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我或许都以为我在听完他口中的真相后会悲痛欲绝,会涕泗横流,会大吼痴心错付。
但事实上,当我听完后我觉得很平静,很坦然地便接受了一切。
一位妻子凭借失忆将她的丈夫束缚在身边,这听上去是个很可怖的故事。
但这个故事的主角若换成我和唐煦嫣,那便没那么可怖了,相反还会让人觉得合乎情理,让人觉得那位妻子似乎就应该这么做。
因为那位丈夫是司马惟。
想想曾经的司马惟做过的那些事,便会明白唐煦嫣有很充分的理由杀了我。
在国仇上,我是她强劲的竞争对手,在家恨上,我是杀害了她周大哥的暗中主谋。
在想通这些后,我便觉得释然了许多,但同时也发现了一些地方不对。
许寻的话有些不对,唐煦嫣的中毒有些不对,顾清嘉给出的中毒的理由也有些不对。
如今的我脑子中是一团乱麻,尚不能理清这一切,勘破这些不对劲背后的真相。但有一种直觉告诉我,当我找到最后的真相后,便会惊觉很多东西没有那么重要了。
比如情爱之事,比如唐煦嫣。
唐煦嫣是很重要,但她没有另一个人重要。
那么另一个人是谁?
另一个人便是我自己。
就像我在那个黑不见五指的深夜里对宋承说过,我和他一样都是自私的人。
我不喜欢这样的想法,但这样的想法却一刻不停地往我脑子里钻。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曾经的司马惟真的快要回来了。
不管我做没做好准备。
这天晚上我做了恶梦,一位生的极美的宫装女子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第一个梦是在皇家的御花园里,我看得很清楚,那个御花园绝不是庆国宫中的御花园,那是一个我从未曾见过的皇家庭园。
那是个严冬,御花园池子的水尚未完全结冰,些许冰渣和水混杂一体,一看便觉刺骨惊寒。
那位宫装女子携着一位四五岁的孩童在池旁游玩,他们的身旁没有任何宫人,因为没有宫人愿意陪这对不受宠的母子在大冬天来御花园。
宫装女子呆呆地看着湖,忽然问道:“你想不想见你的父皇?”
孩童答道:“想。”
“但你的父皇不愿见你怎么办?”
孩童愣了愣,有些难过道:“儿臣不知道。”
宫装女子又道:“母妃有个办法让你见父皇,你想不想试试?”
孩童兴奋道:“好呀。”
言罢,宫装女子笑了笑,随即将孩童推入了冬日的池塘中。
后来那个孩子躺在床上,在半死不活时见到了他的父皇,但他一点也不高兴,他很痛苦。
如果他知道见他的父皇是这个代价,或许他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见他的父皇了。
接着眼前一黑,再无景象,只余下那位宫装女子的声音。
“你要记住,在这宫里你只需要对三个人好,一个是你的父皇,因为他决定着你的生死贵贱;一个是皇后娘娘,因为她可以帮你爬的更高;还有一位便是你的四皇妹,在将来你一定有用的上她的时候。”
“我帮不了你,你在我身边不会有前途,我看得出来你讨到了皇后的喜爱,加之她膝下唯一的四公主也十分依赖你。如果我死了,或许她会将你过继到膝下。”
“我决定了,我必须死,只有我死了,你才能爬的更高。”
“你一定要爬的更高,一定要登上至尊之位,不然我……”
越发疯狂的声音最终撕裂了眼前的黑暗,渐渐地一缕光投了进来。
那是梦的最后。
梦的最后是在一个冷清的宫殿里,那位宫装女子静静地坐着,她的脸上没有笑,双眼之中皆是寒意,宛如一个已死之人。
她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酒,杯子旁是一个小瓷瓶。一个八岁左右的孩童站在桌子旁,睁着眼睛,看着那位宫装女子。
那个孩子的双眼和那位宫装女子很像,同样的眼形,同样漆黑的眼珠,同样的盈满寒意,没有一丝感情。
这一对母子,一眼看去便让人心生寒意,只觉毛骨悚然,分毫看不出母慈子孝的影子。
宫装女子命令道:“将瓷瓶打开,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进酒里。”
孩子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瓷瓶,将瓷瓶中装的剧毒粉末倒进了酒中,杯酒之中立刻冒出白沫。
“将酒拿起来,喂我喝下去。”
孩子面无表情地拿起了酒杯,递到了宫装女子的嘴边,然后他的手开始发起抖来。
他犹豫了。
宫装女子见此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道:“没用的东西。”
一掌之后,孩子手中的酒杯仍旧端得很稳,他的神情依旧冷淡,一副对挨巴掌习以为常的模样,全然不管生痛的脸颊和齿间流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