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站在中间,大王和贵妃各在两侧。三人一同走过,在场的人纷纷起身行礼。沈念立马拉着宋方池站起来,学着大家行礼,虽然心中不愿,可人在屋檐下的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可没想到三人却在宋方池面前停了下来,太后倒是先开了口。“许久未见池儿,大王怎么舍得让哀家见见这位亲孙了。”
太后年过半百,发丝有几许花白,面容因保养得当,也不太出老,倒像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只是眉间的威严霸气,让人不敢直视。
宋衍扶着太后回应道:“知道母后想他想得紧,这不带来让母后见着了吗?”
太后推开儿子的手,冷笑了声。转头看着宋方池目光却满是慈爱:“池儿,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宋方池抬起头,看着太后一脸茫然,似乎察觉到许多陌生人都注意到了他,他目光又变得躲闪害怕,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本能的朝沈念看去。
太后眼中泛起一阵心酸,她揉了揉眼睛。“也罢,忘了吧,忘了好。”
说完顺着宋方池的目光看过去,便注意到了一旁的沈念。
“这位是何人家的姑娘?”太后问。
沈念抬起头来,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却将宋衍骂了一千万遍,好端端的让她过来干嘛?她这身份多尴尬啊!
“我家的。”宋方池却在此时突然道。
沈念闭眼,觉得自己真的找个洞钻进去得了。她很明显的能听到周围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原来是大殿下的心上人啊,母后您就别问了,看人家姑娘羞得。”旁边的宣贵妃出声,声音娇媚如丝,含羞带笑。
太后还想说些什么,宋衍却道:“母后,还是先入座吧。”
到底是宋王生辰,太后也不便与他争执,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沈念。
三人入座后,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乐师开始奏乐击鼓,舞姬也开始翩翩起舞。殿内一时鼓瑟吹笙,歌舞升平。王公贵族们觥筹交错,欢笑畅言。甘甜的酒香弥漫整个殿堂,璀璨华丽的大明殿奢靡至极。
歌舞表演过后,便是王子公主们向大王贺寿,贡献贺礼。
虽然按照礼制,第一个献礼的当是长皇子。可去年宋方池并不在场,所以今年献礼名单临时将他排到了最后一位。
而首先献礼的便是时下最受宠幸的二殿下宋方徽。
他满面春风,款步向前,身着华丽站在台前,目光自信而张扬。他向台上的三人朗声道:“儿臣叩见皇祖母,父王,母后。”
宣贵妃看着儿子满脸宠爱,她今日妆容又格外精致,明灯下更是美艳无双,绝色动人。
美人朱唇微启,笑道:“徽儿这些天整日忙着给他父王准备寿辰贺礼,甚至连本宫都瞒着,生怕我知道了告诉他父王,让他精心准备的惊喜落了空。”
大喜的日子宋衍脸上也洋溢着喜色,他对着台下的宋方徽道:“孤倒想看看徽儿为孤准备了何等礼物。”
宋方徽脸上笑容更甚,他挥了挥手,身后便有一名侍从递上了一把宝剑。
宋方徽双手捧剑,满脸恭敬。“此剑为儿臣耗时两年,为父王从四洲五地寻来顶尖铸剑师锻造了此紫薇剑!”
此剑一出,宋衍忍不住站起了身。“给孤拿来上。”
旁边的德公公为他取来了剑,宋衍接过宝剑,掂了掂,剑身沉而重,质感十足。他伸手将剑鞘拔去,顿时寒光四溢,剑气逼人。
“好剑!好剑!”宋衍忍不住称赞道,他虽然向来威严,可今日看着却多了几分为父的和蔼。他看着台下的宋方徽道:“徽儿真是有心了,父王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
宋方徽蓦然跪下,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愿父王以此剑开疆扩土,振我宋国河山!愿父王千秋圣寿,福寿无双!”
“好,徽儿快起身吧。”宋衍将宝剑交给得公公,然后再次坐下。对着旁边的宣贵妃道:“有子如此,爱妃功不可没。”
陈宣低笑。“大王的儿子,自是人中龙凤。”
两人一时握手言笑,恩爱无比。
沈念在台下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想着这宋王怎么看怎么像个花色大萝卜加无敌色胚,竟然还敢肖想她母亲,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选她爹吧?
宋方徽这头一仗可谓是打的相当出彩漂亮,这相对比之下,其他人的礼物就显得逊色很多。不过也不是拿不出手。况且宋方徽在宫中出尽风采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到了最后,终于轮到宋方池献礼。他好像置身事外一般,直到沈念在他耳边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昔日的天神之子又重新回到这煌煌大明殿中,站立在众人面前。只可惜大明殿还如往昔般光华璀璨,而他已不再是当年满身光环的宋方池了。
他似乎很害怕,躲避着周围人的向他投来眼神。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直视台上的九五之尊。
“抬头。”宋衍将他叫到这殿中,可没想着是让他来丢脸的。
宋方池听到他威严十足的声音仿佛受了惊吓般,竟然朝外退了几步。
沈念看的很是着急,她也不知宋方池这是怎地了。明明在她来长生殿后的一段日子里,感觉他慢慢变得没有那么胆小自闭。可现在又好像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台上的太后见此忍不住出声指责宋王。“大王请别那么大声,这孩子自从落水后就不大正常,你再吓着他可怎么办?”
“母后说的是。”对于太后,宋衍还是得卖面子的。
太后看着台下害怕战栗的宋9方池,心中万分心疼,当初若不是大王极力阻止,也为了保这孩子的命,她一定会将他接到身边亲自养着。
“池儿,别害怕,看着皇奶奶,这里没人能欺负你。”说着说着太后忍不住哽咽了,她曾经最骄傲的天孙,受尽磨难后成了最胆小怕事的孩子。
似乎感觉到太后的善意,宋方池微微抬了头,可目光却依然躲躲闪闪,不敢正直他人。
台下坐席中一片唏嘘,看笑话者有,可更多的却是惋惜。
太后接着安抚道:“池儿,今日是你父王的寿辰,你可有备礼?”她的声音十分轻柔,似乎怕吓着这个孩子。
宋方池有些出神,目光空洞,嘴里接着她的话喃喃道:“礼物……礼物……”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恍然大悟般,随即展现出一个傻笑。“礼物!有啊!”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许是被他放在怀中经过揉搓,小册子还显得皱皱巴巴的。
周围有些人不禁开始讪笑,大殿下就算再不济,也不该送上这样一本毫无价值的废纸吧?
也有人忍不住猜忌出声:“殿下送的礼物不会是藏宝图?或是遗留圣籍孤本?”
总该里面的内容是很特别的东西吧?不然这么一个小册子真的很丢脸啊。
“不,这并不是什么藏宝图或孤本。这上面记录的不过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沈念就在这时走了出来,她站在宋方池的身边,转头看着他,似乎想给他无形的力量。
“甚至普通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她继续说道,声音清脆分明,如珠似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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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寿宴舞剑
殿内吵吵嚷嚷,都在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议论纷纷。
而自从沈念出现起,宋王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再未离开过。旁边的陈宣显然注意到了这点,凤眸微眯,闪着危险的光投向沈念。
沈念从宋方池手中拿过那本小册子,然后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奇迹般的,宋方池在看到她后,整个人都变的沉静下来,不再如开始那般慌乱无措。
沈念用手举起册子,抬头直视台前的君王,少女目光坚韧勇敢,本是艳丽的容颜在此刻更是熠熠生辉。“说它如此普通,是因为这是每个臣民都会读到的《孝子经》。”
她这话一落,台中顿时满是叹息和嘲笑声,有人甚至直接点明:“真是太可笑了,难道送大王孝子经就能证明殿下的孝心了吗?”
“就是,这也太荒唐了。”
“殿下也不至于如此穷苦吧?此等册子连街上乞讨者都能拿出来吧?”
也有人不忍看到昔日英才被如此嘲笑,语气满是叹惋。“大殿下已经够可怜了,何必给他难堪呢?”
“姑娘,还是带着你家殿下退下吧。”
周围的议论和诽谤声越来越多,沈念却依然从容不改,她双手捧着小册子对着台上人道:“请大王过目!”
宋衍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同样倔强,同样美丽的让人无法直视。他转头示意德公公将书册拿上来。
沈念却在这是说道:“这份孝子经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大殿下亲手抄录的!”
说完她拍了拍手,顺义便拖了整整一筐的书册走了进来。沈念眼神直逼宋王:“殿下虽失忆,却潜意识里一直没有忘记他在这个世界上的骨肉至亲。从几个月前起,他就在为大王准备寿礼,哪怕他只是前几天才知道自己有资格参加这次寿宴!”
沈念又走到那筐书册前,指着那成堆的书册道:“这些都是殿下亲手抄录的废品,殿下不识字,只懂临摹。每次他照着写完一本后,就找人帮他检查,发现错误或不小心将墨汁滴在册中,他都重新开始写。他足足临摹了三个月,才将一份没有墨点没有错误的孝子经放在了大王手中。”
沈念说到这,目光极尽温柔的看着宋方池。大臣及女眷们温暖怜悯的视线随着小姑娘这慈悲的目光缓缓萦绕在宋方池周围,从前大殿下便是世上最心慈孝顺之人,没想到经历如此磨难后,难得此心性不改。
宋衍脸色变的很诡异,他手翻开那本孝子经,还没开始说话,旁边太后却开始哽咽。
太后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然就像刚刚学写字的幼童所写般。她心中想着定是这孩子生活的苦,没有像样的礼物拿的出手,才抄录这份孝子经送给他父王。
宋王看着太后表情如此动容,眉头微蹙。他开口道:“孤明白母后心疼池儿,可这毕竟是寿宴,还是……”
他话还未说完,太后便打断了:“你住口!哀家却觉得这孝子经送给大王是再合适不过!当年许氏纵使犯下滔天大错,可孩子是何其无辜,你若能善待他,他又怎么会落得如此模样!”
太后一席话让宋王哑口无言,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局,他目光看向台下的宋方池,那孩子眼神依然单纯干净,可只有他知道,当他母后死去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多么的可怕。
或许让他重新出现就是个错误,人啊,果然不能心软。当然,也不仅是心软,还有其他让他失控的元素。宋衍的目光又转到了沈念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显然还有人比宋衍更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的发生,宋方徽就在说道:“若姑娘所说属实,确实动人。可又有谁能证明,那筐书册是大哥亲手所抄呢?”
似乎像被人误会般,宋方池表现的有些急。“是我写的!是我写的!”
沈念伸手按了按宋方池的手,使他镇静下来。她转头看向宋方徽,笑脸吟吟道:“二殿下若是不信,自可叫人查看。”
宋衍道:“小德子,你去从中抽取几本呈上来给孤看看。”
德公公领了命令,便随意从筐中拿了几本册子放在了桌前,宋衍翻开它们,发现除了不小心滴了墨点或许有些许错误,其他字迹与最开始那本无大差别,应是一人所写。
宋衍心中也微有动容,当沈念说出那番话时,他是怀疑的,甚至害怕他这个孩子是别有目的。可当看到这一本本成册的孝子经及那孩子委屈纯净的眼神时,他也有些心软。毕竟人心非冰石,再怎么样那也是自己的亲儿子。
宋方徽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就当他再想出口时,沈念突然看着他道:“二殿下还想说什么?大殿下做这件事就这么让你不可置信吗?难道情况逆转,换做二殿下就不愿为大王费这份心了?”
“当然不是,我自是能理解大哥的孝心。”
她这寥寥几句话直接将宋方徽还没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嘴中,宋方徽满脸黑沉看着沈念,恨不得将她的嘴给撕碎。
而情绪最激动的莫过于当朝太后娘娘,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宋衍神色大变。“母后!”
太后眼中含着泪。“别拦我。我想这么做很久了。”以前没看到,只能在心中想着其实她的孙儿过得很好,那样才是最平平安安的。
可现在看到这孩子,这心啊,才一直忍不住的泛疼,想起他一片孝心,却不断遭受别人的冷眼与质疑,太后便觉得,这既然是王宫,又哪里来的默默无闻便可以换来平安舒逸呢?
在这宫中几十年,她此刻再明白不过,一个皇子没了能力与靠山,只有被人踩踏辱没的份。
太后一步步的走到了宋方池的跟前,爱怜的伸手抚了抚皇孙的发丝。“池儿,你受苦了。皇奶奶在这,以后断不会让任何人欺了你去!”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宋王,语气坚定道:“大王,哀家在此有一事相求。”
这两年太后对于宋方池的事情表现的并不算上心,此刻宋王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反应如此激烈。
宋衍道:“母后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