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忽然想到什么,苏若幽赶紧道,“青雁,你将今儿个拿回来的东西放到哪儿了?”
    青雁最为细心,故这幽兰院的东西都是她给收着的。
    “小姐,您要找哪儿个?奴婢这就去取来。”
    刚回来没多久,今儿个乞巧节舅老爷和舅奶奶他们给的东西都还没收入库,就临时放在了这厢房的箱奁之中,青雁这就要转身去取。
    想了一下,仿佛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若幽脸上渐渐稍有红云晕染开来,而此时屋里的两个丫鬟,青雁忙着去取东西,而青鸾这丫头素来是个心大的,神经更粗的跟老竹子一样,便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都拿来吧,今儿个晚上我精神不太好,就没留意舅舅、舅母都给了些什么东西,现在精神来了,就看看吧,省的日后都忘了。”
    嗯,小姐这回解释的那么清楚,青雁倒颇感有一丝不对劲,但到底没多想,再说,今儿个后晌小姐自从跟表少爷谈完话,回来之后精神就一直有些而恍恍惚惚,想必又有什么烦心事了吧。
    这种主子之间的事她们做奴婢的不好打听,也不好揣测,青雁只愿小姐每日能少些烦扰,日日顺心开怀便好。
    “小姐,这便是今儿个舅老爷和舅奶奶给的东西。”
    苏若幽打量了一下案上的两个锦盒,颇感无奈,有时候丫鬟太会办事了也是要不得的......
    忍住就要到了嘴边的叹气,苏若幽竭力表现的很若无其事,一边顺手打开案上的锦盒,一边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若我没记错,还得有一个锦盒吧?”
    青雁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自小就服侍在苏若幽的身边,先不说她本身就心思缜密,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她自认对于小姐的一举一动之用意,都能大致知道个□□分的,倒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青雁暗自颇为自责,但面上仍不显一丝一毫,这倒颇有些苏若幽的味道。
    快步从柜子里取出来小姐所要之物,青雁脸色如旧,丝毫没表现出对于手中锦盒的一点儿好奇。
    “小姐,还有的便是这个锦盒了。”
    苏若幽此时脸上的红晕就更为明显了,青雁能猜到她的心思,她又岂能不知青雁的举动用意呢?只是这事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那还不如大家都装作不知吧......
    “放在案子上就行,今儿个大家都累着了,索性现在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就也都先下去收拾收拾吧。”
    待青雁和青鸾两个丫鬟都告退离开后,苏若幽终于忍不住用双手捧住自己那绯红的小脸,真是太丢人了......
    都怪他,害她第一次在两个丫鬟面前失了脸面!
    而此时被怨念的这人,在和李裕、戴春荣二人聚完会喝完酒后,完全不理会李二少狂喊着要续摊,裴昊态度坚决的与之挥手告别,头都不回。
    笑话,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岂能再去那等烟花之地!
    再说,他本来就不爱去那种地方,那些女人见了他那如饥似渴的表情,搞得让他以为他才是那个要被嫖的,很恶寒的好不好!
    那些个豺狼虎豹哪能与他家小姑娘相比,他家小姑娘既勇敢又娇羞,连个头发丝儿都比那些女人强百倍!
    裴昊才不想平白被人占了便宜!
    说起这个,裴昊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左右这大街上连个风儿都没有,奇了怪了,裴昊福临心至,不会是他家小姑娘想他了吧,这才分开多久啊,他的魅力果然无边!
    而这边的苏若幽,一边怨念不已,一边又忍不住打开了案上的锦盒,一看盒中之物,苏若幽情不自禁地笑了,他竟拿她当小孩哄了,不过这成本倒是不低。
    原来这盒中装着是一个羊脂白玉磨喝乐,这磨喝乐雕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着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莲蓬,卧在那儿,憨态可掬,握在手中,绵软温润,甚为难得,他倒是有心了。
    不过,他大概不知道,这磨喝乐亦有化生的意思吧......
    想起那人那时说完话,便将这锦盒塞到自己手中,“今儿个过节,这是我给你的,你收好。”
    他这突然的举动倒是惊着了苏若幽,如今他们可是什么名分也没有,她平白无故的就收他东西算什么,再说,今儿个过得可是乞巧节,这礼她要是收下了,以后可就跑不脱了,可不得与他纠缠一辈子。
    眼看苏若幽刚想推拒,裴昊便不容她动作,起身离开了,“你尽管收下,我也是收了你的定情信物的!”
    这可是镇住了苏若幽,不说什么定情信物,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什么时候送过他任何东西!
    苏若幽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完了一下午和一晚上,现在想来,他所说的定情信物恐怕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遗落下来的那个簪子吧......
    事后她也曾派人寻找过,但一直无果,而且那个簪子毕竟承载了一段对于苏若幽来说不好的记忆,苏若幽告诉自己,既然天意如此,那便就这样吧。
    只是这簪子毕竟是苏父所送之物,苏若幽历来也比较爱惜,如今虽然事出有因,但她仍不无可惜。苏若幽将簪子遗落的事告知了苏父,苏父怜惜女儿,自是也不想女儿心中有任何不适,寻找之事便就作罢。
    如今看来,这失弃的簪子怕是让他给捡了去。
    只是没想到,在她眼中,能够勾起她不开心甚至恐惧的簪子,在他眼中,竟成了二人的定情信物。
    想起当时她曾质问他看上她什么了,他当时的那句回答“你不知道你杀人的那一刻有多美”,令她难以置信,现在想来,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吧,所以才会如此看重那支簪子。
    定情信物是吗?
    苏若幽发现她现在对于那个簪子倒是没有初时的抗拒与排斥了......
    等第二天青雁收拾小姐的梳妆台时,赫然发现上面多了一个玉质磨喝乐。
    “挺好看的,以后就天天摆在这儿吧。”
    想到什么,苏若幽又加了一句,“平时擦拭摆放时多注意着点,不要磕了碰了。”
    “是,小姐。”
    青雁和青鸾两个丫鬟赶紧应下,这可是这么多年只有老爷送的生辰礼物才能拥有的待遇啊,这时候她们是要万分小心,格外注意的。
    虽然平日里小姐一贯温和宽容,但既然小姐这样点明了,就足以说明她对这东西的看重,她们这些做丫鬟自是应当更为谨慎。
    知道已经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苏若幽便也不再多言,继续由两个丫头为她梳洗。
    “小姐,今儿个您想穿哪件儿衣裳?”
    本就不太关心这些儿,苏若幽便接了一句,“我今儿个不准备出门。”
    苏若幽既然这样说了,那便意味着她今儿个不愿多做打扮,只简单舒适就好。
    青鸾熟练的找出一件水绿衫子配着缃色蜀绣马面裙,穿好之后便来到梳妆镜前,简单为苏若幽挽了一个发髻,插上一支镂空兰花珠钗,素雅大方。
    巴掌小脸上,脂粉未施,反倒衬出苏若幽本属于少女的水嫩肌肤,多了几分剔透玲珑之感。
    用过早膳,苏若幽左右无事,观院中梧桐渐渐染了秋色,偶有轻风吹过,那比手掌还大的黄灿灿的梧桐叶开始慢慢往下摇落,零零散散地飘在地上。
    坐在院中的长廊下,抬头往上望去,高高的树枝向天空伸展着,树叶一层叠着一层,黄绿交错,显得初秋的天空更高,更为辽远。
    窗台上的企剑白墨此时正在兀自绽放,朵朵玉白色素花迎风招展,香气四溢,纯净如璧。
    这番闲适悠然的景象倒是缓解了苏若幽从昨个儿起,就微微躁动不已的心。
    毕竟这种强烈的情感对于苏若幽来说,是陌生的,她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始终让自己处于平静理智的状态,然后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可那个人却始终能够轻易挑起自己的情绪,她的冷静自持在他面前永远保持不下去,他就好像是那点燃烟火的引子,而她就是他手中的烟火,只要他动了,她就在劫难逃。
    可,那天空之中绽放的烟火,不也自有一番惊艳绝俗?
    看着眼前的秋景,苏若幽渐渐放平心情,任思绪飘散在这舒适的轻风之中......
    ☆、第30章 选择出路
    两天后,裴府的长青苑书房中,裴昊一大早便被他家老爷子给叫了过来。
    在老爷子下方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裴昊惬意无比,自从知道他家小姑娘对他并不是全然无意,并且前两天乞巧节也收了他的礼以后,裴昊的心就一直处于飘飘然的状态。
    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是美好的,即使是来到这儿他打小就极力排斥的长青苑,裴昊的好心情也一点儿都没受到影响。
    喝上一杯清茶,嗯,老爷子屋里的顾渚紫茶一如既往的香醇,这怕是裴昊打小在这儿长青苑中唯一留恋的东西了。
    看着眼前的大孙子牛嚼牡丹般的驴饮,裴老爷子顿时感到一阵肉疼,你说他今儿个早上发什么癔症了,居然想着他家大孙子好久不来他这长青苑了,就令人沏了他家大孙子爱喝的顾渚紫茶,他就是一个糙汉子,能懂什么呀!
    这边喝完一杯,裴昊仍有点儿意犹未尽。
    “老爷子,今儿个这壶茶就赏给我吧,早上一不留神我给吃咸了,到现在还渴着呢。”
    说着,不等裴老爷子反应,就拿过茶壶,径自给自己再倒上一杯茶。
    裴老爷子给气的呀,他就是白操了这份心,你说他干嘛自作多情啊,他难道还指望着他这个大孙子能品出些门道来?
    就是白瞎了他的好东西啊!
    这顾渚紫茶成品色泽翠绿,银毫明显,香孕兰蕙之清,味甘醇而鲜爽,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而极品紫笋茶叶相抱似笋,上等茶芽挺嫩叶稍长,形似兰花。
    顾渚紫茶本就为历代贡品,上等茶本就不多,他这点极品紫笋还是当今皇上念着师徒之情,每年赏的几钱,是何等的难得,何等的金贵!
    就被裴昊这个粗人当成寻常解渴的茶水了,裴老爷子那个肉疼啊!就连他平时都不舍得这么喝啊!
    无视于自家老爷子的扭曲脸,裴昊坚持把这壶茶到底给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还给裴老爷子心上再捅了一刀,“爷爷,这茶水不错,您给我君竹苑也送个几两,我喝着挺好。”
    裴老爷子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你知道你喝的是什么?这是顾渚紫茶,贡品!一年才能有多少,还给你送个几两,你爷爷我一年也就顶多得个几钱!你还喝着挺好,我还喝着挺好呢!”
    没有就没有,他能不知道这是顾渚紫茶,说得跟多金贵一样!再金贵也不就是一茶水,他就觉得门口茶铺子上的茶也挺好的,喝着也挺顺口的。
    茶嘛,差不多就行了,也就是这些酸腐文人自认文雅清高,非得争相追捧,品过来品过去,他就不信他们能品出个花儿来!
    在他看来,他们这就是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饿他个几天试试,看还清雅风流不!
    不过当然,裴昊最起码的孝道还是有的,这些话他也就心里想想,倒没说出来,不过他那一脸的不以为然裴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跟这个蛮夫根本讲不通,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这气生了也是白生,人家根本不理解,犯不着,犯不着......
    就在裴老爷子暗暗默念着“莫生气”时,裴昊深感无趣,“老爷子,您今儿个一大早就把我找来,为得什么事啊?”
    没事他就回了,呆在这里他就下意识的在犯困,这可不行,与其在这耽误工夫,他还不如回君竹苑的武安堂呢,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发泄发泄他想念他家小姑娘的心情。
    裴老爷子竭力平复心情,他这大孙子自小就有气的人七窍生烟的本事,这么多年下来,他也自有一套儿应付的法子,只是今儿个这顾渚紫茶确实是裴老爷子的心头好,这才有些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这儿现如今既然也有想成亲的对象了,虽说咱们裴府名声斐然,可你也不想到时候打着裴府的名声去苏家提亲,而你裴昊却半事无成吧?”
    这个问题裴昊近来确实也考虑过。
    以前他孤家寡人一个,自己家的门楣自有他家正值壮年的父亲来扛起,他不用多问。
    早年间他尚且年幼,自家书香门第,他是个厌文喜武的,自然谋出路就不往这条道上走,当武将吧,他家长辈又不舍得他小小年纪入军营吃苦,再说,他那时性子也野,自不想早早束缚住自己,反倒不如一人逍遥自在。
    如今既然他要成家了,他现在虽不能说撑起裴府的天,但他得必须要撑起他将来那个小家的天,撑起他家小姑娘的天的!
    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他对他家小姑娘的承诺!
    “爷爷,我想好了,我想去军营。”
    对于裴昊所说的话,裴老爷子并不感到意外,裴府之人早早就认了命。
    估计是老天爷都不容许他裴家再出一个惊世绝伦的宰相之材,那他们裴家就另辟道路,要向世人证明,他们裴家就算不走文人仕途之路,也能致力武将,马上封侯!
    让那些日后想看裴家笑话的人不仅笑不出来,还要一直在他们面前直不起腰来!
    “我与你李爷爷合计了一下,现在,有两条道路你可以选,一个就是走禁卫之路,一个就是走边防之路,这其中的差别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知道,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再回答我。”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裴家的独苗苗,裴老爷子虽然也希望他家大孙子能够建功立业,不输先辈之风,但那条路毕竟艰难苦涩,危险重重。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能够名留青史的武将,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果可以选择,裴老爷子自是不愿他家大孙子以身犯险的。
    裴昊这时候倒是再没有了往日的不当心,他很是认真的在思考,在权衡,他有最爱他的家人,如今也有了自己所爱之人,他也知道这两条路虽然只有两字之差,却又万千差别,但是骑马打仗,保家卫国是他从小的志向,他不止一次向往那种简单粗暴却又快意恩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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