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入瓮

    原野之上,总计四千一百余骑兵密密麻麻奔跑而来,耶律得忠长个心眼儿没敢如以前一般冲在最前,心脏在胸腔内打鼓一般的狂跳不休,好在身边有百余亲卫穿着好甲拱卫,外围各部骑兵人头攒动,让他心中稍安,一路向着前进方向奔行过去。
    轰鸣的马蹄声中,有斥候在中途加入进来,只是本就是看着烟柱而来的探马,急切间也没多少,又与韩世忠等人的斥候厮杀过,更是少了许多。
    不过斥候间的胜负,无关战局的胜负。
    又是行了一里,双方的队伍已经进入各自的视野,黑鸦鸦的一条线在绿野上蔓延过来,快速拉近距离的时候,耶律得忠终是没有下令减速。
    他的视力很好,对面步卒一眼望去不过四、五千之数,心思在打与不打之间来回横跳,最后狠狠一咬牙,终是没说出“退”字,一挥手中方天戟发出一道军令。
    “让各军奋勇上前,不要盲目冲阵,只骚扰为主,引他们从龟壳中出来。”
    下一刻,有号角声响起。
    紧密前行的阵型在推进中开始错落散开,飞驰中,汉人、渤海等族人组成的骑兵先行,穿着简单护体的布衣,反手取出长弓。
    对于骑兵的战法,辽军还是遵从着建国时的那一套,前方骑射不好的骑士穿着差些的防护或是干脆布衣上阵,后面契丹人尽皆着甲,亦是翻出硬弓跟上,从射术上来说,他们才是这支骑兵中的主力。
    视野的对面,齐军的士卒齐齐缩在车阵后面,大盾护持在车与车之间的缝隙,有弓弩手站在盾车之后,长枪、铁矛探出盾牌,防备着骑兵靠着冲力不要命的突入。
    大地在脚下震动的厉害,“举弓——”的吼声从各军督尉的口中发出,一张张弓弩斜斜指向天空,鲁智深提着一杆两丈三寸长的步战矛站在前方,双眼圆瞪,默默估算着对方冲锋的速度,几乎在对面骑兵中再次响起号角声的时候瞬间吼出:“放箭!”
    箭矢飞蝗,从天空坠落而下。
    在亲卫中的耶律得忠眼皮一跳:“慢了啊!”
    泥土在铁蹄抬起的时候飞上半空,原本作为前军试探的骑兵刚刚有转向的动作,密集的箭雨“嗖嗖嗖”带着破空声落在头顶,不少人惨叫一声掉落战马。
    动作慢了一拍,又没有防护的甲胄,霎时间让前冲的骑兵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糯米纸,东缺一块、西少一团,鲜血从人与战马身下流淌而出,铁锈腥臭的气息弥漫。
    “吹号,让第一阵退回来!第二、第三道分左右绕阵而过,游击左右,再传令后面的步军快些赶来!快——”
    耶律得忠神色难看,心中只觉得冰凉一片,后悔一时冲动带着骑兵就冲了上来。
    真该死!应该等步军一起或是直接退走的,还是贪心了。
    在心中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连忙发出军令调整着整个骑兵队伍。
    牛角号的声响在空中回荡。
    一匹匹战马在圆形的车阵前开始转向而行,带着尘土迂回两侧,沿着车阵而行,骑士与车阵中弓弩手手中泛起的寒芒延绵相对,那是映着天光的箭矢搭上弓弦,
    两边不时有声音歇斯底里的呐喊:“射——”
    弓弦震响,一片片颤动的声音连成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影从马群、车阵飞上天空,箭雨在空中交错而过,然后落了下来。
    嘭嘭嘭——
    箭矢落在盾牌、扎入土壤、钻入人身,惨叫在两边响起,齐军马战、步战皆宜,靠着车阵射出的箭矢将游弋而过的骑兵射倒一片,有的直接被射死在马背上,尸体歪斜坠落下来,脚踝还挂在马镫里,被一路拖行着继续向前方奔跑。
    “走走走——”
    骑兵中,几个辽军的军将顿时勒转缰绳,拼命向着弓弩射程之外而去,潘忠与鲁智深在阵内看的眼角直抖,辽军这冲一阵就跑,换其余人继续上,如此反复让他们只能在阵后干等着眼着急,阵中不住有人受伤退下。
    “这些撮厮鸟……”鲁智深“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抹一把脸:“一会儿韩小子最好能将这姓耶律的鸟人给洒家拿下,不然必不与他干休。”
    后边脚步声响起,鲁智深回头去看,见着是潘忠过来:“潘将军怎地过来了?”
    “鲁大师……”
    潘忠大声在他耳边叫了一声,他们这些山上的老人仍是喜欢如此称呼对面的和尚,将身子往盾阵后面缩了缩,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前边盾面上响起:“这般下去,对面中军的那厮终究是不敢过来。”
    “狗咬乌龟,咱们现在就是那龟,只能看着那些厮鸟辽狗张嘴,也不知这些鸟狗什么时候发觉咬不下退走退走。”
    鲁智深也蹲下身子,面色有些焦躁,开口抱怨一句,也不管是不是将自己比喻的不堪,啐口痰到旁边,转动一下身子,他身体胖大肥壮,蹲着时身上肉向外一挤,顿时将身上的甲撑开,眼珠子转了转:“你这说法是有法子?”
    “有个冒险的法子。”潘忠舔舔嘴唇,从缝隙间向外张望一下,见骑兵退的远了方才站起:“咱们下一次不妨放些人进来。”
    鲁智深面上变色:“口子一旦打开可不好关上。”
    “不用太大,只一个小口,拖着就行,内里另起防线,总不能真个让辽人将咱们破了去。”
    鲁智深咬着牙,粗犷的脸上难得带上几分犹豫之色,耳中听着骑兵再次奔行的声音,看看远处依然不动的辽军中军旗帜,狠狠一顿手中长矛:“好,依你,洒家这就让人构建防线。”
    “且慢。”潘忠拉住这莽和尚,一抱拳:“陛下命我率军前来助战,总不能甚事都倚靠大师你等三人行事,我好歹也是一军主将,这防线之事让我来吧。”
    “不成不成。”
    鲁智深猛摇头,拉着潘忠又再次缩回盾后,天空中,箭矢交错轮转,惨叫马嘶不停传入耳中,对面潘忠色变之中开口:“这等事情咱俩谁单独去做都是个麻烦,洒家与你一起布置,终不能叫真出了事。”
    潘忠这才大喜,连忙对着鲁智深一抱拳:“都听大师的,我这就回去派人过来。”
    箭雨不断落下,车阵中有人伤亡倒地,后面的袍泽连忙顶上,一个个拿着铁锹的士卒在盾牌的掩护下猫着腰跑了过来,飞快的在地面挖出几个沟壑,尘土飞扬间,一个简易的小型阵地初现端倪。
    后方两将各自调动兵马,提着大盾、手持长枪的士卒跑动过来,两丈长的,沿着二人选定的地方重新下盾列阵,韩世忠留在这里的先登营军士也在指挥下伏在盾后,不少老兵将准备好的布条紧紧缠在手上,沉稳平静的呼吸着。
    “传令射手,减少这边的弓箭,将两边的敌人驱赶到这面来。”
    “发讯号给咱们的骑兵!快——”
    “准备竖血色大旗,让辽人看清楚!”
    大喊大叫的声音中,猫腰的身影转身跑去,这边箭矢顿时减少下来。
    ……呐喊的声响在前方响起,耶律得忠战马焦躁的动了两下,被他安抚住。
    视线前方,上千将士正在轮换冲锋,一支支箭矢掠过人的头顶、擦过脸颊,箭矢如一片片飞蝗在两片尽情倾泻而下,在有些偏东南的方向,箭雨陡然停了一下。
    抓住时机的辽军骑士疯狂打马冲上,嘶喊的声音从那面响起,吸引了前线将士的同时,也将驻马在后的耶律得忠视野吸引过去,七八百骑士在打马冲上。
    “射箭——”
    “快射箭——”
    黑色军阵中,慌张嘶吼的声音隐约传出,战场上的军将最是敏感,虽是不知为何齐军此处突然出现问题,仍是抓紧时机向前冲锋,比之方才要少的箭矢从天空落下,噗噗扎在地面。
    潘忠亲自持着弓箭,带着百余射手蹲在地上,窥视前方骑兵近前,顿时吼了一声:“现在。”
    崩崩崩——
    百余张弓拉满放开,从盾牌上方平射过去,带着破空声的箭矢钻过马与马之间的缝隙射去后方,更多的却是钉在奔跑膨胀收缩的皮肉上,战马张嘴发出一声悲鸣声轰然倒地,马背上的人抛飞出去,“咚——”一头撞在一面竖起的盾牌上。
    那盾牌陡然向后动了一下,后方辽军马使大喜,“吹号,吹号!冲垮这里!”呼喊一声,端着长枪向前疯狂奔跑,视野中,书面盾牌在向后退却。
    代表聚集的号角声在空中回荡,四周正在奔驰骑射的辽军骑兵拉转战马,烟尘飞扬中,换了个方向朝着号角声响起的方位冲去。
    “统军!那边——”
    有亲卫在旁向前一指,齐军圆阵出现一个缺口,正有骑兵借着马速在往里冲,却不时有人中箭落马,人喊马嘶的声音在战场上陡然大噪。
    “俺知道!”
    有些不耐烦的回了一声,耶律得忠眯起眼睛看着远方,有些焦急的提了下手中缰绳,面上闪过一丝意动,这等时机一直是他在等的,然而事到临头又有些犹豫。
    “统军,前方出现转机,缘何不下令。”
    有军将骑马跑来催促,耶律得忠瞥他一眼狠狠咬了下牙:“传令,全军出击!”
    传令兵连忙吹响号角,那将领大喜,整个压后的骑兵战阵开始跑动,不少骑兵带着长久未曾打过胜仗的怨气在向前狂奔,希冀杀些人宣泄一下心中的紧张与不忿。
    无数马蹄踩踏大地的轰鸣声,掩盖了号角声,呐喊声,有血色的旗帜在圆阵中竖起,不少骑兵怪叫着发出兴奋的吼声。
    烟柱在升腾,耶律得忠没心思去管他,此时冲锋起来头脑似乎为之一空,满眼只有齐军那面大旗,这一两年被酒水浸泡成猪肝色的脸冒出红光。
    此战若是胜了,自己就是第一个打赢齐军的人,到时候投降……
    也能多给些官职吧。
    “冲过去!冲过去!”
    被臆想刺激的有些兴奋的人在马上站了起来,手中方天戟前指:“破敌——”
    “呼喝——”
    无数契丹骑兵举起兵刃,下一瞬,黑压压的箭矢从阵内射出,前方正在鏖战的前部骑兵不停有人落马,也有人蜂拥而上。
    冲入缺口的战马,有人马腿被别住,咔嚓一声折断倒在地上,更多的是想从两边杀过去,驱赶这些步卒逃跑,却被两旁刺来的长矛穿入血肉,马匹掀翻在地,人惨叫中被也被长矛穿起挂上半空。
    “射——”的低吼声从军阵中出现,先登营的士卒持着弩机在后方站起,一时间箭影交错,将这缺口化为绞肉场。
    位于骑兵奔驰中的耶律得忠看不清楚,只能看着那边在纠缠,骂了一句废物,不断发出命令,调整奔行中的队伍,前边的齐军都是用来消耗对方体力的汉、番军,着甲之人将将过半,在冲阵时候被阻,在他看来是正常。
    沉重的兵器在马背上举起,几息后箭矢从天而落,这一部契丹骑兵护住要害,端着铁矛、骑枪轰然撞过去。
    外围的盾牌上,一连串金属碰撞声、血雾在天空中暴起,提着画戟的身影刚刚冲入黑甲的步军战阵,面上兴奋的神色陡然一变。
    前方,数排竖起的大盾做掩护,探出的长矛、长枪让整个阵线看起来刺猬一般,前方数道浅沟夹杂着坑洞,数十折了腿的战马在地上不停的摆动四蹄哀鸣不已。
    耳中这时才听着“快退!”“有陷阱——”的嘶吼声,然而急切之间如何转的回去,更多的骑兵在从后方杀入,呐喊、马嘶、兵刃交鸣的金铁之声交织在一起,那零星的提醒声被遮盖了下去。
    耶律得忠无奈只得一边挥舞画戟,一边拨转战马嘶吼:“转向,回去,你他娘的转啊!”
    比他声音更大的厮杀声在回应他。
    ……
    轰轰轰——
    厮杀战场的另一面,战马奔腾,扬起的尘土中,穿着黑甲的骑士正在飞驰上前,看着大半无恙的军阵松了口气,随后钢槊举起,指向乱成一团的军阵前方:“敌在前方,随洒家冲——”
    相对的方向,骑着枣红马,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将领也按捺不住,大刀倒悬在马腹下方,洪亮的声音在骑兵中响起:“此乃我屯骑首战,让辽狗看看我们是怎么打的!”
    青龙刀在下一刻举起,闪映出天空的光亮。
    “向前——”
    “杀——”
    马蹄翻飞,越离越近,外面正绕阵奔跑的辽军骑兵见着,一声不响的调转逃跑,陷在前方的耶律得忠视靠着护卫艰难后撤,人影晃动之间,陡然觉得不对,转向看去烟尘扬起的方向。
    “那边……是……”
    心中的预感,不敢说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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