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介意吗?
她其实没资格介意,可,她却没办法不介意。
她无法说服自己,在眼下这样的情况下,和江卓宁发生关系。
他在补偿在愧疚在施舍,她心明如镜,如何能真得做到毫不介意,和他做那种事?
那样的事情,应该是相爱的人在一起才能行。
这段婚姻已经在她意料之外了,她心里有很强烈的预感,早晚有一天,江卓宁走出了孟佳妩的阴影,就会觉得后悔,她要给他留有余地,也给自己留有余地,便无法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永远对她好?
她其实不需要江卓宁永远对她好,她只希望他好而已。
可——
她这样复杂不安的心思,江卓宁又怎么会明白呢?
他以为童桐已经喜欢了赵安民。
她为自己挡刀,是因为她足够正直善良,也许当天被砍的是姜衿、李敏、赵安民,这样任何一个和她关系不错的人,她都会扑上去见义勇为。
又或许只是一种习惯,让她下意识为他奉献。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错了,却晚了。
江卓宁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在床上坐了半晌,轻声道:“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明白了,以后不会强迫你,我们好好相处,若是你另有了喜欢的人,记得开口。”
“嗯。”童桐声音低低。
“睡吧。”江卓宁淡笑了一下,关了床头灯。
关了灯,却睡不着。
他最近总是失眠,即便一直闭着眼,神智仍是非常清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均匀清浅的呼吸声,童桐已经睡着了。
江卓宁又起身,穿了拖鞋去阳台。
夜幕深深,远处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四下很安静,他只觉得整颗心都是荒芜冰冷的,好像衣衫不整的旅人,独自走在看不见前路的冰天雪地里。
江卓宁立在阳台上抽了两根烟,折回去睡觉。
他睡得很晚,起来却早。
熹微的晨光透过薄薄一层窗帘投映进来,房间便亮了。
他睁开眼,正对上近在咫尺一张脸。
童桐还没醒,柔软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眼眸紧闭着,睫毛低垂,映着白嫩嫩的脸颊,看上去还有点米分嘟嘟的感觉,睡觉还嘟着嘴,看上去有点可爱,小孩子似的。
从来不化妆,营养又好,童桐其实有着不错的皮肤,自然而健康。
眼下分明一点也不胖,一张脸却总让人产生肉肉的错觉,应该是和脸型有点关系。
早上起来有点懒散,江卓宁看着她,罕见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他没来得及起身,童桐一条胳膊突然伸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脸蛋就下意识往他颈窝里钻。
童百善和赵雅文对这唯一的宝贝十分疼爱,童桐在童家的房间非常大,床也是,床上还常年摆着一人高的毛绒玩具,以至于她睡觉并不安分。
原本是背朝江卓宁睡在床边,一晚上过去,就盖着个被角朝向江卓宁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又没醒,哪里知道自己在江家,只以为还在她自己床上,近在咫尺的江卓宁突然就成了她的毛绒玩具了。
一只手搂着他脖子,脸蛋就埋在他脖颈处,她甚至抬起一只脚搭了过去,整个人侧着身,毫无形象地缠在了江卓宁的身上。
两人中间虽然有被子,江卓宁一时间也懵了。
他不是没被人这么纠缠过。
可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和孟佳妩给他的感觉还完全不一样。
孟佳妩妩媚性感,在床上最多穿一件丝质吊带裙,又有美艳的脸蛋和大波浪卷发,虽然年轻,却有着成年女人妖娆成熟的一面。
童桐这动作就像个孩子。
搂着他,糊里糊涂地往他脖颈蹭,不会让他产生难堪的欲望,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的呼吸喷在他裸露的肌肤上,他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江卓宁很僵硬,又怕动作起来惊扰她睡觉,反正时间还早,他也就一直没动,任由童桐动作不雅地抱着他,耐心地等着她醒来。
抱着一个人的感觉自然和抱毛绒玩具的感觉不一样。
说起来不舒服。
不过人却有温度。
十月底,临江的早晨其实有点冷的。
童桐抱着江卓宁,只觉得脸蛋贴到的地方温温热热,下意识地就往他怀里钻,蹭着蹭着突然就醒了。
她动作突然停下,仰起头就睁开眼了,正好和江卓宁四目相对。
“……”
童桐直接懵了。
略带迷惘的眼睛盯着江卓宁深沉却平静的眼眸,她条件反射地抽离了手臂。
抽了手才发现一条腿还搭在他身上,连忙又抽了腿。
童桐不敢看他,尴尬无措得不得了,结结巴巴开口道:“我……我睡糊涂了,对……对不起。”
“没事。”
江卓宁坐起身了。
不知怎的,心头泛起了极清浅的涟漪。
他刚才见到的那个童桐,和清醒状态下的童桐有点不一样。
她平时总是软弱畏缩的样子,倒没想到,睡熟了倒有几分讨人喜欢的可爱,可,这眼下醒了吧,看上去又变成了那个小心翼翼的姑娘。
江卓宁胡乱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躺在床上只能让她紧张,侧个身下床去衣帽间。
听他走远,童桐蓦地松了一口气。
她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只觉得一张脸滚烫滚烫的,她从来不怎么敢直视江卓宁,这一天多下来,两个人却因为各种状况屡屡对视。
江卓宁的目光哪怕平静,都会让她心跳加速。
这种轻易就能被撩拨被点燃的感觉,和她从赵安民那里得到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她昨晚其实撒了谎。
面对江卓宁,她连自己都会忘了,怎么还会记挂赵安民呢。
感情骗不了人了。
不能得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多半人会退而求其次,在相处的过程中,觉得第二选择其实也不错,可如果第一选择回头看一眼,很多人都会飞蛾扑火一般地扑过去,哪怕受伤。
看,爱情其实最残酷。
多情的人其实也最无情。
她对江卓宁的爱有多么深刻缠绵悸动,对旁的人,便越是无情冰冷寡淡。
这种深刻的体会,骗骗别人可以,骗自己却是不行的。
世间安得两全法呢?
童桐一只手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只觉得那颗滚烫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恍惚觉得,不如就在这一刻死掉吧。
能和他在一张床上共度一晚,早上还在他的目光里醒来,于她而言,这一生似乎都无憾了。
“要起吗?”
边上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询问声。
她一转头,就看到站在床边的江卓宁,他换了件浅米色毛衫,仍旧配着黑色长裤,背光站着,熹微浅淡的晨光笼着他的侧脸,清俊挺拔好像一幅画。
童桐下意识坐起身了,看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觉得他真好看。
脑海里便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竟是根本没想到要回答他的问题。
江卓宁垂眸看着她,眼见她有点呆,只以为她还没有清醒,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再睡一会?”
“不用了。”童桐总算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犯花痴的样子,又觉得尴尬,侧身就下床,开口说道,“我也去换衣服了。”
她说话间就在边上抱起衣服往衣帽间走,江卓宁看着她的背影。
童桐忘了穿拖鞋。
衣帽间换了衣服,童桐自己也察觉了。
感觉起来又在江卓宁跟前丢了脸,她局促不安地往出走,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放在衣帽间外面了。
是江卓宁吗?
这房间里除了他,也没其他人了。
童桐穿了自己鞋子,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心情复杂地往洗手间而去。
江卓宁在里面洗漱,她暂时没进去,将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一侧,又将两个枕头摞在一起,小心地扯平了枕巾,弯腰下去,单腿跪在床沿边,仔细地抚平床单上每一个褶皱。
她神色认真又专注,铺床这么一件小事,做起来都好像一个仪式,江卓宁一出来就看见了。
童桐正好也直起身,看着他清俊干净一张脸,红着脸问,“你洗完了?”
“嗯。”
江卓宁应了一声。
童桐握了一下手,又说,“那我洗漱了?”语带征询。
江卓宁安抚地笑了一下,开口道:“不着急,你慢慢来,我等你洗漱完一起下楼。”
“好。”童桐松了一口气。
她去了洗手间洗漱,看着成双成对的洗漱用具又觉得局促,动作都小心翼翼的,却忍不住从镜子里瞧自己一张脸,只觉得一切都不怎么真实。
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