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南下之始
一夜风雨散,被雨水冲洗过后的清晨满是清爽的气息,营地在跃升的金阳中渐渐活了过来,不断有昨夜休沐的士卒回转营内,精神抖擞的与旁人说着青楼楚馆的姑娘,不时有争执的声音响起。
大抵也就是这时候才是男人胜负欲最强的时候,天光移动,也有一些新入的府兵随着自家都尉出去做着拉练,大战在即,训练的时间内容都少了一半,只是让这些人莫要疏松了骨头,妄送性命。
最中央的军帐,守卫的侍卫看着昨日出尽风头的将领走入,里面响起说话的声音。
“既然有将领愿意随你等一起行动,最好不过,朕本来还待没人的话给你们指派。”吕布说着话,看着穿着戎装的韩世忠、完颜娄室两人:“此去中京道,一路多河流平原,高州、武安州两处虽是士卒不多,却也要小心,朕可不想听着你们谁大意被打了回来。”
站起身走到绘着中京道的堪舆图前,点了几个地方:“萧海里、縻貹、袁朗会从西面进攻,他们的阻碍是在兴中府,过了之后,大灵河水域一带便是一片坦途直至大定府。”
韩世忠、完颜娄室看着堪舆图若有所思,前者道:“陛下的意思是拖到萧将军他们过来,一起合围中京府?”
“不,你二人若是能速破州城,即刻给朕攻大定府,朕也会在后面带着大军跟上,届时若是速度够快,逼他向兴中府那边告急求援,届时不论萧海里他们战况如何,都能有所助益,助其破敌。”
两人对视一眼,拱手抱拳:“陛下之意洒家(俺)明白了,定然打的凶猛便是。”
吕布呵呵一笑,眼中闪着一丝亮光,勉力二人:“辽人多征青壮为兵,正是良莠不齐时,偏生又喜与人战于野,给朕打过去,可别说你等战之不过。”
韩世忠与完颜娄室对视一眼,齐齐躬身一礼随后告退。
帐内安静片刻,王政低头喝着老酒,最近喜欢上了这个口味,喝起来颇为熨贴。
吕布走过来,伸手从他旁边暖炉提起酒壶倒了一碗,用手拿着沉默片刻:“北安州那边有回信了?”
王政点点头,起身给吕布碗里放了两片枣干,轻声说着:“昨日晚间吕卫尉收到的消息,那边愿降,只是此时兵马都被南京、中京两边抽调一空,只余衙役、差人还在,只等大军过去就开城投靠。”
吕布走回到帅位大椅上,轻轻喝了一口发烫的老酒,沉默片刻皱起眉头:“这不是说的废话?等朕大军开过去,焉能容他不降。”
外面士卒喧哗的声音传进来,王政一屁股坐下,懒懒散散的开口:“总有人带着侥幸心理,怕是打着我军得势就投我军,我军被阻就继续做忠臣的主意。”
吕布挑挑眉,“呵……”了一声,捏着酒碗缓缓喝了几口,眼神平静:“倒也合理,既然如此,就这般说定了,到时若是再寻理由推三阻四……”
啪——
酒碗重重放下,发黄的酒液在碗中来回晃动:“朕生撕了他。”
军营里仍是忙碌热闹,时间在喧嚣中流逝,红霞犹如潮汐布满天空,人、马、兵甲都沐浴在一片橘红的天地里。
休沐放松的日子里,似乎每个人都有事情做。
校场上,有骑着战马的骑兵迂回来去的在遛马,新下过雨的地面被马蹄翻起片片泥泞,也有不少士卒站在稍远一点的空地前,望着杨再兴与狄雷在那砰砰乓乓的演练着武艺。
一杆虎头枪与两柄镔铁锤舞出残影,空气中满是呼啸的风声,枪、锤不断进攻、挡下、反击,偶尔有刀光夹杂在枪影中,只是破不开那两个偌大的锤面,一溜溜火光在金属上蹿起。
人群中,吕方同狄云两个站在一起,一个抱着方天画戟,一个拄着长枪,身上甲胄满是泥点儿,显然已经是经过一场较量,看着各自的主将一枪、双锤打的火热,不时叫一声“好!”。
稍远一些的女真军营,完颜娄室在帐中缓缓擦着长剑,铮亮的剑身照映出他那张冷硬的脸,旁边坐着的完颜活女挠着头皮,用红发箍箍住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看着自己父亲缓慢的动作。
“今次南下做先锋之争,为父没选你随军,可知为何?”将锦布放到一边的完颜娄室拿起剑油,开始做着保养之事。
完颜活女眼珠左右飘动一下,心中叫苦,口上道:“爹,你不是说军人不要有过多的心思吗?怎地开始让俺思考这些了?”
“俺还说过让你多读汉人的书,你读了?”完颜娄室抬头瞪他一眼,对面年轻的儿子蔫儿下去,随后低头擦着剑油:“如今你常年在京中任校尉,可以不去参与那些蝇营狗苟之事,却也要懂得这些,省得将来被人卖了。”
“俺整日在营中练武带兵,谁来卖俺。”完颜活女不以为意,两手搭在腿上:“京中大小将领过百,扔块石子儿说不得就能砸中一个,就算俺这校尉乃是有品级的,轮也轮不到俺吧?”
一股油香飘入鼻中,完颜娄室一声不吭的先将油抹的均匀,方才拿眼去看他:“你有这想法怕是就离祸事不远了。”
拿起布擦拭着快要滴落的油渍:“最近一段时间部族中有些不稳,你在京中深居简出,莫要随意信人,更别与人相交。”
“这……”完颜活女怔了怔:“这等事情父亲何不与陛下说之。”
“说什么?”完颜娄室轻抬眼皮看他:“只是些捕风捉影之事,不知目的为何,不知参与者为谁,你去告诉谁?”
“呃……”完颜活女张张口,闭嘴说不出话。
“再者……”
锵——
长剑回鞘,完颜娄室将这宝剑放到桌上,眼神意味深长:“你以为朝中无人知晓?”
站起身走过来抓了下自己儿子的肩膀:“好好思考一番,汉人有句话,‘京师居,大不易’,说的可不一定是房子。”
听着话的青年无言以对,只是沉默点头。
而在不久之后,拔营南下的号角吹响。
……
中京西边,宜州。
弘政城的官员正处于惶惶之中,齐国出兵的消息早已传遍北地,巨大的惶恐、彷徨在人心中、城中蔓延开来。
惊惧兵灾的百姓、官员、贵族收拾好行囊、带好细软,仓皇向着城外逃窜,谁家在城里没个亲戚朋友的,如何不知这里守不住?
再者,城内不少人在说齐军乃是山匪起家,最擅劫掠所过之处搜刮的干净。
掠来的青壮留下,老人杀死,孩童充做军粮,妇人不分老幼尽数充为营技。
此等情况下,就算有人听闻齐军军纪较好,也是不免心中犯嘀咕,谁都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论证这事是否真的。
是以行行走走仓皇惊惧的民众无不在抢着跑出城门,至于去哪……
却是全数往西、北而去。
几个官员凑在一起,看着城内慌乱的景象,这些人此时也无心阻拦,只是愁眉不展的在商议着。
“这般多人都逃,不行咱们也走吧,留守将士卒抽调了不少,分明是不管咱们死活。”
“走?去哪里?兴中府眼看就是战场,兵凶战危的,我可不去,况且你们觉得此时哪里是安全的,附近军州都在齐军兵锋下。”
“那就去远些的地方,实在不行跑去来州、迁州,再不成跑去觉华岛上蹲着。”
“等中京那边战败,最后还不是要打过去,难不成还能再跑?”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这群穿着官服的人之间发出,却是谁都没个准主意说出来,直到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开口:“各位……我等,嗯……为何不投诚?”吵闹的声响为之一静,随后更大的喧哗声响起。
“呐!你说的,可不是我等要投诚的。”
“形势比人强,这一地百姓惶恐至此,我等身为一州牧臣当为民众着想,为避免兵灾……唉!也只好忍辱偷生的降了。”
“俺本是欲做忠臣的,只不过你说的有理,这百姓跑出去,免不了妻离子散,此等人间惨剧俺看不得,那就降了吧!”
“既然都这般想……那愣着干什么!先把民心安定下来,否则满城百姓都跑了,只剩一座空城,齐人还不以为咱们都是废物?”
“有理,本官去找差役过来。”
“本官早写了安民告示,这就让人贴去!”
霎时间,凑在一起的几个官儿跑的无影无踪,只剩方才第一个出言说要投诚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众同僚做鸟兽散,半晌跺了跺脚,脸涨的彤红:“一帮无胆匪类!亡八!拿你老子我做借口!我……我……”
前方的同知州事跑出一段距离,转回身看他站那,顿时高声叫着:“站那里做甚呢!本官要去准备献城事宜,还不过来!”
那官儿面上怒色一收:“这就来。”
城池慌乱不过两日,在一众官员安抚下勉强镇定下来,战战兢兢等着齐军到来。
不过三日。
数十匹驽马拉着数辆装有木轮的投石机,在吱呀转动声里出现在城头人的视野中。
四周黑压压的兵卒穿着黑色的衣甲,持着明晃晃的兵刃,高举的旌旗飘动在践踏而起的烟尘之中,成千上万的士卒守在四周成一道黑色的浪潮涌动过来。
城头上不多的守军望着视野尽头铺天盖地般的军队,顿时激灵灵打个寒颤,“快关城门!”的喊声从虞侯的口中喊出。
随后有身影走过来,一脚将他踹去一边:“喊个鸟!不是早有命令下来不准关门?”
这城头负责守卫的指挥看看远处,连忙一拍身旁士卒:“你!去告诉城内各位大人,就说齐军来了,让他们快些出来。”
那士卒转身就朝下走。
“用跑的!”吼声入耳,这才扔了长枪一溜烟儿的跑下去。
那指挥使又看了两眼远处,吸口气:“竖白旗,快!”
跑动的身影带起一片混乱。
……
微凉的风拂过原野,飘荡的烟尘向后飞起,中军处“萧”、“縻”、“袁”的旗子聚拢一起,带着一只黑色眼罩的萧海里眯了下独眼,马鞭一指前方:“终于快到了,天神才知晓俺等今日等了多长时间。”
脚步声在四周轰鸣,骑在马上的縻貹与袁朗看向他,黑脸的大汉嘿嘿一笑:“任你等的时间再长,这第一个破城的功劳说不得还是在我身上。”
萧海里、袁朗转脸看向他,三只眼睛翻白:“你这厮少得意,怎么就不能是我们马军占先。”
縻貹在马上摇头晃脑:“嘿,老子还没听说有几次骑兵攻城的,咱这一伙……”
话音未落,前方一阵马蹄声响起,“报——”拖着长音的斥候飞一般从行进的军阵中跑了过来,縻貹住嘴和其余二人看着他勒住战马。
“前方弘政城城门大开,城头上竖起白旗。”
萧海里独眼一亮:“城头可有守军?”
“有,只是人影晃动,似乎慌乱的紧。”
“再去探!”
命令声中,那斥候拱手称喏翻身就走,独眼的契丹将领转头看看縻貹,呵呵一笑:“得,看来这功劳你是得不着了。”
縻貹黑着脸哼哼两声:“入娘的,都是些软骨头。”
袁朗在战马上伸手一拍他后背。
嘭——
甲胄发出声响。
“软骨头还不好?老子巴不得这一路下去全是软骨头。”
縻貹瞥他一眼:“你这厮面上要是没笑容老子也就信了。”
“是吗?”袁朗拿手摸摸脸颊,嘴咧的合不拢:“我笑的这么明显?”
三人说笑中也没放松警惕,一边让大军做好防范,一面听斥候的汇报,直到确认有城中官员、军队出来,方才放心三分。
是日,弘政城乞降,城头悬挂了百余年的辽字大旗,换成了齐国的红黑旗帜。
与此同时,王德、史文恭部的斥候正在快速的南下,一路寻来。
……
中京,大定府。
做为辽国五京已经存在了一百一十五年,城池也因着数位皇帝将之作为主要的皇城连同四方而修葺的甚是雄壮。
然而此时这里却是一片肃穆,穿着土黄色军服的身影随处可见,不少被征召的青壮在城头忙活,只是人人都是一脸的惊慌,不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看着有巡逻过来的身影随即闭口不言。
白色的飞禽划过天空,落在留守府上,歪头看着留着怪异发型的大汉走入留守府大门。
一道道忙碌的身影从他身旁走过,不时停下向他行礼。
迈步走入的身影尚未站下,洪亮的声音从口中发出:“雅里斯,你下令要撤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