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设计不合理,材料不过关,或者是没有按照图纸来施工。
而此项河道的图纸是工部尚书亲自带领人设计的,经过反复推敲,反复研究,确定绝对没问题之后才定下来的。
所以,只可能是后面的两个原因。
可,朝廷拨了那么多的黄金白银,为何还会材料不过关?
同样,既然有大量的资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又怎么会不按照图纸来施工?
所以,只能说明一点,如这个男人所说,财力都被人中饱私囊了。
或许这也是为何调查此事的官员会被杀害的原因。
毕竟,能从中谋利的也不是一般人,且,也绝对不是一个人。
历朝历代,官官相卫是常态。
所以,难啊!
“依你之见,本王应该从何处着手?”既然他自己主动说到了这上面,不妨就听听他的意见。
因为她根本毫无头绪。
“我怎么知道?”男人从断桥上飞下来,身轻如燕,落在郁墨夜的前面,“既然当今皇上派王爷来查,想必王爷自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个头啊。
过人之处就是来赴死。
张嘴,正欲说话,却又听得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当然,也不一定,我看皇上也不是什么会知人善任的明君,这个坍塌工程就是活生生的证明。”
郁墨夜汗。
“你不知道私下里妄议帝王,是忤逆之罪,是要杀头的吗?”
竟然当着她的面,如此毫无遮拦。
“难道我说错了吗?”
男人似乎丝毫不以为然。
“当然说错了,你以为皇上好当吗?看起来高高在上、要荣耀有荣耀、要威严有威严,可谁知道他所要承受的压力和他必须承受的担当?”
男人嗤了一声,斜睨着她:“你知道?”
郁墨夜微微垂了眉眼。
她也不能说尽知道,但是,她能感觉得到。
虽然她那个皇兄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但是,他一定是个好皇上。
看他总有批不完的奏折,议不完的国事,大抵一个帝王做到勤政爱民,也昏庸不到哪里去。
“皇上只有一个,他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他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可能事事都兼顾得过来?若就以一个河道的坍塌来断皇上是不是明君,对他未免太不公平。”
“看来,王爷跟皇上真是兄弟情深啊,一直在替皇上说话。”
男人勾着唇角浅笑,凤眸深深。
郁墨夜低叹,“本王不是在替他说话,一个帝王的功过自然有世人评说,本王只不过讲一句公道话。”
“嗯,”男人点头,转眸看向远方,徐徐开口道:“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王爷远离京城,远离朝堂,却还能如此维护君王,从这一点来讲,这个皇帝还算是成功的。”
男人说得随意,郁墨夜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这厮肯定是平时凌驾在人之上凌驾习惯了。
可是,凌驾凌驾她也就算了,这样无所顾忌地议论一个帝王就未免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幸是在她的面前。
“要去对面看看吗?”男人忽然转眸看向她。
对面?
郁墨夜怔了怔,正想着能过去吗?就感觉到手臂一重,脚下一轻。
等她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男人裹着带起,飞了起来。
郁墨夜可从未经历过这种,踏风而行中,她吓得不行,只得一双手紧紧箍着男人的腰,闭眼不睁。
耳边风声呼呼,男人略侧了首,唇瓣几乎贴到她的耳垂,问:“王爷是不是不管对方是谁,自己认不认识,喜欢张手就抱?”
啊!
郁墨夜呼吸一滞,陡然睁开眼睛。
本想松了手,却又抵不过心里的害怕,只得不动。
“当然不是,本王只是害怕,而且,跟你已经很熟不是。”
“可那夜在龙门客栈,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
“那一次是事出紧急,本王没有办法……”
*********
看完河道,见时间还早,郁墨夜又提出去茶楼走一遭。
因为她听说,茶楼是所有江湖小道消息的聚集地,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男人竟再次没有拒绝。
见他似乎比前几日稍稍好相处了一些,郁墨夜就忍不住得寸进尺了。
说:“要不你干脆跟着本王吧,这段时日负责保护本王的安全,等江南的事一了,本王回朝禀明皇上,封你一官半职,并重重犒赏你。”
男人笑笑:“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呢。”
“那你几时离开?”
“明日。”
*********
正值下午,茶楼里喝茶的人还不少。
大堂的正前方,一个说书的男人,正说得摇头晃脑、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两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郁墨夜要了一壶碧螺春。
男人起身说自己去去就来。
郁墨夜本想问他做什么去,想起他可能是去恭房,便没做声。
男人一走,郁墨夜就全身心戒备起来。
双手捧着茶盏,送到唇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满场转。
可很快,说书人的声音就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因为他正在讲当今的帝王。
*********
郁临渊出了茶楼,凌厉眸光一扫左右之后,身形一闪,闪至侧边小巷里。
衣袂簌簌,有身影落于身前,对着他行礼鞠躬。
“朕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属下查到江南府尹手上有个账簿,据说上面记录了每一笔银子的流向,包括贿赂的官员,只是目前还不知道账簿被他藏在哪里,又如何能拿到?”
“嗯,”男人眉心微拢,默了片刻,吩咐道:“先将这个消息想办法传给四王爷。”
话落,转身,白衣一晃,就出了小巷。
郁临渊还未上楼,就听到楼上闹哄哄一片,还有某人义愤填膺的声音。
他抬手,无力扶额。
这才出去一会会儿的时间,又是怎么了?
当他顺着楼梯上来,果然就看到郁墨夜正在跟那说书人争吵。
低低一叹,他就站在那里,没有近前。
说书人也是很激动:“我说的哪里错了吗?江南河道坍塌,皇上自己去岳国赴宴,派个在岳国做了二十年质子的质子王爷前来江南调查,这三件事,我哪一件说错了吗?我也不敢瞎说吧?我还怕砍头呢。”
“这三件事你是没有说错,但是你的语气,你的语序,分明就是在误导民众、哗
众取宠。皇上治国平天下,他的心思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明白的?去岳国赴宴,你以为就是去好吃好喝享受吗?这是两国的邦交问题,这里面牵扯多少命脉、多少细枝末叶,你又可曾知道?”
郁墨夜口气灼灼,一口气说完,小脸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憋气憋的,涨得通红。
郁临渊微微敛了眸光,又凝了她片刻,见两人都没有作罢的意思,便举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伸手拉了拉郁墨夜臂膀,郁临渊倾身凑到她面前,低声道:“太暴露自己对王爷并不好。”
郁墨夜正在气头上,哪管得了那么多,还在脸红脖子粗地跟说书人理论。
“你知不知道,你作为一个说书的,你的影响力就像是学堂里的先生一样,大家都会相信你的话,都会觉得你说的就是真的。所以,在说书之前,你首先应该懂得一个说书人应具备的品质,你讲传奇、讲过往也就不说了,你讲的当今朝事,你就应该本着基本的事实来讲,你信不信,治你一个妖言惑众的罪?”
郁墨夜还在义愤填膺,郁临渊见两个小二说下楼去喊人,便强行将郁墨夜拉开了。
太暴露对他们两个都不好。
一直到出了茶楼的门,郁墨夜还没缓过气来。
郁临渊却觉得好笑:“有必要生气成这样?”
“怎么没必要?你不知道,说本王什么质子王爷,屁事不懂就算了,这也是事实,只是他那个口气分明就是说,江南出了那么大的事,皇兄却忙着去赴宴。”
“难道不是?”男人挑眉看着她。
郁墨夜一窒,然后点头,“是,的确是去赴宴,但是,皇兄肯定是有他的思量。”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口气里的那份笃定和坚信。
男人眸色越发黑郁了几分,“那你也没必要跟这些人费口舌,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怎么说让人家说去。”
“不是,如果是寻常人也就算了,他是一说书人,他在说书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散播,听众那么多,也没几人真正了解真相,最后就变成人云亦云,假的也成真了。”
男人轻笑:“你就那么见不得人说你皇兄坏话,你不是自己更难听的话都说过吗?还说他是暴君昏君……”
郁墨夜吓得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见男人停了没说,这才将手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