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科举,不是去打仗,不用准备那么多东西。”话虽如此,可陌篱看着那些做好的衣衫还是止不住露出笑容。
相思正在给他的行囊里装些必须的用具,转头看见他坐在榻上正小心的摸着新衣,口是心非的数落着自己。
上辈子她就没见过如此满足的表情,上辈子她没见过丞相更别说皇上,她只是破落将军府的一个小媳妇,丈夫科举多次都名落孙山,小叔子被她的婆婆害的弃文从商,甚至做着见不得光的买卖。
“里头不能洗衣,多换一换对身体好,省得沤出病来。”相思走过去将手搭在他肩头,若是上辈子他也能参加科举,那恐怕也会和这辈子一样,中了秀才又要去靠举人,他一向是个有才学的男人。
陌篱侧头,笑容却顿时僵在脸上。又是这样的表情,又是这样的眼神,明明他站在她跟前,明明她在他心间,可偏偏……他总觉着不满足,总觉着她在透过他看着谁,念着谁。
伸手将相思抱在怀里,他才不会犯傻再去问她心里到底有谁,她既然已经将终身许给了他,那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他更不想知道师傅是不是与相思见过,是不是相思心里一直怀念的那个人,他只需要对她加倍加倍的好,让她离不得他,舍不得他。
至于相思的及笄……他一定会在相思及笄之前将婚事定下,再无还转的余地。
“姑娘!外头来了两个陌生人说是要见姑娘,好像是燕州那边来的。”石榴低着头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她从一开始的大呼小叫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反正自家的姑娘已经成了郡主,再不会与那些闺中的女子一样束手束脚,她也得跟着看开才是。
“说是什么干什么的么?”陌篱先一步开口道。
“说是进京来赶考的,姓杨。”石榴回道。
“请进来吧,在花厅等着。”陌篱抬眼,相思果然眼睛发亮。
两人趁着石榴出去,赶紧收拾了一番,陌篱直接拉着相思的手去了前院的花厅,此时花厅果然坐着主仆二人。
“比预期的要早一日。”陌篱见着两人笑着说道。
那主人将斗笠取下,一张平凡的脸上满是不悦道:“男女大妨,陌篱你又在我妹妹这里。”
“大哥!”相思挣脱了陌篱的手,欣喜的走了过去拉着那陌生青年的手臂叫道。
那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脸,柔声道:“亏你认得出来。”
“你模样变了,可到底说话的语气没变,可怎的就你一人前来?二哥呢?”陌篱仔细瞧了瞧青年身后的小厮,觉着不像。
孟霍然顶着面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劝了许久,他就是不肯下场,反而求了镇北侯说是过些日子就要去军中。”
“他当真如此……”相思想起那一日在马车上,孟端方对她说的话,心里有些担心。
“他若真是要参军,不若就去付将军帐下,之后他恐怕要与宁准一同去边关。”陌篱最见不得相思皱眉,忙提议道。
“宁准不是受伤了么?怎么也去边关?他不是还定了亲……”孟霍然惊讶道。
“镇北侯已经到了京都,皇上得到了东西就不可能再坐以待毙,军中本就是三分天下,若是皇上再不派人过去,怕是最后一席也要保不住了。付将军曾是我爹的属将,深的皇上信任。他的年纪也不大,正是一展抱负的时候,他当然是最好的人选。”陌篱不动声色的将相思扯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继续道:“宁准的未婚妻也是付将军属下的女儿,听说之前一直住在边关,此去恐怕也是要完婚的。”
“那奇珍她……”孟霍然眼神有些黯然道:“都是有缘无份。”
“公子,路上过来,属下见着丞相府六公子被人脱光绑在叶竹馆的门口,事情恐怕就要张扬出去。”孟霍然身后的那人抱拳说道。
“知道了,此次护送孟大公子进京,你大功一件,回去领赏吧。”陌篱点点头道。
孟霍然转头对着那小厮拱手一礼道:“多谢小哥帮助易容进京,否则此次科举怕是困难重重。”
那小厮沉默回礼,与陌篱一拱手便快速走了出去。
“此次科考,皇上早有安排,只要咱们过的了主考官那一关,朝堂之上就能助皇上一臂之力。”陌篱拍了拍孟霍然的肩膀道。
孟霍然并没有觉着太过欣喜,他疲倦的与相思寒暄几句,就跟着石榴去一早为他准备的房间了。
“你说,大哥是不是还记挂着那位乔姑娘?”相思站在陌篱身后疑惑道。
“可是今儿出事的就是那位乔姑娘的未婚夫。”陌篱侧过身一把拉起相思的小手,低头说道。
“事情都败露了,那位乔姑娘会不会退婚?我大哥是不是……”说实话,相思到真不赞成孟霍然去吃回头草。
“你大哥不会回头的,再说,那位乔姑娘也绝不会退婚。”陌篱笃定的说道,顺便还偷偷窃了个香。
☆、第一百五十章
相思略带困倦的放下手中书卷,明日就是秋闱的大日子,好一段时间沾床就睡的她到是难得失眠起来。她披上外衣慢慢走到窗边,大哥已经住进郡主府,现在每日都以读书为由几乎禁止陌篱偷跑进她的后院,到是让她轻松了几日。
临近秋闱,天上的月亮到是越来越圆了。
“三娘……相思……”
相思取了灯推开门,就见一人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想了想,相思试探的唤道:“二哥哥?”
烛光和月光同时照耀在这人脸上,果然是许久不见的孟端方。
孟端方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看着已然亭亭玉立的相思,咽下嘴里的苦涩,偏过头道:“我是来与你道别。”
相思有些不舍,可那日孟霍然说的明白,想是孟端方就要投效付将军的帐下一同去边关当兵了。
“此去,要何时回来?大伯娘最是疼惜你,上一次大姐姐也问起你的近况。”相思虽然很想极力挽留,可到底好男儿志在四方,孟霍然只要秋闱高中,皇上总会护他周全,大伯一家暂时躲在侯府的庄子里也无性命之忧,如今也唯有孟端方既不想科举又没有出路,总不能蹉跎了这段大好时光。
“我娘她……”孟端方苦笑,而后强打精神道:“此次边关有异,无论是对内对外,我总能闯出一番事业,大哥和陌篱若能帮着皇上度过难关,朝堂上总能站住脚跟。付宁准虽然有勇有谋可惜心肠太软也过于纯良,就需要像我这样天生狡诈的人一同公事。”
“二哥……”
孟端方一抬手止住相思要说的话:“别说,也别让我留下,我此次只是来看你过的好不好。”
相思举着油灯一笑道:“如今见着了,可放心了?”
孟端方几近贪婪的看着相思,随后低声道:“若是陌篱那小子日后欺负你,甭管日后我在哪儿,也定是要回来要他小命!”
相思鼻子一酸,快速回屋从柜子的最底下取出一个包袱,出来交到孟端方手里道:“大哥之前就说你要走,我就想着为你做些什么,军营里统一发衣,只是到底亵衣不同京都,大姐姐替你做了两件,我为你做了两双鞋子,你一并带去吧。”
孟端方接过包袱抱在怀里,眼圈里实在压抑不住即将落下的泪水,他背过身哽咽道:“我走之后,你们多保重,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总是要回来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今虽无战事,但终归不太平。”相思想到陌篱的父亲莫名枉死,就提醒道:“喝的水吃的东西最好与旁人一同,有些人示好并不代表就与你一条心,如今边关三分势力盘根错节,你多看少说总是没错。”
孟端方用袖子一擦脸,回头恶声恶气的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又来教训我!你那么唠叨,小心吓跑了陌篱。”
相思只是笑着看他,亦如往常,那目光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孟端方气结,迈开腿就往外走。
“多保重了,二哥!”相思站在院中,并没有相送。
孟端方头也不回,只是手在空中挥了一挥,眼泪早就无声的再次落下。
出了院门,孟端方路过拐角的位置顿了一顿,低低的说了一句便运气轻功飞墙而出。
“你若日后敢移情别恋,我宁可养她一辈子!”
陌篱阴着脸从角落走了出来,看着孟端方远去的背影道:“若不是念在你是她亲兄长,又怎会容你如此轻易进得府内?孟端方,在边关可别死了。”
次日起床,相思有些恍惚的将兄长与陌篱一同送出府外,她不过一内宅的女子能做的也只有打理好他们的衣食住行,剩下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走了。
“姑娘莫要担心,有陌公子在,大公子不会有事的。”石榴以为相思担心孟霍然去了易容会被人认出来。
相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远处街口来来去去的马车。
“备车。”相思突然道。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石榴不解道。
“回定安伯府。”相思转身准备回屋更衣。
“伯爷又没回来,二老爷可在家呢!”石榴提着裙子跟在相思后头。
相思脚步一顿,但依旧坚持道:“回去看看四郎。”
相思坐上马车的那一刹那其实就有些后悔,但是让她叫停马车回到府中,又觉着太过矫情没有必要。之前她站在大门口看着陌篱与大哥远去,再见这街口上父母带着孩子格外亲近,也不知为何脑袋一热就想起昨夜离开的孟端方以及已经许久不见,与她到底有血缘关系的孟四郎。
上一次,他还抱着她的腿唤她姐姐,而如今父亲归家,那一群女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回来。
“姑娘,咱们从正门进去叫门么?”石榴有些胆怯的问道。
相思扶着窗框,想了片刻道:“先入定安伯府,然后绕去后门看看哑四在不在,我记得后角门的婆子可受了咱们不少好处。”
“是。”
找了定安伯府看门的老家人开了门,之后又寻了哑四过来带了路去了角门,二房的角门果然还是那个老婆子,送了些钱她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从角门出来向左是她曾经住过的院子,向右是母亲的正房,相思连一眼都没瞟,干脆的向左走去,绕过自己的院子再往后走便是薛姨娘的小院。小院里依旧干干净净,看起来被收拾的很好,薛姨娘跟前的丫头一见相思就愣了,她没想到相思做了郡主还会回来看看。
“郡……郡主娘娘……”大丫头没见过世面,觉着郡主就跟登了天似的,见着相思就要跪拜。
相思忙拉住她问道:“姨娘可在屋子里呢?”
那大丫头点点头,忍了又忍但还是忍不住道:“郡主上次送来好些东西,也怪奴婢不够警醒到被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瞧见了,东西大半都被收了去,还有些藏了下来。”
“老太太也回来了?”相思到不在乎那点儿东西,再让哑四送来就好。
“大姑娘也回来了,这两日……梅姨娘闹腾的厉害……”大丫头小声道:“说是玖姨娘怀孕了。”
“难怪了……”相思心情大好,上辈子受了梅姨娘多少气,这玖姨娘果然就是上天派来磋磨梅姨娘的。
大丫头接着又低声道:“大少爷此次不愿意回来,不过奴婢听人说起,说是大少爷与玖姨娘关系极好,院子里也多了几位玖姨娘送来的体贴人。”
“老太太与二老爷没管?”相思不信这样的手段她爹看不出来。
大丫头挑开帘子让相思进屋,在旁边继续道:“说是那几位就是红袖添香,整日也催着公子读书,老爷便没多言了。”
相思冷笑,催着读书就没存着歪心思?也就是她那个自信的爹才会如此,不过也罢,是好是歹也不关她的事儿。
“姐姐!姐姐来看四郎了?”
大腿一紧,相思低头见着四郎抱着自己仰起小脸,显然并没有将她忘记。
相思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弟弟,想要板着脸却又于心不忍,只好僵硬的摸了摸他的头道:“近来可好?”
四郎蹭了蹭小脸道:“四郎吃饭很乖,睡觉很乖,姐姐问问姨娘!”
薛姨娘站在四郎后头,面上有些疲倦但还是笑得极为温柔道:“四少爷很乖,真没见过哪个孩子如此听话的。”
“姐姐,四郎已经会念书了,四郎念给姐姐听?”四郎揪住相思的衣摆,似乎生怕她像那日一般走掉。
相思叹了口气将四郎抱在怀里,听他念了几句启蒙的儿歌,便抱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薛姨娘给相思上了茶,本想将四郎抱回来,可四郎依偎在相思怀里总是不依,便只好罢了。
“是不是老太太又找你麻烦了?”相思摸着四郎的头发问道。
“到也没什么,只是前阵子老太太过来要将四郎挪过去……结果当天晚上四郎就生了场大病,老太太怕照顾不周就送回来了。”薛姨娘看着四郎道。
哪里是害怕照顾不周?以老太太那个性子指不定就是害怕四郎病在她院子里惹了晦气,之前想抱过去还不定是为了挤兑谁呢?
“如此也好,也省得他来来回回的不安稳。”相思到是觉着四郎能在这个小院子里平安长大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可是四郎到底是男孩子……奴婢是个不中用的,四郎在老太太那里还能见一见老爷。”薛姨娘头一次为了自己不受宠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