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毕竟不是成亲,不过是请些宾客见证一下而已,没有什么复杂的仪式,不过胡氏给范氏敬茶这一关还是得过。这一对冤家婆媳时隔多年再度见面,彼此神色都还算平静。
胡氏是为了子女的前程,压下心头厌憎努力演戏,范氏因为宝贝金孙,对胡氏难免高看了一眼。于是敬茶的时候,围观的人揪紧了心,两个当事人却是云淡风轻。一个高举托盘口称婆婆敬上香茗,一个取过茶盅一口喝干顺手放了一对羊脂玉麒麟在托盘里。
当初老娘一味相信表妹,对妻子百般嫌弃磋磨,妻子心里对老娘的怨恨不是一般的深。偏偏老娘性子好强,明明是她做错了,却拉不下面子向妻子示好补偿。方修文其实很怕这婆媳二人多年之后再次见面,场面会很难看。
没想到最难过的一关就这么轻易过去了,他不由彻底松了一口气,对妻子也就越加感激内疚。暗自下了决心,回头要敦促老娘尽快兑现当初的许诺,将管家大权尤其是所有的铺子都交到妻子手中。
夫妻分离多年,如今终于破镜重圆,胡氏还好,方修文却恨不能时时黏着妻子,就跟当年夫妻新婚时候一样。之前胡氏没带着孩子回来,方修文一个月当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歇在衙门值班的房里,就算回家过夜也是次日一大早就走了,如今却是每天要胡氏催着才肯去衙门办公。
范氏为此和汪婆子嘀咕:“哼,什么不学,倒学得唐明皇从此君王不早朝那一套了,瞧我儿子这出息。人家杨贵妃倾国倾城,唐明皇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情有可原。而胡氏最多只能算是有几分姿色,真不知道我儿子迷上了她哪一样。”
汪婆子道:“人家都说夫妻的缘分是命定的,该是夫妻怎么都分不开,不该是夫妻任凭你怎么撮合强迫都没用。你看当初表姑娘对老爷可说是百般温柔殷勤,可老爷对她是避之不迭,太太离开这么多年了,表姑娘都没能让老爷喜欢上她。”
范氏脸一沉:“好好地你提那中山狼做什么!”汪婆子忙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道:“瞧小的这记性,明明老太太说过从今往后府里不准再提表姑娘的,我却不留神又提起她了,真是该打!”
范氏道:“罢了,大郎一心喜欢胡氏那就喜欢吧。他们这般蜜里调油,若是能让胡氏再给远哥儿生个弟弟就好了。嗯,当初为了哄得胡氏带着远哥儿回来,我曾经答应过只要她肯和大郎复合,我就让她管家管铺子。如今看来,还是让她安心调养身子,多生几个孩子为好,旁的事情就先别管了。”
汪婆子的儿子管着方家一个铺子,如今老太太掌管铺子还能捞些油水,若是换成精明厉害的胡氏,这美事儿八成要泡汤。是以听到这里,汪婆子立马附和道:“老太太说得在理,大爷若能多几个兄弟往后长大了凡事也能有个帮手不是。管家管铺子劳心劳力,确实不利于太太调养身子。”
父母这般恩爱,方家姐弟自然是大为开心。爹娘的事情圆满解决,方采蘩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一想到陆骥,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自己不能托人捎信回去,县太爷娘子那里十之*是不会透露自家的行踪的,陆骥又能上哪儿打听自己的下落呢。
自己不能消极等待,得想想法子才是。陆家是住在郭家洼的,如果自家的情况,郭家洼人知道了,那么陆骥自然也会听到。只是怎么才能让郭家洼的人知道呢?
虽然老娘交代任县令娘子,可以告诉郭山表伯两口子实情,但要他们守口如瓶。乡下人重然诺,郭山表伯夫妇答应了不说出去那就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要想让郭家洼的人知道,恐怕得通过舅公这边想法子。老娘的舅舅舅妈不是那种爱显摆的人,外孙女和四品知府夫婿复合这样的事情他们不会到处宣扬,可他家那亲家就难说了。
虽然隔得远,但老娘那位表弟媳杨氏正月间还是会回娘家拜年,自家的事情她难保不会和娘家说起,杨氏的娘是个大嘴巴爱显摆的性子,为此当年老娘带着孩子住进郭家洼舅公家那房子的时候,舅婆可是再三警告过儿媳妇杨氏,一定不能跟娘家人说起老娘是和离,前夫还是个做官的。
如今不同了,老娘和老爹复合皆大欢喜。舅婆应该不会再那么严厉地给儿媳妇下封口令了。表婶杨氏回家肯定会管不住嘴巴和娘家人说起自家的真实情况。而表婶那位大嘴巴的娘,得知自家有个拐着弯儿的四品知府亲戚,不得满天下宣扬。杨家岭和郭家洼隔得那么近,岂能不传到郭家洼人的耳朵边?
方采蘩越想越兴奋,觉得这法子可行。于是立马兴冲冲地去提醒大人,既然一家子搬来潭阳,老娘又和爹爹复合了,于情于理都该写信给舅舅那边还有舅公一家说一声。
方修文和妻子相视一笑,赞道:“这孩子还真是个知礼的。我正和你娘说起这事呢,这不书信都写好了,还有银票也准备好了。”
方采蘩一下放了心,便道:“银票?怎么,爹爹这是要给舅公一家银票,以感谢人家让我们白住了这么多年房子吗?”
方修文道:“不光要感谢你舅公一家,爹爹还要补偿一下你舅舅。当年你外祖几乎拿出了家产的一半给你娘做嫁妆。你娘当年和我和离,为了带走你们姐妹,不得不答应你们祖母的条件,舍弃了自己的嫁妆。后来你娘的嫁妆被你祖母和明家表妹,呃,我是说明氏通通卖了,所得的钱用来买了铺子。我们方家实在是太对不住胡家了。”
当初老娘空着手带着自己姐妹回到了娘家,舅舅二话不说就接纳了自己母女三人。舅妈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敢反对。老娘察言观色,不想让舅舅为难,此后借着躲避老爹的纠缠厚着脸皮问舅舅借了些银子,带着孩子远远跑到了和锦,日子过得再艰难对舅舅也是报喜不报忧。
想到这里方采蘩不由点头:“是啊,方家确实该补偿胡家,舅舅对咱们真是太好了。当初娘通过舅公还给舅舅银子的时候,舅舅不但不收,还托舅公又给咱们捎来了五十两银票。”
方修文听到闺女这般说,不由有些羞愧地道:“爹爹本来想将当初卖掉嫁妆所得的银子都给你舅舅,可是那笔钱被你祖母和明氏买成了铺子,此后爹爹调到潭阳州府任职,那些铺子又被卖掉,所得银子在潭阳另外置办了几间铺子。
你们祖母糊涂,这些年家中大小事务包括铺子都是让明氏打理,结果没少被明氏昧了银子,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大手笔能买动花婆子在月饼里下毒了。还有当初咱们没有仔细搜她的身,她身上肯定是藏了不少的银票,否则任凭她再狡诈多端也不可能逃离潭阳。嘿,说来说去也怪爹爹,因为一直找不到你们,又跟你们祖母怄气,心灰意冷地对家中的事情不闻不问,不然明氏哪能在我方家这般肆意妄为。”
方采蘩道:“爹爹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做什么,都过去了。当年娘在那样一穷二白的情况下都能养活一家子并且买下一间铺子,如今爹爹乃是潭阳的父母官,咱们家又有现成的铺子,还愁赚不到给舅舅的银子啊。”
方修文笑道:“筠娘你听听,这孩子口气好大。蘩姐儿,你当开铺子挣钱是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事情啊。你要知道,潭阳街头有多少家铺子是赔本的啊。”
胡氏笑道:“别人开铺子兴许会赔本,可我们家蘩姐儿做买卖的本事我却是相信的。这孩子虽然年小,可我在和锦这些年做买卖,都是这孩子在背后给我出谋划策的,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这脑子里哪有那么多的巧法子。”
方修文抚掌道:“既然我儿这般本事,那我稍后就去跟你祖母说,尽快让你跟你娘掌管铺子。让老牛头两口儿跟着,你们娘俩明日就去巡视一下铺子。那些人当初都是向明氏汇报账目收支的,你们祖母不怎么过问。明氏逃了,你们祖母才自己管着。她毕竟老了,那些掌柜的就是蒙蔽于她,她也不会察觉。我这一阵子公事又太忙,有心整顿又实在是没空。”
“那咱们就听爹爹的,明日就去巡铺子。”财政大权肯定要抓在手里,胡氏还没说话,方采蘩就抢先替老娘答应了。
☆、第51章 交出
嫁妆是娘家给自己的东西,可当初不得已放弃,白白便宜了明氏贱人以及范氏这个老糊涂,胡氏对此是耿耿于怀,就算丈夫不说她也要收回。既然丈夫自己主动提起,倒省得她直接去和老东西交锋了。
以胡氏对范氏的了解,知道老家伙不可能心甘情愿地交出家中铺子的管理大权。方修文自动揽下这事,那就让这对母子相互磨牙,自己作壁上观就好。
果然,范氏听到儿子让她兑现当初的承诺,并没有如方修文意料中的那般一口应允,而是道:“大郎,当初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不过如今那我想了又想,觉得铺子还有家里这一摊子还是娘先替你们管着为好。”
方修文一听就急了,立马嚷道:“娘您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您这样出尔反尔地我怎么向筠娘交代。况且当初是家里没人,才叫您一把年纪了还受累。如今筠娘回家了,这些事您还是别管了,只管安心享受天伦之乐就好!”
方修文的语气比较强硬,有一种老娘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架势。范氏心头不由暗恼,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为了能向胡氏交代讨好那婆娘,就可以威逼自己的老娘。
然而自己当初说出了那样的话,如今食言确实有些理亏,范氏没法子,只好道:“大郎你听我说,娘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这个家好。你们两个如今在一起了,最当紧的还是多生孩子。我们远哥儿这孩子虽然很出色,可终究还是需要兄弟相互扶持着不是。你看娘这辈子就只生了你一个,当初你去西北任职,娘一个人留在家里好不孤单。若是你有兄弟,娘何至于跟前没人孝顺。”
在方修文心里,即便范氏有千般不是,可自己当年愤而远赴西北,将老娘留在家里确实是大不孝,方修文听到这话确实如范氏所想内疚了,他温声对老娘道:“当初是儿子牛心左性,对不住娘。正因为这样,如今儿子才不能再叫您一把年纪了还为儿子操劳。您就安心将家中事务以及铺子都交给筠娘,只管督促着远哥儿念书就是了。”
范氏道:“胡氏当年就好些年肚子没动静,不然你们也不会和离,如今她年岁更大,要想多生还得好生调养才是。若是将这些事交给她,她劳心劳力地,恐怕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传出喜讯。我想明日就叫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妇科圣手来家里给胡氏诊脉开方子。”
方修文道:“不会的,筠娘当年生了菱姐儿之后又滑了一胎,心气郁结,加上……呃,没将养好才会许久不见动静。如今她心情舒畅,肯定能很快怀上的。不过请郎中开方子让她调养着倒是可以。至于劳心劳力什么的,娘您也太小瞧筠娘了,这点事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别忘了她这些年可是自己开铺子养大三个孩子的。”
方修文本来想说是因为老娘磋磨表妹暗中使绊子,妻子日子难过才导致久久怀不上孩子,可当着老娘的面自然不好说这样的话,便又临时改了口。
范氏不死心,又道:“我自然是希望你媳妇能很快怀上。可她若是怀上了就得安心养胎,毕竟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到时候还得将这一摊子交到我手上来,何苦麻烦。”
方修文笑道:“娘忘记蘩姐儿了,听筠娘说这孩子很是能干,做买卖颇有些手段。即便筠娘有了好消息,身子不便,也有她可以使唤啊。”
范氏脸一沉,呵斥道:“大郎你怎么能这么想。蘩姐儿相貌这般出色,可不能叫这孩子埋没在潭阳这种地方。我想着……”范氏叽里呱啦将自己关于方采蘩的打算全说了出来,最后道:“那些勋贵之家,可不喜欢姑娘家过多沾染铜臭气。你倒好,蘩姐儿这一来,你就叫她一头钻到买卖上头去,生恐别人不知道她之前是跟着她娘一道开铺子做买卖的。”
范氏本以为自己一心为方志远打算,苦心让方采蘩高嫁的想法会得到儿子的支持,谁知道方修文听完却很不以为然:“咱们这样没什么根基的人家,即便人家看中了蘩姐儿本人肯娶她,孩子嫁过去也会叫人轻视。这孩子这些年跟着她娘吃了不少苦,我对她亏欠良多,又怎么忍心拿她的幸福去替远哥儿铺路。况且我的儿子也不需要牺牲他姐姐的幸福来谋取前程!”
没想到儿子是这样的态度,范氏傻眼了,嘴唇翕动着还想再说,方修文却道:“好了,娘您别操心这操心那,只管安心享福就是。我明日就让筠娘和蘩姐儿去巡铺子,咱们家这么几间铺子却盈利那么少,迫切需要懂行的人来好好整顿整顿了。不然这么下去,往后我两个闺女出嫁,咱们家却没钱替她们置办像样的嫁妆。”
范氏还待再说,方修文却干脆利落地道:“冬雪,快将上个月五间铺子的掌柜送来的账本拿给我,我让太太先看看好心里有数。”
方修文一吩咐,冬雪立马麻利地拿钥匙打开了箱子将账本悉数捧出交给他。
范氏气得浑身发抖,偏偏不知道怎么反驳儿子,只能等方修文走后拿冬雪发脾气。冬雪额头上被砸了一茶盅,又被愤怒的范氏罚跪在了榻前。
汪婆子见大势已去,立马溜出去报信给儿子,让他赶紧擦干净屁股,从今往后在铺子里都夹紧尾巴做人,千万别叫胡氏逮住把柄拿来开刀。
范氏在自己房里直骂逆子,气得差点没厥过去。这边胡氏为了清静,干脆带着账本叫上儿子去了两个闺女的第三进院子。到了方采蘩房里之后,胡氏和方采蘩看账本,方志远则和方采菱一道看书写字。
方家的五间铺子分别是胭脂铺,绸缎铺,杂货铺,茶楼以及客栈。盈利最多的是前面两个,杂货铺也有些收入。茶楼就只能挣回运营成本几乎不赚钱。至于客栈,则干脆是亏本。
方采蘩粗粗问了一下张婆子钱婆子,总算大致知道了缘由。因为当初是明氏管理这些铺子,明氏身为闺阁女子,对胭脂绸缎这些比较熟悉,这两家铺子的掌柜也是女的,打起交道来方便。而后面三个,尤其是客栈茶楼,人多杂乱,明氏不方便经常去察看,饶是她再精明,一来二去地那些掌柜也难免会蒙骗于她。
母女两个商量了一番,粗粗定了个大致整改方案,具体措施则要等明日去巡视了铺子再说。
次日一用完早膳,母女三个就坐着轿子出了门直奔自家的铺子。一番察看下来,问题发现多多,胡氏干脆将五间铺子的掌柜以及其他关键人物都叫到了府中花厅再次问话。
从胡氏的神色大家猜到了她肯定会杀鸡吓猴以儆效尤,本来大家以为她会拿亏本的客栈开刀,谁知道胡氏最终却拎出了将将保本的茶楼。她发作的也不是茶楼的掌柜,而是负责采买进货的祁来福。胡氏指出祁来福的罪责是以次充好,竟然胆敢将雨前龙井冒充明前龙井。
祁来福正是汪婆子的儿子,儿子被胡氏当众呵斥,还被要求吐出贪昧的钱出来。汪婆子吓坏了,赶紧跑去范氏跟前哭诉。范氏本就气得不轻,听到这消息,越加认定胡氏是存心打自己的脸。不然为什么那么多铺子的人不追究,独独抓住自己得用的汪婆子的儿子不放。范氏为此气得浑身哆嗦,气冲冲地就要去花厅直接寻胡氏开骂。
刚一走下台阶,却被中午下衙回家的方修文给拦住了。方修文告诉老娘:“拿祁来福开刀是儿子提议给筠娘的,因为那用雨前龙井冒充明前龙井的事情,是儿子的一个属下亲自经历的事情。人家好心带着朋友光顾咱们家茶楼,结果遇上这么倒胃口的事情,儿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范氏一听愣住了,虎着脸对汪婆子道:“老货,你那儿子胆子也太大了,他这分明是拿咱们方家的铺子当做他捞油水的地方了!你究竟是怎么教导你儿子的,亏得你还有脸来替他求情!”
汪婆子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在地上道:“老太太息怒。那混账东西在茶楼贪昧所得的钱一文也没带回家中来,所以对于他所做的这些事小的真的一无所知。都怪他那媳妇,那婆娘是个贪嘴爱吃好打扮的,自打她进了门,我们家大郎就不大爱听我的话了。”
方修文冷冷地道:“汪婆子,不管祁来福所为你知不知道,反正你这儿子采买是断不能再做了,人还是留在茶楼。看在你伺候老太太还算尽心的份上,这次就不要他退回之前贪昧的所有钱了,只要他退回二两银子意思意思就行了。”
二两银子,居然要儿子退那么多!汪婆子肉疼极了,然而她面上却是半分不显,而是伏在地上叩谢道:“小的多谢老爷开恩,小的回头一定好生教训那混账东西,让他往后都老老实实地。再不敢动半分歪念头。”
☆、第52章 噩耗
方修文夫妇所住的东厢房和范氏的上房都在主院,胡氏对此很不喜欢,但凡有什么私密的话就爱来两个闺女的院子说,喜欢黏着妻子的方修文也跟着来了。
“爹爹真是威武,咱们这里还寻思着祖母过来兴师问罪该怎么应对,没想到根本就是白准备了,爹爹一个人就轻松解决了这件事。”方采蘩一看到老爹就笑着恭维。
方修文嗔道:“你这孩子,铺子好几个滑头的东西,你偏偏提议你娘将汪婆子那儿子给揪出来。上回因为明氏下毒杀人,爹爹已然将你祖母身边那几个老人遣退得七七八八了,就剩下个汪婆子。这个婆子虽然有些小刁滑,但胆子较小,危害主人的事情却是不敢做的。爹爹想着你祖母身边总得留个使顺手了的人,权衡之后就单单留下了她。你祖母如今很是倚重她,动了她你说你祖母能善罢甘休?爹爹总不能让你娘为着这事跟你们祖母吵起来吧,少不得一力扛下了。”
“说来说去还是爹爹心疼娘,不舍得娘受一丁点委屈。”方采蘩嘿嘿地笑。一把年纪地倒叫闺女给取笑了,胡氏脸一热,呵斥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胡说八道什么!”
方修文却很高兴,笑嘻嘻地道:“还是我闺女明白我的心思。”胡氏羞恼地瞪了丈夫一眼,方修文哪敢再笑,立马脸一正,岔开话题道:“蘩姐儿,听老牛头说那龙井茶不对还是你最先发现的。这些年你跟着你娘过的是苦日子,照说应该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好茶叶才是啊?”
方采蘩眨巴着眼睛道:“我没喝过,可我在书上看到过人家对龙井茶的介绍啊。您不知道,我和娘去了茶楼将那祁来福叫来问话的时候,他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然后掌柜的问咱们要喝什么茶的时候,娘说喝龙井,那祁来福就说都到了寒冬腊月天,龙井摆放太久口感不好,建议咱们改喝别的。可明明之前掌柜的才告诉咱们,铺子里有个师傅在存储茶叶上头的本事很高,龙井茶叶存放一年半载泡出来的口味还是很好。于是我就疑心了,非要喝那个,然后依照书上写的瞎说一气,还真把那祁来福给唬住了,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那不是明前龙井而是雨前龙井。”
方修文得意不已:“哈哈,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就揪住了祁来福的把柄。不愧是我的闺女,就是聪明机灵!可惜蘩姐儿你是女子,不然爹爹一定让你考科举谋功名!”
“行了,这话蘩姐儿三岁的时候你就说起,到如今还在说。当爹的这么夸自家闺女,回头叫人听见非得笑话你不可!”胡氏白了丈夫一眼,又道,“其实蘩姐儿就是不提议,我也会先拿这姓祁的开刀。铺子里不老实的那么多,若是将他们都撵走,一来是会引起他们的不满然后出去造谣诽谤咱们家,二来一下子也找不到这么多人顶替,铺子非得关门不可。姓祁的是汪婆子的儿子,大家都看着他行事。如今我连他都惩治了,旁的人哪敢不老实。”
方采蘩抚掌笑道:“可不就是这样,爹爹您是没看到祁来福被娘呵斥要他退出二两银子的时候,在场其他人的脸色有多难看。这叫擒贼先擒王,祁来福虽然不是掌柜,但大家都以为他的靠山是祖母,眼珠子可不就盯着他了,将他拿下才能最大程度地唬住其他人,敲山震虎的效果再好不过。”
方修文道:“今日你们娘俩辛苦了。蘩姐儿,你在咱们家的绸缎铺可有看中什么尺头,这很快就要过年了,爹爹已然托人从东北那边给我弄些好的皮子过来,打算给你们母女三人一人做一件斗篷。城里孙家有一座梅园,每年二月的时候她家就会广邀城中各府的太太去园中赏梅,我儿这般样貌,在衣着上又怎能寒酸叫别家的姑娘给比下去呢?”
方采蘩摇头道:“咱们家这些年几乎被明氏这条蠹虫将家底都掏空了,爹爹何必花那钱,穿好穿坏我们不在乎,只要一家人平安喜乐地在一起就好了。”
方修文呵呵笑道:“这孩子这些年苦日子过惯了,倒养成了爱替大人操心的毛病了。咱们家再缺钱,爹爹也不至于连给闺女置办两身儿像样的衣裳都置办不起了。”
方采蘩道:“那女儿谢谢爹爹了。”
方修文嗔道:“这孩子,跟爹爹还这般客气。”他随即又怅然道:“可惜你后年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就可以许人家了。你都没在爹爹身边几年就要嫁人,爹爹一想到这个就心里难受,所以爹爹决定无论是谁想娶我的蘩姐儿,都要等到你年满十八岁之后。”
及笄,许人家,这样的字眼听得方采蘩心惊肉跳。陆骥,陆骥这会子不知道怎么样了。一想到自己和陆骥这份感情前路渺茫,方采蘩欢快地心情瞬间就跑没影了。方修文见闺女低头不语,还当她是害羞也没多想。
胡氏却是明白内情,看了一眼闺女后立马拉着丈夫说起了别的事。心里却想:陆骥那小子虽然不错,可两家差别太大,自己怎么可能让闺女嫁到陆家去,蘩姐儿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在方修文的支持下,胡氏完全掌握了管家大权接管了铺子,范氏彻底退居幕后,即便她再不甘心也没用。胡氏在方采蘩的协助下狠狠一通整顿,铺子也好方家也好,风气都大大改善了。
方采蘩又结合记忆中前世所见的一些经营模式,对自家的茶楼和客栈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革,她的一些大胆新颖的揽客留客方式收效显著,两家铺子一改之前的颓势,已然开始扭亏为盈,虽然还是赚得不多,但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潭阳城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都在悄悄议论,方知府家的长女不光是个难得的大美人,还极有头脑手段。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近距离地接触接触这位方大姑娘,只是苦于年关将近,依照惯例各府的各类宴会都停办,不好给她家下帖子,只能等到明年正月过了。
大年三十转眼间就到了,衙门二十八封印,方修文放下公事,安安心心地陪着妻子儿女准备过年事宜。范氏因为失去了管家权,自觉府里的下人都开始轻视起自己来,很是郁愤,胡氏和闺女去给她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大多是黑着脸。
胡氏和方家姐妹本来就不爱面对范氏这张脸,这样一来早晚的请安也就纯粹只是一个形式,母女三个与老太太之间简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方志远却因为年小,对祖母的恨意本来就不如两个姐姐,加上范氏对他确实是掏心掏肺地好,所以这孩子倒是越来越愿意亲近祖母。
方采菱为此很是不满,愤愤然来找方采蘩:“远哥儿那个叛徒,姐姐你没发现他这几日来咱们院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反倒是在上房祖母那里的时间越拖越长了。不行,我得好生告诫他一番,别有事没事就去上房!”
方采蘩皱眉道:“不要!凭祖母当年的所作所为,咱们两个厌恶她不愿意亲近她爹爹不好说什么。可远哥儿不同,祖母简直将他当成了命根子,他和祖母亲厚正常也应当。你没看娘都没阻止远哥儿去祖母那里吗?再怎么样,那都是爹爹的亲娘,毕竟和明氏不同。大家可是一家人,爹爹心里其实是希望咱们和祖母能亲亲热热地。”
方采菱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祖母是爹爹亲娘,所以他希望咱们待祖母好一点。可娘也是远哥儿的亲娘啊,凭什么祖母对娘那样坏,远哥儿还要亲近祖母!”
方采蘩也很无奈,叹息道:“凭什么,就凭祖母生了爹爹,就凭咱们都是她的孙辈,娘其实比咱们更不甘心吧,可能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大家是一家子,没法子跟外人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撇清关系此生再无瓜葛。”
过完了年,又过完了元宵,然后方家接到了胡氏大哥以及舅舅的回信。然而胡氏舅舅在来信中随口提到的一件事,却几乎没让方采蘩崩溃。
原来郭家洼被歹人夜袭一事传到了胡氏舅舅耳边,虽然听说村子里头没死人,但他还是担心胡氏母子担心族人,正巧有一桩买卖要过来和锦这边,他便顺势回郭家洼看看,结果却惊讶地发现自家房子大门紧闭,胡记绸缎铺也易主了。
幸好罗氏告诉了郭山夫妇实情,郭山夫妇悄悄告诉了他胡氏母子是跟着方修文去了潭阳,胡氏的舅舅才放了心。胡氏舅舅不免问起歹人夜袭那晚情形,听郭山说是陆骥救了方采蘩,便打算买些东西去陆家感谢一下。
然后郭山说不用了,因为胡家一家子忽然离开和锦之后五日,陆家一家子也卖掉铁铺说走就走了,没有谁知道他家搬去了哪里。
胡氏为了让方采蘩死心,特地将那书信给两个闺女看。方采菱边看边念叨,看完了之后觉得奇怪:“咦,那一家子也搬走了,咱们是因为爹爹来接了,他们家又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因为歹人的事情被吓着了,不敢再单独住在金竹溪边的房子了吧。可他们就算害怕也可以住在城里,没道理连和锦都不呆了吧。”
她问了半天却没得到回应,不由大声道:“姐姐,你猜猜他们家是为了什么啊。”
方采蘩却还是不搭理她。方采菱不高兴了推了推方采蘩的胳臂:“姐姐我问你呢,你在想什……姐姐,你怎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