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衿帮不上忙，陪着孟婉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一部校园言情偶像剧，女主角是美术生，抱着画板穿行在下课后熙攘的人群里，长发飘飘，白裙翩跹，意境唯美浪漫。
    “衿衿姐姐。”
    边上孟婉清突然侧头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姜衿摸摸她头发，笑问，“是不是无聊？要不要再吃点水果？”
    “不要了。”孟婉清连忙摇头，略微想一下，若有所思开口道，“我觉得学画画的女生好漂亮，我也想学，你觉得怎么样？”
    “画画？”
    “嗯啊，平时空闲时间好多的。”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颇为苦恼，觉得自己印象里那些事，好像一场梦。
    那一个亭亭玉立的长大的她，还有那一个她不怎么能看懂的后来的顾启云，都好像一场梦，也许什么时候睡一觉，她又忘了。
    不敢记录，不敢多言，也许，她可以试着学画，将那些梦境一般的场景，统统画下来，理由都很好想，就说自己想象中多少年之后的他们，多好。
    孟婉清神思恍惚地想着，又跑神了。
    姜衿自然注意到她和以往不太一样，很莫名的，心里有些难以言表的心疼。
    抬手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她神色柔和带笑道：“婉清想学，自然是可以的，让你舅舅给你请个美术老师。”
    “小舅舅啊？”
    孟婉清神色怔忪地看着她。
    “是啊。”姜衿看着她，迟疑道，“怎么？他平时很忙？”
    “没。”孟婉清笑道，“我知道了。”
    她只是突然间又想起好些事。
    先前她不懂，可后来又经历诸多事，才恍然发现，她一直以为无所不能的舅舅，其实从来爱而不得。
    他的婚姻是场有名无实的悲剧，他的亲生女儿，虽取名乔允乐，在他那里获得的关注却微乎其微，在孟家接近透明，反而是和她同龄的晏仲灵，得到了自己这舅舅的全部宠爱。
    可——
    说起来又让人无奈了。
    那个一扁嘴就能收获万千疼宠的小猫，却总想法设法黏着她冷冰冰的哥哥孟明宣，还一次次被拒之门外。
    瞧，看上去再幸福的人，也总有想而不得。
    印象里——
    那一世，她始终待在自己的象牙塔里舔舐暗恋的悲苦悸动，最后才发现，无论是她从小依赖的舅舅，还是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其实过得也都并不轻松幸福。
    只可惜，等她明白过来，又没能有机会安慰陪伴。
    下意识的——
    孟婉清一只手按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来得及。
    这一刻，她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了，孟家，才是她的家呀。
    至于顾启云，怎么办，她一时间竟然茫然了。
    此时身处在热闹熙攘的环境里，耳听周围一阵接一阵的笑闹声，她只觉得无助无措。
    “婉清？”
    姜衿连着唤了好几声，眼见她才回神，有点忧心道：“是不是不舒服？有觉得哪里难受吗？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会？”
    “我……”
    孟婉清迟疑两秒，点点头道：“有点困，我想睡一会。”
    “肚子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姜衿看一眼刚走到边上的童桐，有点歉意地解释道，“这丫头发烧刚好。”
    “那我去拿体温计吧？”
    童桐话音刚落，孟婉清连忙道：“不用不用，童姐姐我没发烧，就有点困，也不想吃东西，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那？”童桐侧头看向姜衿，“我带她上去休息？”
    “我和你一起吧。”
    姜衿说话间站起身，两个人陪着孟婉清一起上楼去。
    江卓宁和童桐也就刚住过来，客房还没收拾，童桐自然将孟婉清安排进她的房间，眼见她躺下，还贴心地把江卓宁刚买的毛绒玩具递了过去。
    孟婉清是心病，笑着和两人说了几句话，也就闭上眼睛休息了。
    童桐小心地拉上房间门，又去扶姜衿往楼下走。
    姜衿微低着头，走了两步，小声道：“你和江卓宁分房睡？”
    童桐一愣，“嗯。”
    “他的意思？”姜衿试探着问话，莫名其妙地，心情就有点烦躁。
    她并非多管闲事的人，尤其这种旁人的私事，可大学以来，她和江卓宁的确关系好，眼下他这样的改变，让她有一种无从把抓的郁闷。
    她认识的那个江卓宁，耐心负责、温和内敛，看似冷淡，实则充满正义感，还很善良。
    眼下这……
    她不愿意眼看着江卓宁成为那种世故而自私的人。
    再者，她对童桐的感觉也有点复杂。
    因为孟佳妩的缘故，他们的事情她一直也就算个旁观者，可童桐的表现，总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同身受，暗恋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这种感觉，她再清楚不过，哪怕眼下晏少卿已经对她万般好，那些过去，偶尔也会浮现。
    童桐这姑娘很容易惹人怜惜，和孟佳妩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孟佳妩性格鲜明，让人又爱又恨，爱的时候觉得她那样真好，恨起来却也让人气得心肝抖，她其实记得那些好，可同样，她也深深记着两人在街上打架那一次，忘都忘不了。
    但凡她留下的东西，都太过深刻鲜明，对她是如此，江卓宁应该更甚。
    相比之下，童桐就好像一汪水。
    她太软，一点脾气都没有，对上江卓宁更是，姜衿毫不怀疑，江卓宁若是失手扇了她一巴掌，她最先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江卓宁会不会觉得手疼。
    爱到骨子里，爱到尘埃里，那种心情虽然雀跃，却也累人。
    童桐这比她更甚的卑微的爱，让她每每看到，都觉得于心不忍，想到江卓宁可能冷淡她，也就有点不能冷眼旁观，问话都带着抑郁之气。
    童桐自然察觉，愣了一下，连忙道：“没，也是我的意思。”
    “……”
    姜衿一时无话。
    她其实也不是童桐，完全无法体会她那种守护完就离开的感觉，只觉得她在一味迁就江卓宁。
    毕竟——
    若是爱，肯定会想要亲近呀。
    姜衿素白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上去还有点严肃。
    童桐却是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又道：“真的。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他……”她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脸红了，继续小声说，“江卓宁对我很好，真的。”
    她一连用了两个真的，就怕姜衿不信。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得解释这个问题，可她受不了任何人误解责备江卓宁。
    童桐急的脸色都变了。
    姜衿回过神舒口气，忙道：“我就随便问问，你别紧张。”
    说话间她又笑了，看着童桐通红的脸，一本正经道：“你们已经结婚了，而且是他向你求的婚，自信点知道吗？再有，孟佳妩……”
    姜衿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道：“其实你应该了解江卓宁的，他和孟佳妩应该没什么可能了，这并不是你的错。为自己活着，明白吗？”
    “你……”
    童桐咬唇看她一眼，泪水都差点涌出来。
    姜衿有点懵，就听到她小声道：“我以为你会看不起我。”
    看不起她？
    姜衿笑着摇摇头，“怎么会？”
    她明白童桐的言下之意，毕竟她和孟佳妩一向走得更近些，亲疏有别。
    她心里一时间也有些乱。
    毕竟，感情的事并非三言两语可以理清的，若是非要论个亲疏，她其实和江卓宁志同道合，关系更好些，一路看着他们发展到现在，也能明白，有些东西早已经无法挽回了。
    就像她，再也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和孟佳妩笑骂打闹。
    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伤着了，并没办法修补得完好如初。
    姜衿苦笑着摇摇头，突然间也就没了说话的兴致，和童桐一起下楼了。
    楼下一众人早已经围着餐桌坐好了，眼见她们两人下来，连忙都起身招呼，很快，姜衿和童桐落座，童桐和江卓宁新婚，自然而然地坐一起，餐厅里气氛也一时间热烈起来。
    相较于孟佳妩，秦越等人倒都更喜欢童桐，自然对他们的事情乐见其成，很快就笑着举杯道：“碰一个碰一个，祝贺二位新婚快乐、乔迁之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哈哈哈！”
    话里话外都是揶揄打趣，童桐很快红了脸。
    人多，江卓宁虽然注意到她不自在，也没办法帮着说话了。
    他要一开口，周围人再哄笑一下，这丫头还不知道得羞成什么样。
    只想象着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江卓宁都忍不住勾唇淡笑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此刻同学朋友围聚，他竟罕见地感觉到轻松愉悦。
    这感觉，是孟佳妩无法给他的。
    孟佳妩特立独行，眼高于顶，对于不喜欢不上心的人事向来没什么耐心，以往偶尔同学聚会，她多半时间和自己黏在一起，拥抱亲吻说笑，视旁人若无物。
    他不行，人是社会的动物，标榜独行，他其实有点不自在。
    更何况，孟佳妩言行举止总能轻而易举成为旁人关注和议论的焦点，许是习惯使然，又或者是气场形成已久，她很难在群体里获得众人喜欢。
    童桐和她不一样，秉性柔顺，坐在他边上，羞怯含笑，让他整个人都觉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