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刘凤才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走了。
容远坐在附近一家knc快餐店临街的位置上看完了全程。目送着刘凤摇摇晃晃走远的背影,他想了会儿,说:“豌豆,检索何烟筎最近一次孕检的结果。”
“是。”豌豆应道。
如果不是金玲导致的何烟筎流产,那么罪魁祸首是谁呢?容远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何烟筎本人。能在明知道别人有妻有女的时候成为没名没份的小三,还怀了孕,肯定会有成为正牌妻子的想法,而且品行上也很值得怀疑。
容远本以为,何烟筎腹中的胎儿可能有什么毛病,比如畸形或者死胎,于是她决意流产,还顺便栽赃了正室的女儿。携着法律这柄利器,她不仅能让对方万劫不复,还能凭着失去孩子的悲痛趁机让那男人离婚娶她。
狠是狠了点,但情场如战场,舍不得孩子,也套不着狼。
只是用这种方法,一个不好,对身体的损害会非常大,也许会导致今后完全不孕。孰轻孰重,全看个人自己的选择了。
他也怀疑过刘凤。也许她不是刚刚才知道丈夫与何烟筎的奸情,可能她早就知道,只是一直隐忍不发。到何烟筎六个月的时候下药让她流产,弄不好就可能一尸两命。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把自己的独生女儿也陷进去,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才后悔莫及。
但刚刚亲眼见了这两人以后,容远却觉得,这样的想法完全不对。
何烟筎和刘凤刚刚又哭又闹地像两个泼妇一样,但还是可以看出其实都是非常有教养的女性。刘凤没有试着去扒光何烟筎的衣服,何烟筎也没有借着身高的便利去踹打跪在地上的刘凤。单只看她们吵了半天,连半句污言秽语都没有,就可知两人平时的为人如何了。
不管人品如何,但这么狠辣的事,都不像是她们能做出来的。
很快,豌豆就找到了何烟筎的孕检报告,正如容远所预料的一样:男胎,身体健康,发育良好。
——那会是谁做的呢?谁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刘凤当然不可能,丈夫,女儿,豪宅,钱财……她现在一样不剩,活得煎熬,短短几个月就像是老了二十岁一样。
本来有可能成为既得利益者的何烟筎也不是。在她把金玲送上法庭以后,原本极为宠爱她的金成书立刻就变了脸,将刚流产的何烟筎赶出湖滨别墅不说,之前浓情蜜意之时送给她的珠宝首饰信用卡也全都收回,何烟筎被赶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服以外什么都没带,狼狈至极。幸好她的父母和哥哥尽管觉得她丢人现眼,但还是疼爱她的,这才有了容身之处。
而且从刚才的表现上来看,何烟筎也是真心期待和爱着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的。不管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因是多么的不名誉,但作为母亲,她并不像是有想要舍弃他的念头。
——难道流产这件事本身就与他们的感情纠纷没有关系,而是何烟筎的私人恩怨吗?金玲正好被栽上这件事,会是巧合吗?
容远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仔细思索了一番,又否定了这种猜想。
何烟筎的生活环境非常简单,人际关系也单纯。她大学毕业以后就被金成书包养,是一只被他养在笼中的金丝鸟,没有工作,没有固定的交际圈子,除了每周去美容院做保养两次、健身房练瑜伽三次以外,平时也很少出门,就是在家上上网,看看电视什么的。
什么人会恨她恨到流掉她六个月的胎儿呢?
容远的结论是,没有。
——难道整件事,纯粹就是一个偶然吗?正好何烟筎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正好又跟金玲发生争执?
——不可能。如果有流产的预兆,孕检时医院也会检查出来的。何烟筎的生活习惯很健康,也不可能摔一下孩子说掉就掉了。六个月的胎儿,其实在母体中已经处于很稳定的状态。
那么会是谁呢?
容远忽然想到,在这件事中,还有一个人,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人——金玲的父亲,金成书。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这件事,他是什么反应?
表面上看,他是一个很倒霉的人。婚内出轨的男人很多,有钱就变坏的男人也很多,可是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在失去一个即将出生的儿子之后,很快女儿又进了监狱。
可他又是一个很无情的人。他让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原配妻子净身出户,又把刚流产伤了元气的情人也扫地出门。据说他这么做是为了女儿,可是对这个女儿他也没有施以一丝一毫的怜悯,金玲在看守所的这段时间里他一次都没有探望过。要说他这么冷漠是因为那个没有出生的儿子,可是又不见他有任何一点悲痛之情。
容远让豌豆定位了金成书的位置,赶过去看是一家五星级宾馆。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就见到金成书和一大帮人从旋转门中走了出来,似乎是刚谈成了一笔大生意的样子,他满面的春风得意。说了几句话以后,金成书跟一个男人握手告别,还殷勤地亲自帮对方拉开车门送他上去。
对方人全部走了以后,一个妙龄女郎立刻贴到金成书身上,她艳丽的妆容下,可以看得出青涩的眉眼和柔嫩的皮肤,似乎还不到二十岁。金成书低头跟她调笑了两句,然后揽着她的腰一起上了一辆开到他们前面的黑色奥迪。
看上去,他是唯一一个似乎没有因为金玲的事件受到任何影响的人。容远皱着眉。如果金成书才是真凶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对待自己的儿女呢?那个男孩儿且不说,毕竟没有出生,但金玲可是被他千娇百宠长大的。金玲在博客中写过,她从小吃的穿的玩的戴的,大多数都是金成书托朋友从国外代购回来的。父亲的宠爱,一直是金玲对外炫耀的资本之一。
是什么原因,让他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就算是容远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爹,也没有想过要了他的命啊。
除非……那根本不是他的儿女。
第47章 真相
容远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这件事的关键点。
有了方向以后,接下来的侦查就简单了,豌豆接手了剩下的工作。很快豌豆就查到,半年多以前,金成书因为身体不好,做了一次全面体检,结果医生发现他有不育症。
金成书非常震惊,也很诧异,因为他平时的生活很正常,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方面的功能缺失。但医生告诉他,不育症和夜生活之间,其实没有必然的联系。
金成书年轻的时候得过前列腺炎。这种病轻的时候可以自愈,重的时候会导致某方面功能障碍或者不育症。金成书出生贫穷,对医疗方面的知识了解的很少。因为缺钱,得病以后他也没有去医院检查,听有经验的人介绍买了几种消炎止痛的药吃着,过了段时间就觉得自己痊愈了,也没再管它,更没有戒烟酒和夜生活。医生告诉他,耽误到现在,就算采取治疗手段,也很难完全治愈。
金成书当时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但表面上他没有露出任何异常。只是回家以后,立刻找人秘密做了他和金玲的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证实,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金成书开始夜不归宿,他整日整夜的待在湖滨别墅,给何烟筎买珠宝、买首饰、买豪车,还承诺会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然后娶她。何烟筎喜不自胜,然后羞答答地告诉他,她怀孕了,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发现得有点晚,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呵呵。
金成书内心当时有多么震怒,可想而知。
但他忍了下来,他继续宠着金玲,宠着何烟筎,一边和情人说着亲蜜爱语,许下不能实现的承诺;一边维持着和刘凤名存实亡的婚姻,营造着一个和睦家庭的表象。
但实际上,过去他有多么宠爱的人,现在看着就有多么憎恶,并且随着他一日日自我折磨式的演戏,他内心的憎恶感就越来越深,报复她们的设想也越来越恶毒。
直到金成书决定不再忍下去的时候,他出手了。他先发了邮件给刘凤让她发现他出轨的事,然后给何烟筎下了流产的药物,在药效起作用前他在家自导自演了一场戏,一方面要激怒刘凤和金玲,另一方面也透露出何烟筎现在的住址。他算准了就算刘凤能忍,金玲这个一向被公主般娇惯着长大女儿也不会忍。主要她一时冲动去找何烟筎算账,他就能一举解决这两个背叛了他的女人,也能让两个孽种不再碍他的眼。
计划很顺利,结果很完美,金成书非常得意。他一扫之前的郁愤,变得容光焕发起来,甚至在商场也连连有所斩获。不过金成书自觉已经看透了女人的真面目。他这段时间流连花丛,但对身边的莺莺燕燕只是玩玩而已,根本没有想过要跟她们长久。
周一早上金成书一大早就到了公司,一路上的工作人员看到他都远远就鞠躬问好。金成书亲和又不失威严地微笑点头,走到办公室,他先放下公文包,看了一下秘书放在桌子上按照重要程度不同摆放整齐的文件,然后打开电脑,发现邮箱里有一份匿名邮件。
金成书本来不打算看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但是他正打算删除的时候,鼠标不知怎么一滑,邮件就被打开了。
金成书只以为是鼠标不太灵敏的缘故,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他的电脑被人远程操纵了。像他这种年纪的人,很多都缺乏足够的网络安全意识。
邮件很长,最前面,写的是一件往事。
二十年前,金成书只是一个刚入职的小职员,他在一家国营企业上班,工作中因为一时疏忽出了很大的纰漏,给国家财产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如果被揭穿的话,他会面临二十年以上的牢狱之灾。但当时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只有他的一个直接管辖的领导。
后来领导把这件事按了下来,改了记录,甚至没有过多的责备他。对金成书来说,这位领导挽救了他的人生和前程,等同于再造之恩,他感激涕零。再后来他自己下海创业,公司有了起色之后,还给这位混得不太如意的领导分了股份,让他当一个光拿钱不用做事的股东。逢年过节,必定携妻带女、提上重礼前去拜访。
但他此时才知道,这位领导会压下这件事,全是因为他以此为借口逼迫他妻子刘凤做了交易。
这也是刘凤这些年来一直唯唯诺诺,哪怕被净身出户也不敢上门去闹的原因。因为她这些年一直怀疑,金玲有可能并不是金成书的亲生女儿。
金成书眼前一黑,感觉胸口一瞬间疼得喘不上起来,他猛地趴在桌子上,抓着胸口急促地呼吸,桌子上的水杯和笔筒都被“哐当哐当”地打翻了。
秘书听到动静,跑进来一看绝对不对,急忙靠近问:“金总!金总你怎么了?”
“滚!”
金成书怒吼一声,抓起桌上的水晶摆件就扔了出去。
“啪!”
摆件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秘书看到金成书喘着粗气、双目赤红的样子,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急忙躲了出去。
金成书暴怒地砸了键盘,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扔出去,又一脚踹翻椅子,如困兽般在办公室踢打一番,最后拎着椅子把他的水晶茶几和电脑都砸成了碎片。
邮件中没有任何证据,但金成书看完以后,立刻就相信了。因为他想起了每次他说起领导时妻子不自在的表情,想起了每年去拜访时他们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想起女儿眉眼中和领导的几分相似之处,想起了当时领导按下这件事时意味深长的笑容。
很多事情,其实早有端倪,只是他看到了,听到了,却从来没有往心里放过。如今捅破了窗户纸,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发泄了一通后,金成书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他领带也歪了,衣服扣子也飞了,手上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流着血。但金成书都没管,他想起那封邮件还有下文。
金成书一把拉开办公室门,看到像受惊小鸡一样缩成一团的秘书,阴沉沉地说:“把你的电脑给我!”
秘书看到他铁青着脸的样子,再看到他身后一片狼藉的办公室,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双手捧着笔记本电脑送到他面前。
金成书一把夺过,“啪”地一声狠狠摔上门。秘书踮着脚走回座位,静悄悄地坐下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开机的画面闪过以后,金成书打开网页,登录了自己的邮箱。他知道那封邮件的内容很可能是自己更不想要看到的,但他还是点开了。
邮件的后半部分,记录了九个月何烟筎怀孕那几天所有的活动日程,时间甚至精确到秒。比起上半部分的无凭无据,这一部分就详实了许多,有些地方配着监控图片,有些地方配了摄录视频,都是何烟筎活动范围附近的摄像头记录的画面,有些来自店铺,有些来自公共监控,有些甚至来自车载视频。上面也注明了,这些都是原本已经过了保存时限被删除的视频,对方用了一些手段恢复,但还是有部分遗失了,对何烟筎的监控记录并不能做到无缝衔接。但即便如此,对比监控空白时期前后的视频,金成书也能看出她并没有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性发生亲密接触。
也就是说,她肚子里那个已经成形的男婴,就是金成书他自己的。邮件的最后,是一些医学案例,都是因为前列腺炎得了不育症的夫妻最后怀孕的例子。这种不育症其实不是完全的不育,只是他的j子存活率非常低,而且即使跟卵子结合,也很难巩固,容易导致胎儿死亡或流产。能怀上一个身体健康、没有畸形的男孩,简直就是上帝的垂青,比双色球中奖的概率还低。
金成书沉默了很久,然后一把掀翻了桌子,抱着头跪倒在地上,发出野兽哀嚎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
第48章 血案
奥化培训比起上学要更加乏味的多,老师们自然都是学识渊博,课上的精彩纷呈,解题的过程清晰具体又不拘一格,别有趣味。但是集中在这里的学生是全国各地的天子骄子,彼此又是竞争对手,交流并不是跟强烈,每天都是做题做题做题。尤其是容远,本来性子就独,现在更是没有把半分心思放在这些愚蠢的凡人身上,他跟其他人,有时候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在众人眼中,自然是他傲的没边儿了都。
容远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做题——在这个训练营,除了做题,也真没有其他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好做——就听豌豆在他耳边说:“容远,金成书在超市买了一把开刃的杀猪刀。”
容远“嗯”了一声。正在推算一种有机化合物的分子结构,没把它的话放在心上。
十分钟以后,豌豆又说:“容远,金成书开着车,正在前往五号路方向。”
“嗯。”容远解决了上一个问题,又在推算它跟另一种无机化合物产生反应时反应物的结构。
“容远,金成书还有五分钟就会见到吴亮了。”豌豆过了一会儿又说。
“嗯。”容远写上最后一个元素,完美地解决了这道题目。又转向下一道题。
“容远,你要被扣功德值了!”豌豆有些着急,声音都提高了。
容远这才把自己的思维从化学题目上拉回来,回忆了一下它刚才说的话,问:“豌豆,我记得你的调查结果中,吴亮就是之前跟刘凤做了x交易、欺上瞒下、包庇金成书的那个领导?”
“是。”
“这重人渣,救他做什么?”容远问。
豌豆说:“但是他现在如果被金成书杀了,大半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会被扣功德值;还有金成书,他虽然有罪过,但此事后他必定会成为杀人犯在监狱度过余生,他罪不至此,是你推他到了这一步,所以也会扣你的功德。”
“你错了,豌豆。《功德簿》可以扣我的功德,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容远淡淡地说。
“就说吴亮,他既然选择跟别人的妻子做不应该有的交易,之后居然还能不怕亏心地从他手里拿好处,就应该有总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从二十年前到现在,他为此获得的每一分利益,每一次享受,都是源于他自己错误的选择。他自己应该清楚这一点。既然如此,当别人向他来讨债的时候,他也必须去面对。”
“至于金成书,不是我逼他在工作中犯错的,不是我让他的妻子失贞的,更不是我诱导他去设计自己的家人孩子的。如今他家破儿亡,妻离子散,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只是把所有的真相都摊在他面前而已。他可以选择隐忍,也可以选择爆发,这是他自己的事。至于牢狱之灾,这不是他二十年前就应该接受的惩罚吗?”
“所以豌豆,我是不会去阻止这件事的。至于功德值,扣就扣吧。重点不是扣多少,而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扣。”
于是豌豆不再多说,只是还密切保持对事态发展的关注。
金成书驱车到吴亮家楼下,看着头顶的摩天大楼,眼内几乎要喷火。吴亮现在的住宅地处市中心,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复式楼,由金成书的房地产公司五年前负责建造,金成书以内部成本价给了吴亮,还附送了他一套豪华装修。光为了这套房子,这些年有不少小姑娘心甘情愿让吴亮老牛吃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