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下,绿野之上。
拉起的烟尘中,穿着黑色衣甲的骑兵汹涌的扑了过来,似是两道黑色的浪潮,向着这边合抱过来,身穿皮甲,背负红色小旗的骑士在行进中举起了号角。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吹出与辽军截然不同的长短音调,轰鸣的铁蹄声闪过大地,巨大的马蹄声自西北、东南两面袭来。
无数马蹄踩过有着绿草的地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马群从高空看下泾渭分明,土黄色的身影在摆脱黑色潮汐的吞噬,围成车阵的齐军步卒中有战鼓敲响,激昂的鼓点激烈下,成片的枪林在向着前方不能移动的辽人骑兵推进。
四周暴起的喊杀声让辽军骑兵慌张不已,有人失了战马后退无望,咬牙冲上去,仗着甲硬杀了杀伤一两人,随后被长矛扫翻在地,更多的锋锐贴着地朝着他戳来,顿时惨叫一声毙命当场。
打打杀杀之间,开始向后逃窜的骑兵发现两旁快速杀来的骑兵,顿时一慌,挤在中间的人开始杂乱无章的分散奔行,却是不得冲出,有将官嘶吼着发出军令,喊出的声音在战争的号角与鼓声下显的苍白无力。
“准备——”
延绵奔驰过来的潮汐传出命令,穿着黑甲的骑士纷纷挽弓搭箭,抬起胳膊指向天空。
与此同时,向外退却的耶律得忠望着潮水般涌来的骑兵,深吸了一口气,暴躁的朝着身旁的亲兵嘶吼一声:“快些开路,敌人骑兵过来了,把那该死的将旗放下!”
后面亲兵听着命令,怔了下,忙不迭的松手让写着契丹文的大旗落在地面。
耶律得忠举起方天画戟将一个想从他身旁跑过的骑兵拍下战马,“回去奋战!”的吼叫声中,唾沫喷射而出,一张兴奋的面孔再次变成猪肝色……
熟的。
之前派出去的斥候只探查到这伙步兵在列阵,随后传回消息引的他来攻,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责任了,只要将冲出去,这次他要跑去西夏那边,谁也别想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找着他。
“杀——”
两侧爆发出的呐喊声让辽人士卒色变,箭矢雨点般向着撤退的军队洒下,随后短枪、飞斧从人的手中的扔了出来,一片惨嚎声中,关胜一马当先杀入敌兵群中,青龙偃月刀挥舞带起巨大的呼啸声。
人头、残肢、鲜血,在他前行的路线上喷洒向高空,“找敌人统军——”的吼声从他嘴中发出,睁大的丹凤眼中,密密麻麻全是身影,方才竖起的将旗已是不见。
另一侧,染着粘稠血浆的钢槊从人体中拔出,不时划出一道靓丽弧线将面前骑兵砸下战马,韩世忠疯狂穿过逃窜的人群,躲开刺来的长矛,抬手就是一槊捅穿辽人骑兵的胸膛,噗的声响,整个被他挑离马鞍,远非常人能及的力道带着尸体砸去另一人身上,撕裂的伤口喷洒出鲜血,两道身影又消失在马鞍之上。
韩世忠持着钢槊不断挥舞,抬眼看着适才竖着将旗的位置空空如也,顿时眉头一紧:“向着适才旗帜前方突进,捡穿甲的杀!”
挥动钢槊将想要偷袭的人扫下战马,一夹马腹径直朝那边飞驰过去,手中长槊不停左右点戳,身边身后的骑兵连忙追着上去护住他的左右。
……
“让开!让开!让开!”
焦躁的声音不断爆发,耶律得忠手拎着方天戟纵马向前,心急如焚的用画戟砸着前方挡路的士卒,被打的人敢怒不敢言,不光是他的身份,身旁那百名穿甲的护卫亦是他底气所在,谁敢在这时候炸毛。
前方的人不断避让开,侧前方,陡然爆发的厮杀让他心中一惊,影影绰绰之间,看着一绿袍金色鳞甲的将领在突入人群,当下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向着另一方向跑去。
视野前方,越来越多的黑色衣甲在人群的空隙中闪现,耶律得忠狠狠一咬牙,一戟将骑在马上原地转圈的骑兵劈落下马,吩咐身边护卫亲兵:“不用留手了,挡路的都砍死,不然今日要被这群蠢货连累在这里。”
下一刻,朝着前方的骑兵刺来过去。
……
稍远处,马蹄略微减缓速度,钢槊在人群中肆虐飞舞。
……
耶律得忠与亲兵呵斥砍杀的行为终于激起一些士卒的血性,“啊!”的大喊声中,挥动长矛、弯刀反手砍了回来,本是欲要快些逃出此地的将领瞬间被拖住。
“反了你们了!”
“快些让开!”
“滚啊——”
嘶吼声在百余人的队伍中吼起,战马上,挥动方天戟的耶律得忠双眼通红:“给老子去死——”
不远处,持着钢槊的身影骑马斜斜插入过来,白色的披风上满是粘稠的鲜血,哗啦一声抖开,钢槊呼啸而出。
砰——
巨响炸开,耶律得忠反应快速,挡住了刺来的钢槊,双臂震的不住发抖,咬着牙死死抵住,仍是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差点被他砍死的士卒一身破旧的土色布衣,见状也没跑,用汉话吼了一句:“他是耶律得忠!”
陡然一枪在马上用力刺了过去。
“啊——”
战马上的宗室子弟叫了一声,长枪在战甲上留下一道口子,有鲜血飙射而出。
侧旁,被方天戟拦下钢槊刺击的韩世忠本能的认为这是一个辽人将领,正要施展本事将对方擒过来逼问对方统军下落,突然闻听着传来的话语,眼睛顿时亮起。
恰好此时耶律得忠受创,那方天戟的力道顿时一卸,韩世忠手腕一翻,就往对面受伤的辽人统军刺过去。
钢槊带起风声。
噗——
二尺多长的锋利槊首刺入耶律得忠脖颈,双臂用力向外一扫。
嗤——
大半的脖子被切开,人头只连着一层皮歪去一旁,鲜血从腔子里喷出,洒了附近人一头一身。
韩世忠当下催动坐骑上前,不顾腥臭的血液喷洒如雨,拔出腰间护身剑过去,拎起对方脑袋上的辫子,对着联接处的皮肉只一割,脑袋顿时被切了下来,往钢槊上一插。
他在这里杀人之间,原本护卫耶律得忠的护卫被冲杀过来的齐军骑兵杀的措手不及,发出惊慌的大叫,不少人被近前的骑兵砍下马,更多的在马上与齐军挥刀拼杀。
“尔等统军已死,还不早降!!”
吼叫的声音从韩世忠口中发出,那被韩世忠救下的汉人士卒当下跳下战马,一扔长枪跪下。
“愿降!”的喊声出口,更多的视线看了过来,待见到被钢槊挑起来高举过头顶的头颅,顿时混乱四起,不少人弃了战马下来投降,更多的人却是转身在想办法逃跑,整个战场瞬间从厮杀变为捉捕俘虏。
韩世忠见此大喜,当下派出令骑发出命令:“将溃兵进行分割,逼迫他们投降。”随后也不管降兵,先去见了鲁智深、潘忠,待看着战阵东南侧凹进去的一片阵地,前方敌我死伤枕藉,当下明白发生什么,叹息一声:“如此太过弄险,幸亏辽军军心士气不高,二位将军下次切莫如此。”
潘忠摇摇头,站前一步:“此乃我的主意,不关大师的事。”
“洒家也是同意了的。”鲁智深甩甩手,抹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你小子也不用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身上揽。”
接着哈哈一笑拍拍胸膛:“虽是弄险,好歹是拖住了部分敌军骑兵。”
韩世忠见状,知他二人没听进去,只得无奈转移话题:“先将俘虏招过来询问询问吧。”
心中一动,吩咐跟来的从骑:“找适才在那个在战场上喊破耶律得忠身份的士卒。”
当下有侍卫骑上马向后就跑,不多时将人带了过来,那人也是机灵,连忙跪下:“小人李益见过各位齐国大将军。”
韩世忠看看他,见他体格魁梧,相貌坚毅,心中就有几分喜欢,抬手:“你今次也算是有功,起来回话。”
李益心中也是一喜,沉着的站起身,面带恭敬之色微着低头。
韩世忠看看远方正在抓俘虏的关胜,转眼看他:“洒家问你,城中还有多少人马?守备如何?”
“城中还有兵马两千余,原有一万二三之数。”李益一抱拳,想也不想开口:“今次刺史闻知贵军前来,遣耶律得忠领兵一万欲行逆事,如今为将军所败的只有四千骑兵,尚有六千步军在后,此时不知得到马军战败消息也无,只是我等离城有段距离,将军现在追应是追的上。”
“好小子,不错!给他一匹马,跟着洒家来,前面带路!”韩世忠听了连忙回身跑上马,呼喝一声:“师兄与潘将军打扫战场,吹号吹号,骑兵随洒家来——”
鲁智深、潘忠两人连忙吩咐左右去看着俘虏并打扫战场。
战马奔驰中,一旁的亲卫连忙取号,吹动苍凉的声响,正在追敌的骑兵听着号角声,顾不上前方奔逃的骑兵连忙回转,马蹄翻飞,韩世忠在马上随着疾驰晃动身体,拎着青龙偃月刀的关胜从斜侧赶上:“甚事这般急?可是又有敌人?”
韩世忠一举钢槊:“前方还有一部步军在野外,击溃他们,惠和城就没多少兵了。”
关胜大喜,连声催促所部向前,一千四百人左右的骑兵疯狂打马,带着冲天的烟尘在李益的指路下奔行。
云后天光的热情有些退却,高矮起伏的丘陵在身旁快速掠过,沉闷的马蹄声敲响在地面上,似是擂动的战鼓,附近草木纷纷晃动,细小的石块也闲不住,在土石中微微蹦跶着。
奔行差不多顿饭的功夫,前方有骑兵陡然将马速降了下来,待韩世忠、关胜的大旗过来,连忙在马上高声喊着:“此处有大队兵马转向的痕迹。”
“那步兵就在眼前了!”
韩世忠大喜:“小跑前行盏茶时间,随后追过去,击溃他们!”
下一刻,骑兵在传令中缓下步伐,不久之后,再次全速追击上去,不过半个时辰时间,没有战心的惠州步军被击溃,超过半数的人向韩世忠乞降。
余者不是化为尸体,就是四散不知逃去何方,惠和城暴露在齐军的兵锋之下。
当日,韩世忠让李益带着俘虏去城下喊话,守军士气自得知上万大军战败,正士气低落,又见同袍没被屠杀反是投了齐军,顿时一个个放下武器打开城门,城中不少官吏见状出来伏地请降,只州刺史见事不可为,吞金自尽于州衙之中。
惠州遂下。
……
摇曳的火苗在破烂的旗帜上燃烧,一缕缕黑烟飘过歪斜插在地面上的断矛,天空偶尔有箭矢飞过去,蹒跚走在地面上的辽军士卒身体僵住倒了下去,摔倒在血泊之中。
渐渐失去光芒的眼眸倒映着一旁的原野,密密麻麻的尸体延绵铺开,失去主人的战马彷徨在主人身边,不时低下头用嘴去咬他的衣甲,发出一声声凄婉的嘶鸣。
不久,战马的缰绳被人拉住,拿到战利品的女真人哈哈大笑着向同伴炫耀,一口黄牙向外呲着,一拍战马脖颈下悬挂的三颗首级,不利索的汉话说出口:“看看,这就是一头牛,等回去,俺就能再找个婆娘,生上几个小子。”
“你别生的全是女娘,俺到时候看你陪嫁出去几头牛羊。”同伴看着他炫耀的神色不爽,哼哼唧唧的比了个骂人的手势,惹来前者一阵咒骂。
已经落幕的战场上,骑着战马的完颜活女带着女真骑兵搜寻着还活着的辽军士卒。
有战马拿嘴拱了拱地上的尸体,那人眯着眼睛,手指动了一下,想去拨开战马,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连忙闭眼装死。
完颜活女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亲兵将实体上有价值的东西搜刮一空,又将战马牵起,迈步抬脚正要走开。
地上的的“死尸”松了一口气。
“活女。”
传来的声音让要走的青年站住,“死尸”心中暗骂之际,雄壮的战马走了过来。
“爹。”
完颜活女转头叫了一声,有些迟疑的道:“今日已是乙巳日,离着月末也没几天了,这还要去打恩化城,恁怎么当时不去与姓韩的争惠州。”
“称韩将军!”马上的完颜娄室停住战马,瞪眼儿子:“俺自有安排,你急什么,这段时日让你多看少说怕是又忘了?”
在马上四下看看:“恩州的兵马死的差不多了,快些将战场清扫干净,随俺去攻城。”
“喏。”完颜活女没什么干劲儿的拱手领命。
完颜娄室抬手本待拨转马头走人,看他这样又放下胳膊:“不必这般模样,今日俺卖韩良臣一个人情,他日他总是要还的。”
顿了一下,目光看去东南:“中京而已,不必心急。”
完颜活女眼珠子动了动,觉得父亲话中有话,只是多少知道自家老爹有想法,精神振奋许多,连忙开口:“儿子的错,这两日进军速度慢,有些焦急了。”
“已经不必慢了。”完颜娄室笑了一下:“留出的时间足够了。”
一勒缰绳,战马转过身子:“接下来要咱们要快些了。”
“就等着爹这句话。”
“你还是欠磨练。”完颜娄室摇摇头,战马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他回过头:“对了,你既然留人活口,就绑起来,放地上算怎么回事?”
“啊?”
完颜活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地上那“死尸”陡然站起,本能抬手一刀劈过去,将人砍死当场,有些愕然的看着鲜血涌出的尸体:“这厮是个活的?”
完颜娄室再度摇头,转身踢下战马,小跑而行。
不久,女真的兵马集结起来,大军带着轰鸣声杀去恩化城下,随军的完颜活女与完颜宗翰分攻东西两门,不过一个时辰就打入城池。
季春,丙午,恩州城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