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这就难怪了。”炤宁这才说起由来,“我在江南的时候,徐叔和他结缘。那时他过得实在困苦,毕生所学没有用武之地,徐叔看着可惜,便跟我提了几句。正好雅端夫君身边缺个能文能武的人,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给他找了份长久的差事。现在他过得很好。”
    随后他无以为报,主动写了证词、交出几样信物,让她不妨加以利用。
    “原来如此。”大夫人怔怔的点头,“他过得好,就好。”
    炤宁轻声问道:“他的用意,您明白吧?”
    “明白。”大夫人语声酸楚,“他是要我帮衬你,以此报答你和徐岩的恩情。若是真要毁掉我,四处宣扬旧情即可。况且,他最仰慕的人,是你的父亲。江式序最疼爱的女儿流落在外,他怎么可能看得下去。”
    没错,很多人都因为父亲的缘故,不遗余力地照顾她、帮助她。炤宁想到这些,鼻子有点儿发酸。
    大夫人将证词折叠起来,交给红蓠,之后道:“你放心,不管是为着哪种缘故,我都会尽力帮衬你。”
    红蓠接过证词,妥当地收起来。
    大夫人心头乱糟糟的,此刻又不是放任思绪的时候,端起手边的茶,一连喝了几口,想快些恢复平静。
    炤宁的视线在她腹部打了个转儿,神色有些困惑,随后建议道:“您现在不宜多饮茶,换杯热水吧?”
    大夫人胡乱点了点头,过一会儿才随口问道:“难道心绪不宁的时候不宜饮茶?”她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但是炤宁看的书极多极杂,猜想着兴许何处记载着这一点。
    “我不知道,”炤宁笑道,“只是知道怀胎的女子不宜饮茶。说实话,我以为您会处处防备,在我这儿不会碰茶点,这茶只是做做表面功夫。”没想到,人家一点儿戒心都没有,一口一口喝个不停。
    大夫人定定地凝视着炤宁的笑颜,眼神颇为复杂,有喜悦,还有畏惧,“你是说,我已有了喜脉?你怎么知道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嫁人八年了,她一直不曾有喜。表面上跟原配留下的几个孩子很亲近,但怎么能指望他们会出自真心的孝顺自己,还是希望有亲骨肉承欢膝下,免得到老无依无靠。身体没问题,就是怀不上,空欢喜几次之后,几乎断定自己没那个命,不再祈盼。
    近来又出现了以前空欢喜的情形,她连请太医的心思都没动过。
    可是听炤宁的话音儿,是确定她已有身孕。
    大夫人不由看向骨牌,“难道你真的能掐会算,有先知的本事?”不然未免太诡异,根本没办法解释。
    “这么想也行。”炤宁开心地笑起来,“明日请太医看看,日后饮食起居都要注意些。天色已晚,早些回府才是,我就不留您了。”
    大夫人云里雾里地站起身来,依然是匪夷所思的感觉。
    等人走了,红蓠好奇地问炤宁:“大夫人真的有喜了?”
    “真的。”炤宁敲了敲她的额头,“我终于改了乌鸦嘴的做派,对人说了件喜事,高兴吧?”
    红蓠嘻嘻的笑,“是啊,真不容易。”
    白薇则在纠结一个问题:“大夫人好像没放下旧情,这对她来说真的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红蓠道,“过了那么些年,大夫人想起来伤感是真的,要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却是最重要的。要是真放不下,得过且过就行,完全不用讨好太夫人,甚至还帮着太夫人为难小姐。”
    白薇想了想,“也对。一两年的露水情缘,八年的夫妻情分,分不清孰轻孰重。大老爷待她还是很好的。这样说来,就真的是好事了,身怀有孕,跟太夫人作对的时候,底气会更足。”
    两个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让炤宁又笑起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白薇立刻问道:“值不值得赏?”
    炤宁爽快点头,“值得。想要什么?”
    “您屈尊和我们两个一起吃点儿东西成不成?我可是饿了。”
    红蓠立刻附和,“对啊,小姐,我也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炤宁心里暖暖的,“要吃饭,也要赏。”哪里是她们饿了,是见她晚饭吃得少,哄着她加一餐罢了。
    白薇笑逐颜开,“那好啊,我们得好好儿想想要什么赏赐。”
    “想好了告诉我一声。”红蓠说着话,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小厨房。
    从始至终,两个丫鬟不曾问过炤宁怎么看出来的,是因为她们很早就知道了。这些算是小姐的秘密,知情的人特别少。
    炤宁算是天赋异禀,记忆绝佳,过目不忘,再有就是预感精准。有时候,有些人在她面前一出现,感觉就会告诉她,这个人近期会经历什么,偶尔甚至会在脑海中出现清晰的画面。当然,只是有时候、有些人。如师庭逸、父母、予莫等等,她在什么时候都无法预知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三年前那场病痊愈之后,她这极少见的能力依旧精准,出现的次数却少了很多。倒不觉得是坏事,知道的太多,费神累心。再说了,凭借预感处世不是长久之道。
    今日大夫人这件事,是感觉告诉她的,却没告诉她当事人居然还不知情。
    **
    翌日上午,师庭逸进宫面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通训斥。皇帝对他撇下公务去寻找炤宁一事大为光火:“她怎么就那么缺你去找她呢?年前老老实实处理正事,不然我把你发配边关喝西北风去!”
    皇帝正骂得畅快,皇后、安国公和礼部的人觐见,提起了师庭逸的婚事。
    皇后性情和顺,这些年无所出,但是出身高,资历久。大抵就是因为这些,皇帝在前些年册立她为新皇后,掌管六宫事宜。
    师庭逸今年二十二岁,并已建功立业,打小就喜欢的江炤宁邪名在外不说,还离家漂泊太久,两个人的婚事是怎么都不能成了——皇后是打心底这样认为的,礼部亦然。双方前些日子请示过皇帝得到首肯之后,便尽心尽力地为师庭逸筛选王妃人选。
    皇后对安国公方府的闺秀印象颇佳,加之方夫人在她面前掉过几滴泪,说自家女儿倾慕燕王已久,以往有第一美人摆着,不敢奢望,眼下总该尽一份力成全。
    皇后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便让钦天监合两个人的八字,得到的答复是一桩好姻缘。礼部那边选出的几个人,方家闺秀也在其列。她就想,这事情绝对能成。
    于是,这天她和礼部的人喜滋滋地提起这件事,却没想到,师庭逸立刻冷冰冰来一句:
    “我有意中人,婚事不劳你们费心。”
    皇后心说你倒是离京之前就放下话啊,也不用我白忙这么久。
    礼部尚书则道:“敢问燕王殿下的意中人是谁?总不会是江府那个妖——”
    师庭逸目光冷森森地递过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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