确是操心阿凝。他觉得,每次遇到这丫头,她都在作死。比如逼他动手杀人,比如打扰他看书还一再撩他,比如接近这个不能让外人发现的他的小院。
得了,这一天还没过完呢,他下午又看见来作死的阿凝了。
却说阿凝随着荣宓回到灵溪院,早守在门口的宁知书就把荣宓接走了。阿凝回到偏院,没见到秦晚馥,问了锦珠才知道,秦晚馥独自去了紫茉莉花海,碰巧遇到了好些到那儿游玩的姑娘,其中就有那上京美人榜的第一,姚沉欢。她有了玩伴,估计正玩得开心,所以还未回来。
午间,阿凝一个人躺在竹席上小憩,平时睡眠极好的小姑娘,今日却迟迟不能入眠,眼前总是晃过荣宓在繁香坞时的黯然神伤。
在她心里,荣宓从来都是骄傲端雅又高贵无双的,她不喜欢看见她这样。
翻了好几个身子,她忽然灵机一动,心想大姐姐不是说丢了东西么?她给她找回来不就是了?
事关大姐姐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宜多,所以她只带着锦珮一个,又去了一趟繁香坞。她也知道希望渺茫,但不试过如何知道结果,说不定自己能撞个大运呢?
她在荣宓先前站的地方寻了许久,又在附近转了转,眼睛便有些发花。站起身来,用丝绢帕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她抬眼看了下天空,脚下往前一步,不慎踩了个空。
杂草掩映的地面忽然裂开一个洞,她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陷了进去。
“啊!”
惊叫声已经彻底被地面掩埋。那处草丛不知布置了什么巧妙机关,人一掉下去,地面又重新合拢,再加上杂草作掩护,外表竟看不出一丝端倪。
阿凝“啪”的一声落地时,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
她艰难地爬起身来,接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自己置身于一处狭窄的地道里,顶头的洞口已经关闭了。
“锦珮!锦珮!”她吓得大声唤,可回答她的只有地道的回声。
脚踝处疼得厉害,她也顾不得了,只鼓足勇气,顺着唯一的通路朝前走,想赶紧出去这个鬼地方。
此刻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怕黑。
若是一般小孩,大约第一件事就是惊惶不知所措,可阿凝深得安惠郡主真传,尚能维持一定时间的镇定,但她毕竟经事少,能维持多久就不知道了。
地道并不长,她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出口。
阿凝的身子已经在颤抖了,这么黑一条地道,她总感觉身后有鬼跟着,她怕得不行,看见前面有亮光,就快步走了过去。
眼前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扇门,门口正对着一架六合山水屏风,绘着大气磅礴的高山峻岭、流水飞瀑。
屏风的另一边,是一间优雅精致的小室。
“殿下,文皇后只差一口气了,为何在此时给她解药?”一身素色青布长衫头戴纶巾的男子道。
当中透雕莲纹宝座上男子正气定神闲地欣赏一块晶莹透亮的玉石,眸中有几分赞叹,神情专注,仿佛并未听他们的话。有那么一瞬,他的余光似乎往屏风处看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另一个发色已花白的男人捋了捋短须,笑着答道:“不立便不能破。此次七殿下能安然无事便是文府在背后使的力。文姚两府素来沆瀣一气,文后就这样病死,反而会让五殿下更得那位的喜欢。”
青衣男子露出恍然的神情,正欲再次开口,立在一旁的陆青山忽然面色一变。
陆青山朝他们使了个眼色,抽出剑悄无声息地靠近屏风,倏然朝屏风劈过去,就看见一个一身狼狈的小姑娘木雕一样立在那里,已经吓呆了。
这处密道极难打开,这个小姑娘又是怎么打开的?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既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就只有一个命运。
那边赵琰并未抬头,仍然专注在玉石上。陆青山看到主子如此,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走上前去,手中雪亮的剑支就朝阿凝的胸口刺过去!
眼前的闪过金属凛然的寒光,阿凝眼睛蓦地睁大!
不知是什么感应,赵琰在漫不经心抬起眼的刹那,终于看见闯入的人是阿凝,当下脸色微变,手中那枚玉石就直直飞了过去,打中了陆青山握剑的手腕。
陆青山手腕一软,剑支应声落地,剑支旁边,还散了一地的玉石碎渣。
这原是质地极佳的上好玉石,可谓无价之宝,在极西之地好不容易寻到的,刚拿到手,就这样碎了。
那剑尖停在了胸口,刺破了一层丁香色丝绸衣裙,高腰裙垂下的葡萄紫金丝线绣真丝缎带被削掉了一边,飘飘扬扬地落到地上。
阿凝就跟木了一样,连哭都不会了。眼睁睁看着赵琰从座位上不疾不徐地走过来,然后伸手往她身上一点,她便晕倒在地。
“把她……”他想了想,竟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顿了顿,才续道:“把她送去孤雁阁。”他又转头瞧了眼陆青山,“自己去领罚。”
陆青山眉尖一跳,低头拱手道:“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发觉有人闯进来,的确该罚。
赵琰低头看了那一片碎玉残渣,“真是可惜了。”
那青衣男子朝扶手回去座位的赵琰道:“这……将那姑娘留着,恐有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