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一事已经落定,最后一批的粮草、器械在准时进入军营外围,没有失期的民夫、青壮在激动的庆幸,毕竟大军征战在即,此时若是出了岔子,怕是讨不了好去,只是罚钱还罢,就怕被罚入军中。
而在校场,撤兵回军营的鼓声、号角声在军中将校的呼喊声中响起,上万人的面上仍是带着兴奋的红色,不时同人讨论着今次比武精采之处。
徐文在左武卫中整顿着兵马离开,身边的军阵刚刚向前移动一段距离,就听马蹄声在后方响起,转头看去,韩世忠那张大脸清晰的映入瞳孔。
“韩泼五!”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嘴里发出,随后徐文面色一变,抖一下缰绳就要跑,后面韩世忠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徐文,徐彦武,你小子要是敢跑,老子带人去你家门口蹲着。”
前方的人无奈的拉住缰绳,胯下刚刚迈开腿的坐骑仰头不满的嘶鸣一声,伸出手安抚一下,转头看向跑近的身影,先是挤出一个笑容:“良臣兄说笑。”,拍拍马脖子:“这畜牲不听话而已。”
打量一下他那马:“这般快就寻着一坐骑?”
“哪有那般快的。”韩世忠哼了一声:“不过找匹马暂时代步而已。”
随后靠近过来,一拍徐文肩甲发出啪的一声:“你小子别跑了,洒家已经同关胜将军与娄室说好了,晚上一起与你喝酒,稍后洒家再去与王子华(王德字)和鲁师兄说一声。”
“……你这厮,吃定俺了是吧。”徐文脸色有些臭,做着最后的挣扎:“再说军中不可饮酒,此乃陛下明令。”
一旁宿义看着两人在这边说话,纵马跑过来,好奇询问:“怎地了?有何事?”
韩世忠嘿嘿一笑,看眼宿义:“宿小子你晚上有空一起过来喝酒。”,随后一拍徐文后背:“说的屁话,老子还能违反军令不成?莫忘了这三日晚间可以轮值休沐,你那边俺已经同余将军、卫胖子两人说好了。”
徐文挣扎半晌,有些绝望的开口:“俺是归李光禄管辖。”
“少来。”韩世忠怪笑着看他:“李光禄今次并未随军,你小子又是与余将军商议行事。”
又拍拍他胳膊:“别小气巴拉的,你那酒早晚要拿出来喝,洒家与鲁师兄、王子华也带些酒去,娄室说他也带家中自酿的,又不是让你全出。”
徐文狠狠瞪他一眼:“老子哪是小气,知不知那虎鞭酒多难得。”
随即丧气的道:“罢了罢了,本来想回家与大舅哥喝的,便宜你们这些混人。”
“你小子叫上不就行了,省得他日后知道埋怨于你。”韩世忠不以为意,说了一句,看着宿义又留下一句:“晚上早些过来。”
随即转身跑回自家队伍,徒留徐文低头耷脑的嘟囔着遇人不淑。
他这边热闹,中军那边的将帅也是不差,杜壆、卞祥、史文恭、王德四人摸着胳膊、揉着腚站在高台下方,吕布穿着甲,将方天画戟交给一旁侍卫拿着,同着几人正在说话,待确认四人都是些皮外伤,没伤着骨头方才笑起。
杜壆揉揉隐隐作痛的伤处:“陛下这武艺……嘿,比初见末将时不知高明多少,当时若是有这身手,臣怕是回去了。”
史文恭在一旁点着头:“末将也是。”
“你两个好歹也是重号将军了,少拍马屁。”吕布笑骂一声,随即有些自得的笑着:“朕就说最近功夫又觉长进,不会伤着你等。”
王德眨眨眼,看向憋笑的卞祥,凑过去:“还有这事儿呢?”
卞祥一把搂着他肩膀,拉着在一边说着以前一些事情。
后方,挤开士卒的张琳、吕嗣立匆忙过来,王政背着手慢腾腾的跟在身后,正说笑的五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顿时疑惑的转头过去。
吕布当下皱起眉头,战靴迈动,雄壮的身影迎上去:“你等不再营中待着,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发生?”
张琳、吕嗣立张张嘴,对视一眼,先是告罪一声,后者开口:“陛下,非是臣不识趣,只是陛下乃一国之君,身系社稷安危,若轻易犯险,恐有失万民之望,愿陛下慎思,以保天下之基。”
张琳也是点头:“陛下虽武艺绝伦,勇冠三军,然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万一之变故。身为国本,断不可轻涉险途,愿陛下以天下为重,慎终如始,以安设计。”
吕布皱眉看下两人,虽是心中不耐,然也知两人所思也非是因,只得耐下性子解释:“二位卿之言,朕心中知之甚明,三军演武本就是宣扬武力之事,平日也不会轻易如此,况,朕也读史明典,知往日孙家小儿被刺之事。”
张琳与吕嗣立这才互相看一眼,二人都是官场上人物,知道见好就收,虽是不知吕布所言是否出自真心,然而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只是拱手称罪:“臣无礼。”
“算了,你等也是好心。”吕布心中有些无奈,看着慢腾腾过来的王政,又是皱眉:“军师来此是……”
“追着张舍人与吕卫尉过来。”王政露齿一笑,接着一举大拇指:“刚来就见陛下雄风胜及往日,当真让人开了眼界。”
吕布这才展颜一笑,看眼左右:“都是众将相让尔。”
“那下次陛下也让让末将吧。”杜壆开起玩笑:“最好别让末将落马,只卸了兵刃就是。”
王德、卞祥在旁边哈哈大笑,就是史文恭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吕布看看左右,四周军阵都在依次往外走动,当下大手一挥:“行了,都别站在这里吹风了,打了大半日,朕有些饿了,回营用膳。”
当下转身上了赤兔,其余几人躬身应喏,亦是分别上了战马跟在后面,高谈阔论的声音一直延续入军营之中。
黑压压的军队撤离此处,有工匠过来,开始拆卸这边的高台与木梯,都是上好的木材,就算不能继续使用,也可用作它途。
不久,有军令从中军大帐发出,去往女真与先登两营内。
风云变幻,天上的云絮在下午时染上一抹铅色,淅淅沥沥的春雨从空中落下。
挂有各种旌旗的军营,巡逻的骑兵进出,士卒披着蓑衣持着长枪、腰悬横刀巡视过营帐之间,雨水尚未在地面形成水洼,松软了的泥土沾在靴底,没几步就让战靴沾满泥垢。
这样的天气中,大营有些躁动,带着寒意的水滴浇不灭人心中火热的情绪,换上常服的军将在出示了令牌之后,从军中跑去左近的永安城内。
此时将近黄昏,永安的城门附近满是进城寻欢的齐军士卒,出征之日已定,南下之后战场上刀枪无眼,也不知有几人能回,这最后休整时间允许他们放纵一夜,。
挂有幌子的酒楼今日也是人员爆满,这几日,随着大军的云集,来到此处的军中将士也多,有好耍的去青楼、有酒的找酒肆,只是店中的人也未曾料到哪一日如同今晚这般,不停有士卒站起向着来此的人行礼。
“拜见韩将军和徐将军,后面那年轻的是谁?”
“是关将军……”“完颜将军……”
“王将军、鲁将军也来了。”
一个个称呼让酒店的伙计头皮发麻,无论南北,市井之中虽有娱乐消遣,引人瞩目的却都是官场上的官儿,而在北地这等看重军功的国家,更注重的是那些军中有名的将领,不少习武或是有志于军旅之辈时常在酒楼谈论,使得这些店小二也听了不少。
虽说只是一个称呼,然而满店的客人尽皆站起相迎,此等待遇可不是谁人都有,能在酒店做伙计伺候人的,又大多都是聪明伶俐之辈,只言片语中就猜出不少真相。
当下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战战兢兢的为这些听自他人口中的将领端茶递水,虽说听起来这些人和善,然而都是道听途说,谁知道是否真是如此,万一碰上个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之徒将自己杀了……
就是事后有王法惩戒,那时候顶什么用?
“行了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韩世忠看着小心翼翼的酒店伙计有些好笑:“我等又不吃人,怕个鸟,去捡你们拿手的热菜来上一桌,多荤腥,酒……再来两坛烈些的。”
转眼看看一脸臭相的徐文,扫一眼满地的酒坛,怪笑着:“今日不醉不归。”
说罢伸手掏出一把铜钱递过去。
那店伙计巴不得离开,拿着赏钱,没口子的道谢,从始至终也不敢说什么酒店不能带酒的屁话,弓着身子就出去了。
屋内的几人也没急着谈论正事,只是随口说着话,酒店对这屋的人也上心,菜肴很快端入,屋里的人见着菜都上齐,鲁智深这才看着韩世忠:“韩泼五,你小子将人都聚过来,别说真是为了喝酒。”
完颜娄室吃肉的嘴停了一下,看看说话的鲁智深,又看看嘿嘿笑着的韩世忠,扫视一圈谁都没觉诧异的神情,放下手中鸡腿,神色有些不快:“韩将军原来不是真心为与人喝酒而邀俺,那俺先告辞。”
身子一起,“吱嘎——”椅子向后滑动。
那边的韩世忠连忙安抚:“别急别急,与人喝酒是真,借酒说事也是真。”
鲁智深哈哈一笑,拍了完颜娄室一把:“放心坐下喝酒,没人想着害人,怕个鸟甚,就你活的仔细!”
完颜娄室沉默一下,方才坐下,苦笑:“俺从军日久,能活至现在靠的就是仔细两字。”
王德眨眨眼,嘿了一声:“看来当年你们女真内部也有争执。”
完颜娄室低垂着眼帘:“俺只问军事,不谈朝政。”
韩世忠一拍桌子,指着完颜娄室:“这才是军人之风。”,嘴角带着一抹嘲讽:“可惜咱们从南边来的却是不得不多想。”
拍了拍桌子:“不说这些了,今日请各位将军过来,一是为战前小聚。”
徐文在旁边忍不住嘀咕一声:“拿俺的酒做筏。”
韩世忠充耳不闻,继续说着:“今日之争,落两家。”,指指完颜娄室又指指自己,看着对方道:“娄室兄当是也收到军令了。”
那边的女真将领点点头:“不错,准许选五千兵马协助南下攻恩州。”,顿了一下,眼有所思:“俺自是带相熟的兵马,韩兄看来是找人相帮了。”
“洒家攻惠州。”韩世忠看着其余人先是说了句,拿起旁边炙烤的金黄的鹅腿:“娄室兄弟说的不错,洒家先登营战力虽是不弱,然而……”
啪——
大手落在徐文肩头,拍的这青年龇牙咧嘴,眼睛一瞪,正欲发作。
“有一部老兵给了这厮做右武卫的骨架,如今军中只有不足千人精兵,剩下全是不顶用的新兵。”
那边徐文眼睛缩小,神色平静的伸手拿起地上的酒坛给韩世忠满上。
韩世忠耸耸肩:“这不,洒家就求到各位老哥哥身上了。”,站起来握着鹅腿作一揖:“还请师兄、关兄、子华兄援手则个啊……”
随后一屁股坐下,吭哧一口咬去大半腿肉。
“你这厮就这般求人?”鲁智深、王德看着他气乐了,粗大的手指点着:“一点诚意没有。”
宿义左看看右望望,想想没自己的事,低头闷不吭声的吃吃喝喝。
关胜捋着长髯,思索一下,一口将酒喝下:“可以,只是我部兵精简之后只有七百五十余人,良臣兄还须再找人。”
韩世忠看向鲁智深、王德。
那边的西北丑汉一挥手:“别看洒家,洒家与史文恭将军另有军令,爱莫能助。”
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去鲁智深面上。
“啧……别这般看洒家,怪恶心的。”鲁智深没好气的翻着怪眼,随后还是忍不住一拍桌子:“得得得,怕了你这鸟厮样,给洒家收了,不然任你说破大天也别想洒家随你去。”
韩世忠顿时大喜,连忙拿起酒碗敬鲁智深:“就知道师兄最是义气,先干为敬。”
鲁智深看他那样忍不住苦笑一下:“入娘的,怪不得都叫你这厮韩泼五,这鸟号还真是没起错。”
“洒家虽混,却也记人情。”韩世忠哈哈笑着拍拍胸口:“今日算是欠二位个人情,以后有用的上洒家处的尽管说。”
屋内的几人见他如此知道算是谈完正事,随后推杯换盏吃吃喝喝,一时间酒坛以极快的速度空了下来。
“良辰兄弟……”完颜娄室看着吃喝的几人,抹抹嘴巴,沉吟一会儿:“你之前将俺们找来之时就预料到会接到陛下军令?”
韩世忠喝的面上有些发红,闻言看了他一眼,一拍他胳膊,吭哧笑着:“洒家又不是诸葛武侯,哪里来的料事如神,真心来说,一开始……”
一指徐文:“就是为了讹他酒喝!”
“韩泼五!”(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