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为天网的所作所为和神通广大而感到赞叹,只是,当发现天网和乌鸦可能有联系的时候,他听到这个名称就会觉得心烦。
每年过年的时候,也就是治安局最忙的时候,金栢要不是因为工作需要的原因,也没办法在这个时间到b市来。如今过年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散尽,他和妻子郑怡柔就要回a市去了。独子金阳假期还有十来天,因此还能在b市留一个星期左右。
以往把金阳独自留在b市他们是不担心的。毕竟他们夫妻都忙,很少有时间照看孩子,金阳从小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待在b市的爷爷奶奶身边,他反而能得到更多的宠爱,能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耍赖,比在a市还要自在些。
但今年不同。今年,环绕在金阳身边的,是一群身份神秘的调查者,和可能存在的一个亦黑亦白的暴力组织。
金栢很难相信自己单纯善良的儿子竟然跟这样一个杀人组织有联系,在他心里儿子一直都是那个牙牙学语、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但疑点太多,就算他再怎么给儿子开脱,都无法违心地说他们之间什么联系也没有。
悬赏通缉犯的落网工作,就从a市开始。而在那之前,金阳刚刚把他文件柜里的悬赏通缉令都复印了一份;金阳前脚差点出了车祸,后脚潜入a市身份神秘的野狼雇佣军就被暴露了藏身地点;哪怕他们更换了住处,也很快被乌鸦透露给刑侦一队;最后更是一个不留,唯一的一个活口也被杀了;金阳被绑架,然后绑架他的人除了几个不知情的喽啰以外尽数被杀,动手的人已经确认十有八九就是乌鸦中的神秘杀手;同时国外四个暴力组织尽数被剿灭,前去调查的人各国先后派了十几批,仍然弄不清楚剿灭这些武装势力的到底是什么人,又拥有什么级别的火力,目前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乌鸦组织。
在穆拉等势力被剿灭之前,乌鸦只是一个活跃在网络媒体上的影子,虽然信息情报能力很强,虽然它可能有一些能力很强的行动人员,但一来其立场大体上还是在法律和公义方面的,二来网络的破坏能力有限且可控,网警针对乌鸦可能会造成的网络危害也有预案,因此这个神秘的存在并没有引起高层足够的重视。最多最多,有些人对乌鸦的能力爱才若渴,希望在抓住乌鸦以后,可以将其人员免去罪责,吸收进政府部门工作。
但在那些武装组织被瞬间剿灭之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乌鸦”这个名称瞬间被拉响了一级警报。
——倘若做了那些事的真的就是这个一直只对抓捕通缉犯有着莫大兴趣的乌鸦,倘若糖国内部真的存在着这样一股势力……或者换个角度,如果乌鸦只是国外某个庞大势力的一角,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揪出乌鸦,势在必行。别说他金栢的儿子,就算是总议员长的儿子跟乌鸦扯上了关系,也会照查不误。
好在,金老爷子累累功勋尚在,金阳本人过往的经历也清晰可查,没有任何疑点。他和乌鸦所谓的“关系”,可能是一个阴谋,可能是乌鸦想要吸收金阳,也可能他就只是被对方竖起来的一个烟雾弹……要不是像这样只有疑点却没有确凿证据的话,金阳绝不会只是现在这样处于被监控的状态。
但作为父亲,金栢知道,金阳在这件事上,并不是完全无辜。
他曾经找金阳谈过两次,在回a市之前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进行了一次父子之间的对话。但金阳一碰到关键问题,就含糊了过去。金栢能感觉到,金阳是在维护着什么人,为此甚至不惜让自己陷入被怀疑的境况中。
——是谁呢?
金栢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一个人。
——容远。
他看过刑侦队对乌鸦成员做出的侧写,容远跟其中的一个人相似度很高。
【谨慎,自信,智商极高,朋友很少,从事环境比较单纯的职业,比如学生。】侧写的结果是这样写的,在看到报告的时候金栢就立刻想到了容远,当时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但毕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之后金阳差点出车祸,在发现乌鸦也插了一手后,金栢立刻就派了人手秘密调查容远,得知他在车祸发生以后始终跟金阳待在一起,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在通讯公司的记录中,他的手机家里的固话都是摆设,除了金阳和少数几个老师和同学会给他打电话以外,他自己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什么人。日常生活也基本是从家到学校的两点一线,偶尔会去超市和市图书馆,接触的人中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最具有说服力的是,也许是因为经济拮据的原因,他家里连一台电脑都没有!他没有小企鹅,没有微博,就是手机也是前段时间才刚买的。
——试问一个生活在大都市里却基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从不主动对外界沟通交流的学生,怎么可能会是乌鸦这种组织的一员?再不济,情报的上传下达还是需要通讯工具的吧?
而且金栢也知道,金阳因为童年时的那件事,对容远抱着感激和兄长般的关爱之情,对他一向很照顾。但容远反应总是冷冷淡淡,感觉他并不是很在乎金阳。寒假期间金阳在b市过年,他们两人平均一两个星期才会打一次电话,还都是金阳主动拨过去的,说不了几句,容远就会不耐烦的挂断。
相比之下,金阳还有很多隔三岔五就会一起去打球的小伙伴;在学校里总是围在他身边的同学;每次去远足、旅行、看比赛的时候都不忘叫上金阳一起的邻居家的那几个孩子……任哪一个,看起来跟金阳的关系都比容远要亲密的多。
对容远的怀疑最终被打消,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金栢看不出乌鸦这种组织有什么可以吸引他加入的地方。
钱财?权势?地位?正义?从容远的眼中从来都看不到对这些东西的追求。他聪明又骄傲,孤僻而冷漠,感觉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虽然在火灾那件事中金栢发现容远也有善良的一面,但更多时候,他都是清醒克制的,顺手的情况下可能会帮助别人,但不会为了“维护正义”或者“成为保护城市的地下英雄”这种漫画情节一样的理由压上自己的未来。
换句话说,他想要什么,凭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得到,没有加入黑色世界或者神秘组织的动机。
……
“为什么你们都认为乌鸦和天网有联系?我觉着他们差别挺大的。”光着脚丫坐在地毯上的邵宝儿鼓着腮帮子说道。因为金阳回了家,监视任务交给了周云泽,她就被何欣抓了壮丁,不得不跟她在宾馆的房间里整理天网的资料。
“哦?什么差别?”何欣盯着自己电脑上的不断弹出来的窗口画面,随口问道。
“简单啊!”邵宝儿掰着手指头说:“关注的城市不一样,着眼的问题不一样,行事作风也完全不一样。乌鸦是挺危险的,但是天网我感觉很好啊!当然啦,我知道它们情报收集的能力都强的可怕,但一个势力能做到的事,其他势力能做到也不奇怪吧?牛顿和莱布尼茨不就差不多同时创立了微积分吗?”
“让人怀疑的,不是它们相同的部分,恰恰相反,正是它们不同的地方让人觉得违和。”何欣抬起头说:“回想一下,乌鸦通报通缉犯的时间、地点和罪行程度随机性都很强,但它的通报信息却非常严谨、具体、精炼,还会制定出近似完美无缺的行动计划;而天网呢?从创立以来,它发布视频的时间都精确到秒,要知道天网这个网站并没有定时上传的程序,所以这一过程有很大可能是手动完成的,尤其是改版以后的天网,看上去简直像是个完美主义者,但它发送到寻亲者手中的信息呢?却并不像它表现出来的一样理性,而是……体贴,温柔,有种让人信赖的感觉,但内容的精确性却不如前者——这种差别,仔细想想,不是很有趣吗?”
邵宝儿听得呆了,她想了会儿说:“你是说……有人刻意把它们表现的不同,其实是想掩盖两者系出同源的事实?”
“谁知道呢?”何欣耸了耸肩膀,继续工作的同时说:“有关还是无关,都只是猜想。在更多的线索出现以前,也仅仅只是多了一个调查的方向而已。”
邵宝儿哀嚎一声:“就为了一个猜想,你就让我休息时间来加班还没有加班费?太过分了!我申请上网半小时,不然我就罢工!”
“不行。”何欣冷酷无情地拒绝她,冷冷道:“不管是乌鸦还是天网,在网络上的能力都是我们望尘莫及的。在没有能力预防它们网络入侵的时候,断绝一切可能被窃取信息的渠道是基本的工作要求。”
“你杀了我吧!”邵宝儿木木地说:“不能上网,没有手机,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何欣看她的神情心生同情,安慰道:“放心吧,过两天新的手机就会发下来,是最高的通讯安全等级,到时候通话就不受限制了。”
邵宝儿更绝望了,问:“你说的……不会是那种黑炭头吧?”
何欣点点头。
……
“这份资料……已经证实了吗?”s市的宿舍里,容远坐在床边,声音低沉地问。
“是,已经从各个方面验证过了。”豌豆答道。
容远叹了口气,往后一倒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么失掉了,就算是他也不由得感到失望。
通过对那张照片发帖人的搜索,发现了那个人的注册邮箱,进而找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是a市一所三流大学的新生,很普通的一个女孩,但从那天以后一直是失踪状态,那个帖子,恐怕就是她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则信息了。
容远手盖在眼睛上,沉默了一会儿后,说:“豌豆。”
“在。”豌豆立刻应声。
“把那张照片——不管是网上的还是被私人保存的——全部删掉。”
“是。”
“还有……查一下在那三天,像这个女孩一样的失踪和死亡人口还有多少,各自是什么情况。以及,a市223路公交车有没有异常记录……另外,三天中a市的所有新闻——不管大小——都给我找出来!”
——他每次去图书馆都会乘坐223路公交车,那一天也应该不会例外。公交车上的这个拍了照片的女孩,跟他发生交集也只有在车上的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如果这个女孩失踪的原因跟他有关,那车上的其他乘客和司机呢?女孩的失踪,会是偶然吗?
第69章 转学生
“叮铃铃……”下课的铃声响起,片刻后整个寂静的校园都变得沸腾起来,学生们急匆匆地从教室里冲出去,有的奔向厕所,有的奔向操场,有的奔向小卖部,还有的抓着书和习题册跑向老师的办公室。
金阳还在整理上课的笔记,他身边的同桌长叹一声,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说:“啊~啊……我好想再过一个寒假啊!”
“我倒觉得回学校挺好的。过年的时候整天到处拜年,还不如上课的时候轻松呢!”班里另一个也算得上学霸级别的男生说。
“那是你!”金阳同桌愤怒地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看,才开学几天,我都已经有黑眼圈了!”
男生真的凑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嗯,真有了。”
同桌脸红了。
“谁有了?”从旁边经过的周静只听到一个尾音,顺口问道。
众人一愣,接着周围的人都爆笑起来:“哈哈哈……白云夫妇有了有了!几个月了啊?”
男生姓白,叫白祁,女生叫卓依云,名字中有个“云”字,两人前后桌坐了几个月,暗生情愫,经常被周围的同学调侃为“白云夫妇”。
被众人起哄的白卓二人面红耳热地把头埋进书里,不再说话。同样倍感学习之艰辛的另一个男生在旁边不由得感慨说:“唉,还是容远好。在s市小风吹着,美女陪着,偶尔做两道题,然后就保送b大了。”
金阳眉头一皱。
“奥赛要这么容易,你怎么不自己上?”一提起容远周静就条件反射的怒气升腾,但她也看不惯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闻言立刻怒冲冲地反驳道。
男生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我要是有那家伙一半的脑子,我就上了!这不是没有所以才羡慕嫉妒恨吗?”
“知道自己不行还不好好努力。你昨天数学作业又只写了一半吧?课代表都跟我说了!我告诉你蒋洪波,这次考试你要是再拖了我们班的后腿……”
那边可怜的蒋洪波被周静盯上机关枪似的好一顿训斥,他有种在面对母上大人和班主任合体的错觉,头越来越低,一边却还偷偷给白祁使了个眼色,表示“兄弟我是为了给你解围才跳入火坑的你要记得啊”。
白祁意会,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目光十分同情。
这边被众人遗忘的卓依云也抬起头来,脸还是红红的。她戳了戳金阳的胳膊,小声说:“哎你说,班长是不是喜欢容远啊?开学以后容远不在,我觉得她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不会吧?”金阳也学着她的样子低下头小声说,神色诧异。
“啧啧啧,你也太迟钝了。”女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不是有句话说,越关注一个人,就越喜欢他吗?”
金阳回想了一下周静喜欢容远的可能性,实在看不出她有一点少女怀春的迹象,小声跟同桌说:“这话……你敢跟班长说吗?”
卓依云想象了一下周静被这么问的反应,脑海顿时出现一个女暴龙喷火的场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喃喃道:“谁敢啊……会被她拆吧拆吧吃掉吧?”
金阳黑线。
“不过说真的,”卓依云回过神来,又说道:“容远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之前在办公室听老师说,他们决赛已经考完了?”
“嗯。”金阳点点头,说:“昨天是物理的最后一场考试。今明两天,他就应该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考的怎么样?不过如果是容远那个妖孽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卓依云自言自语地道。
——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但现在,对他来说,竞赛这种事……还重要吗?
金洋忍不住这么想到。他原以为考完试以后容远就会立刻回来,但到现在都没有回学校,是还有什么事要去做吗?
……
市郊的垃圾处理中心处,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各色垃圾常年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一些衣着肮脏而陈旧的人蒙着脸,戴着连臂手套,穿着黑色的防水长靴,拿着长长的自制工具在垃圾中翻来翻去,不时的挑拣出一些可以卖钱或者还能用得上东西塞进自己随身带着的袋子里。
容远一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地,忍着恶心从垃圾山上翻过去,走了很久,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在垃圾山一角,漆黑而残破的铁皮组成一个残缺的轮廓,扭曲的金属残骸和狰狞交错的零件,让人看不出它的原形是什么。更让人无法想象,它到底是遭遇了何等的变故,才会变成这般可怖的模样。
“就是它吗?”容远问。
“是。”豌豆答道。
容远走过去,绕着它转了一圈,这个表面大部分地方都被焦黑的痕迹遮盖着,但从残存的铁制栏杆和还挂着几片碎玻璃的窗框上不难看出,这是一辆公交车。
一辆先遭遇了惨烈撞击,又被大火烧的看不出原形的公交车。
车尾还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铁牌。容远从地上找了件旧衣服,在那块铁牌上擦了擦,露出前面几个还能看清的数字:a-p23。
a-p23205,就是每天从他家门前经过的一辆223路公交车的车牌号。容远过去闲着没事的时候,会经常记忆一些这种零碎的信息。
容远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星期六他出门时乘坐的公交车。他在周末的时候出门的时间总是非常规律,公家车的排班表也是固定的。因此如果去图书馆的话,十次有九次他都会碰上这一辆公交车。
在检索了那段时间的新闻以后,豌豆很快就发现,在9月11日中午十二点零六分,a市有一辆公交车高速冲进加油站,引起特大爆炸事故。公交车在烈火中被焚毁,车上乘客和司机无一逃生,而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和附近的路人也受到波及,死伤二三十人。大火整整烧了三个多小时,最后火势被扑灭时,车上的五十多个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尸体残缺不全。最后通过dna鉴定,才确定了其中十六个人的身份。
据报道称,这辆公交车的司机可能是突发急症,在司机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车辆失控才会引起这场惨痛的事故。至于有人质疑为什么车上那么多乘客没有一个人逃生,官方的解释是事发非常突然,而且大多数糖国人在安逸的生活中都缺乏对紧急情况的应变和逃生能力。为此,a市很多学校和政府部门还专门开展了安全教育和急救、逃生的训练课程。
但容远知道,这种说法只是为了粉饰太平的官面说辞,真正的事故原因,绝不仅是如此。
别的不说,那封帖子的发送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三分,车祸发生的时间的十二点零六分。那么这中间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帖的那个女孩也死在这场事故中了吗?这件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223路的行驶路线实际上并不经过事故发生的加油站,这辆车又为什么会开过去?
如果这些人的死亡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他那一亿七千八百五十万负功德值就是由此而来,或者如果是《功德簿》造成了这一切,那他……
“哐!”容远狠狠锤了一下车厢,牙咬得咯吱作响。
“豌豆,扫描这个车厢,任何一点可疑都不要放过!”
“是。”豌豆展开扫描,容远戴上眼镜,片刻后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三维全息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