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此征战已经快两年了,必须要把克尔图擒住吗?宫中……”
“宫中不用担心,有薛临涧在,皇上还能撑些日子。”赵琰道。
严渭一惊,笑道,“殿下原来早就让薛先生进宫去了。我倒是白操心了。”薛临涧的医术,他还是信得过的。
他眼珠子一转,又笑道:“那……咱们未来的祈王妃呢?殿下也不急着回京去娶么?”
在几个知情人圈子里,祈王殿下备好了一屋子聘礼却没娶到人,已经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趣事。
赵琰转身,不冷不热瞧他一眼,“严统领,你也想革职查办吧?”
严渭霎时冷汗,顿觉如今的祈王殿下还真是不复当初了,动不动就让人凉飕飕的。
“别,末将不想。”
“不想就出去,本王要歇息了。”赵琰返身坐了下来。连日的疲惫的确有些超过了身体负荷。他闭着眼睛摁着太阳穴许久,才稍减疲惫。
见他这样子,严渭忽然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不管是对宫里,还是对未来的祈王妃,他心中定然早有成算。他这么拼命往前赶,就是想早些结束这场战争。
只可惜,赵琰的运气也不总是那么好。接下来大齐军队又占领了两个部族,都没能找到克尔图的下落。
这日,大军在新投降的杜尔伯特部驻地扎营,这个部族是主动投降的,为表友睦,当夜大齐特别在篝火旁设了酒宴款待杜尔伯特部族的首领。
地上火光点点,空气中泛着牛羊的肉香,到处是将士们酣畅淋漓的酒盏声。杜尔伯特部族所在地和沙漠地区接近,冬日里更是彻骨的酷寒,夜幕上那轮弯月,似乎也透着独有的苍凉之意。
席上,基本上是严末在说话,赵琰神情淡淡的,喝着此地特产的烈酒,视线落在清凌凌的酒水上,莫名就想起很多年前,他心里的那个小姑娘给他沏了一杯“绿雪偎云”,姿势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
他对酒茶之物一向十分讲究,可自从来了西北,很多东西都不得不将就。这烈酒第一回喝时他可皱了好久的眉,可时间久了,现在品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殿下!”陈匀忽然出声提醒道,“杜尔伯特首领正跟您说话呢。”
“殿下!”那梳了满头辫子的中年健硕男子已经跪到了赵琰前面,用不太标准的京城话唤了一声,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大意是他杜尔伯特部落得尽上天馈赠,除了水草丰饶、牛羊肥美之外,还专出绝色美人,他这里就有号称草原第一美人的哈娜公主,欲为殿下献舞。
严渭皱了下眉。这个杜尔伯特首领的消息也太闭塞了,难道没听说过之前有两个想给殿下送美人的部族首领都是什么下场吗?或许是这个首领对他献出的美人很有信心,能比人家未来的祈王妃还美,能迷得住祈王殿下?
赵琰放下酒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那首领的话。这边,已经有一位红纱蒙面的窈窕女子在一众舞女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过来。
女子一身殷红的长裙,胸口开得很低,大冷的天儿,倒也耐得住冻。脖子上挂着串串红色珊瑚珠,愈发衬得肌肤如雪,一双眼水波潋滟的,的确十分漂亮。她朝主座上的赵琰和严末行了礼,便扶着裙子在场中旋转起来。
草原的舞蹈和大齐也大也不同,不同于大齐的灵秀优美,草原舞蹈的风格就像哈娜公主身上这袭红裙,热情而奔放。这位美人的舞蹈无疑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可她含情脉脉看着的那个人,却几乎没瞧她。
结果美人的舞还没结束,赵琰却忽然起身离席。
座中人面面相觑,那个哈娜公主停了动作,看着赵琰匆匆离去的身影,委屈地都快哭了。
严渭朝杜尔伯特首领笑道:“看来殿下不喜欢草原舞嘛。”
赵琰匆匆回到自己帐中,又取出那只檀木盒子来。那位哈娜公主的目光只会不断提醒他,埋在心头的那双璀璨而清纯的眸子。这让他愈发得想念阿凝。他现在就想得到她的气息,一刻都忍不住了。
可揭开玻璃罩后想取出那只荷包时,却在手指快要触上的刹那,忽然顿住。
不行,他说过要好好护着这荷包。若再在他手心里揉/弄一番,定然要破了。
每次他极度想她的时候,这只荷包就要倒霉。若是真弄坏了,待回京后,小丫头大约要生气了。
他叹了口气,又把盒子盖上。心口因为那张笑靥一阵阵的空虚和疼痛,他想,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若是接下来三日克尔图仍然没有消息,他就搬师还朝。
“殿下,您这是?”守在帐子外面的陈匀看见赵琰又匆匆出门,好奇道。
“出去走走。”他去马厩取了自己的马,朝着驻地外面广袤而苍茫的草原夜色驰骋而去。
虽然十分相信主子以主子的能耐,定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以防万一,陈匀还是派人去禀告严渭。
严渭也骑了马,很快追了上去。
马蹄发出哒哒的声响,广袤衰草上的月色尤其显得凄冷苍凉,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地,天地相接的地方暧昧不明,混沌不清。
“殿下!”严渭看着前方疾驰的声音,连声唤道。
赵琰没理会他。他忽然发现这样风驰电掣地奔跑,也能让他胸膛里陷入蚀骨思念的心稍稍好受一点。
严渭追着他,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异响。他心头一凛,就看见前方的赵琰胯/下的骏马痛苦地嘶鸣了一声,背上已经中了一箭。
“殿下!”
又是一声破空的轻响,第二支箭,射向的是赵琰的胸口。赵琰险险侧身避过,严渭惊出了一身冷汗。
赵琰停下了马,四处搜寻着方才放箭的人。可此处已经有不少矮小灌木,此时又是黑夜,极易藏身。他看不见人,可冥冥中能感到,那个人就在附近。
他声音沉冷道:“滚出来!”
四周一片静谧。赵琰冷笑了下,心道,他正迫切地想做点什么粗暴的事情,来排遣他心头的寂冷呢,这个人就冒了出来,可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凭借极好的听力,慢慢朝一处地方靠近。忽然,一个人影从那处窜了出来,朝反方向逃跑。
赵琰目光一凝,月光下那人的侧脸一晃而过,竟然是熟人。
“是克尔图!”严渭也认出来了。他骑着马想要追上去,赵琰却一把把他拽下来,“你骑射不如他,我来。”
赵琰的马中箭了,他征用了严渭的马,朝那逃窜的丧家之犬追去。克尔图也早有防备,他很快也在隐蔽处取了自己的马,继续朝前奔去。
很快,两个人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在连续快两个月都没有收到赵琰的信后,阿凝终于忍不住了。
她把锦青喊过来,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西北那边最近都没有什么消息么?”
锦青摇了摇头。
阿凝瞬间失望了。这日夜里,从外面打探了消息的锦环神色匆匆地进了衔思阁,对阿凝道:“姑娘!不好了,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祈王殿下为了追捕格罗王,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了!”
阿凝正在看书呢,闻言,手上一软,书本啪的一声落地。
“你说什么?”
锦环上气不接下气的,“是真的,就连飞景楼的鲁先生都这么说!四月初十的夜里,殿下和杜尔伯特部族首领共宴,中间那首领还送了一位公主给殿下,殿下半途离席,出去骑马时遇到克尔图偷袭,殿下追着克尔图进了沙漠,后来就再也没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彩:立字为证,本周内一定写到成亲!
二火:呵呵哒,坐看打脸
沉彩:有你这样拆台的么?
二火:别的暂不求,赶紧让我们重个逢好伐?
ps:二火太不相信我的速度了。小伙伴们相信咩?集齐十个相信,我绝对兑!现!诺!言!= =@_@
☆、第79章 轻骑远(一)
锦环心里着急,只顾着把大意告诉阿凝,也没避讳部族首领送美人给祈王的事情。
这时候,阿凝也着实顾不得这个。刚好,向赵琰留下的联络人打探消息的锦青也回来了,她脸色也不怎么好,对阿凝道:“他们都不清楚殿下的近况。殿下对他们都没有及时告知消息,的确很奇怪。”
阿凝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等到荣寰下朝回府,她去倾鹤院问起西北的最新战报。荣寰一脸疲色,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肯坦言相告,安抚阿凝道:“是有这么回事,我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以祈王殿下的能耐,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情。”
“你怎么知道没事儿?”阿凝都要急哭了。她知道大齐军队已经攻入西北深处,那里连枯草都没有,只有飞沙走石。这些日子她可看了不少关于西北大沙漠的书籍,寒冷寂寥,流沙频发,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若是进去了迷了路,便永远也别想走出来了。
他是有能耐,可是他再有能耐也只是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啊,不是刀枪不入的神!
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好怕,怕当年失去姐姐的悲剧再次降临在她身上,若果真如此,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阿凝,你别急,不过是失踪几日,这在战场上太常见了,只要不是坏消息,就不要自己吓自己。”荣寰见她脸色煞白,安慰道。
“我害怕!哥哥!我害怕!”她简直六神无主,什么都顾不得了,眼泪不由分说,就大滴大滴地往下滚,“他万一出什么事了怎么办?谁能保证没有意外?”
“阿凝,你冷静一点。”荣寰还从没见过一向持重端庄的妹妹这样情绪失控,一张漂亮的脸哭得梨花带雨的,任是铁石心肠也要软上一软,疼上一疼。
“祈王殿下行事一向稳妥,不会轻易犯险的。西北到京城,消息传递最快也须好几日,指不定此时他已经回了军营了呢?”他劝道。
最后阿凝勉强止了哭,红着眼睛对荣寰道:“哥哥,若有西北的消息,你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荣寰点点头,叹口气目送着她黯然离去。
接下来两日,阿凝简直到了茶不思饭不想彻夜不能眠的地步,整日里就把外人遣退了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干什么。肖嬷嬷眼瞧着她迅速消瘦,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丰腴不过两天就没了,她心里着急,自己无计可施,便特意去回了姜氏。
姜氏到衔思阁时,阿凝又是一个人待在屋里。屋外候着的锦珠锦环正欲行礼,姜氏却用手势阻止了她们。
屋门悄悄被打开,姜氏特意放轻了步子,透过连接内外间的粉色绸纱帘子,却见一袭雪色襦裙、墨发披散的少女正半靠在榻上低头看着什么。那榻上铺满了纸张,她看的正是其中一张。
那都是这两年里,赵琰写给她的信。她都一一珍藏着,原本打算,待日后二人在一起时可以一同回味,可现在,却染上了斑斑泪痕。
阿凝听到响动,抬起模糊的双眼,见是姜氏掀了帘子走进来,忙擦了下眼睛,站起身道:“娘亲怎么来了?”她把榻上的帐子一拉,想把信件挡住,却听见姜氏道:“我都看见了。”
阿凝只好立在那里不动,一双眼睛因为消瘦而愈显明亮。
姜氏心头一疼,眼圈也红了,握住她的手道:“这是作的什么孽啊!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阿凝又忍不住掉眼泪了,她看了眼那满榻的信,道:“娘亲,你不知道他对我多好。可是……可是我这两年都没回过信给他!他要是有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现在情况未明,你不能先自乱阵脚……”姜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诧异,那位殿下不知使了什么**术,能让从小就眼光极高的阿凝对他这样死心塌地。
阿凝心下一横,终于把一早就萌生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坚定道:“我不要继续等下去了,我要去西北找他!”
她现在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马上看见他。只要能看他一眼,看见他平平安安的,让她做什么都行!
姜氏皱了皱眉,“他们若是有消息定然会告诉你,你去又有什么用?”
“娘亲,我好想见到他,现在就想!我都等了两年了,不想再等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理智压不住感情的时候,阿凝此时就是这样。
这话若是等闲说出来,姜氏定要把阿凝狠狠训诫一番。可现在,她转念一想,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不行。按照东临侯和荣寰的说法,赵琰出事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只是阿凝自己怎么都想不开,不论怎么劝都没用。这才两日就成了这副模样,再多几日……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会儿她是一百个满足阿凝的心愿,只要她能心宽一些。
“我这就去跟你爹商量商量。”
很快就有了消息。东临侯决定让荣寰亲自送阿凝往西北走一趟。
这种事情当然不宜声张。荣府对外只说荣寰这几日身子不爽,须在家歇息,所以告了几日假而已。
荣寰还安排了府里身手最好的几个护卫同行,再加上锦青,算得上是重重保护。在众人的一力促成下,出行的一切事宜很快安排妥当。
东临侯也是拿阿凝没办法,如今这小女儿就跟他心头的宝贝疙瘩似的,便是摘星星摘月亮也会满足她,何况是去一趟西北?临行前一日,他是再三嘱咐荣寰,定要万事小心,到了玉门关就能知道殿下的具体消息,不能再往前走了。玉门关之外现在虽然也是大齐的领地,但想必乱得很,他绝不能让阿凝涉险。
她竟然闹着要去西北,阿凝事后想想也觉得震惊,她很少有这样任性的时候。
心头的忐忑和纠结都在跨上马背时沉淀下来,她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轻松,然后是更强烈的期盼。
终于可以去找他了。每回都是他来就她,这次换她去就他好了。
一行人天还未亮就出了城门,一路向西,横穿河东、关内两路,八日后便入了陇右路,第九日傍晚时,到了河西重镇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