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臻哥,你、你好好开车!”
    燕臻很平静地恩了一声,好像刚才专门停车抢人手机的人不是他。
    林州终于安静下来,托着下巴往车窗外面看,好像从前一样。
    那个时候林州的眼里只有他,在这个城市里他只认识他,他的注意力永远在他的身上,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忽略了他。
    燕臻头一次觉得,以前他就那么暧昧不明地吊着他,其实做得挺正确。
    那不是渣,那都是逼不得已,都是林州逼的。
    燕臻把车开到一家幽静的菜馆,替林州打开车门,面色柔和:“下来吧。”
    林州爬到副驾上拿回手机,有些战兢地看了燕臻一眼,生怕他再发疯。
    燕臻神色很平和,甚至还面带微笑,十分绅士地站在车门边,等着他下车。
    林州把手机揣在兜里,从车里爬下来,燕臻关了车门,领着他朝里走去。
    “我、我还是回去吧,我都买过饭了,跟迟俊的一起买的,不吃浪费……”林州有些不太想进。
    这地方太高档,以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跟着燕臻过豪奢的生活,因为他把燕臻当成自己的人,可是现在,他分明跟这里格格不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燕臻的身影停住,林州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着燕臻有些压抑的高大背影。
    他似乎运了运气才转回身来,唇角弯了弯,笑容十分温和。
    “你不是托付别人照顾你同学了?我有事要和你谈,你连吃顿饭的时间也不愿意给我了?”
    “没有,没有。”林州嘴比脑子快,连连否认。
    他对燕臻没有什么恶感,即便燕臻不接受他的示爱。
    他可以理解,失忆也不是人为能控制得了的,他当然不会怨恨燕臻。
    现在对燕臻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还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至少他看到燕臻的时候心跳总是很快。但是因为燕臻和林旗的那点纠结身份,他面对燕臻实在无法做到若无其事。
    燕臻一直摆出报恩的架式,可是在他眼里,这个男人可是跟他做过那么多次亲密无间的事,身体交缠极尽缠绵,他看到燕臻的脸就勉不了想起那些颠狂暧昧的日日夜夜。这让他怎么跟燕臻淡定相处?简直尴尬极了。
    燕臻已经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带他走进了那曲径通幽的大门。
    林州无奈,只能跟着他。
    燕臻什么时候才能理解他的处境?
    第二十七章
    二人正往里走时,迎面走出来一群人,打头那个一脑袋红毛十分显眼,林州一眼就看见他,对方也正瞪着眼睛瞅他,一看就知道肚子里没转什么好主意。
    又碰上陈湛,还是在这种情形下,林州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以前他当然不会,以前他当自己和燕臻是“夫妻”。
    夫妻是什么?当燕臻是那个一无所有,甚至连名字、身份和过去都遗失的林旗时,他救他的性命,用自己仅存的几万块积蓄带他看病,靠着菲薄的卖粮食和果子的收入给林旗一个栖身之地,和他在那间窄小却温暖的土屋里热烈相拥,献出自己的所有。
    当燕臻摇身一变,成了富贵已极,高不可攀的燕家二公子,他就算被他的朋友误会贪图富贵,别有用心,被他们挖苦讽刺,他依然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在燕臻身边,毫无保留地释放热烈的情意。
    他没有说过“无论贫穷或者富贵”的誓言,他也没有这样的概念,但是喜欢一个人不正是如此么?不然什么才叫做相爱呢?
    夫妻本是一体,陈湛又算什么?他当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除了燕臻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权利对他们说三道四。
    可是最终,却是燕臻明明白白地把他推开了。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享受燕臻赠予他的那些奢华生活。
    林州一面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军训的制服,没有穿燕臻买给他的衣裳,一面有些紧张地捏了捏兜里的手机。
    那是也燕臻买给他的,这些天用得挺好的,但是现在竟然有点心虚。
    燕臻买给他的衣裳,手机,电脑他都带到了学校,并没有清高地丢在燕臻家里。
    林州不知道燕臻是怎么想的,会不会也觉得他贪财?他偶尔会思量一下这个问题,思量不出个结果也就放在一边,不去困扰自己。
    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弄得好像跟燕臻反目成仇了似的。把那些东西都退回去,可不就是表明划清界限再不往来了?
    尽管他对燕臻的身价没概念,他也知道那些在他看来很昂贵的东西在燕臻眼里大概不值一提,但是一旦退回去就是打了燕臻的脸。不过是那天晚上没谈拢,燕臻不愿意跟他谈恋爱而已,林州并不怨恨他,也不矫情燕臻送他的那些东西。
    可是不矫情归不矫情,面对这个一直对他冷嘲热讽的陈湛,他还是心虚不已。
    陈湛那双阅尽繁花的眼睛早已经炼就火眼金睛,林州那点浅显的道行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的心虚无所遁形。
    陈湛见惯了这个土包子理直气壮的模样,他这副神情还怪稀奇的,嘘了声口哨迎上前来。
    “呦,燕总来了,您这扶贫项目还没结束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陈湛嘴里跟燕臻打招呼,眼睛却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州。
    林州一直往燕臻身后躲,他还勾着头地看,真是不留一点情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州心里恨恨,却没有底气像以前那样跟他针锋相对。
    “陈少,你上次说的就是这位?”
    “看上去很普通啊……”
    “二少的眼光……”
    “胜在气质淳朴……”
    低声的议论喁喁响起,林州那双优秀的猎人的耳朵把那些带着猎奇和兴味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脸上瞬间火辣辣地。他本来就不想进来,现在被陈湛和他的朋友这样嘲讽,他更加呆不住了。
    他不知道陈湛跟他的那些朋友是怎么说他的,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臻、臻哥,我得先回学校一趟,我先走了!”林州把手猛地一抽,燕臻拉都拉不住。他低头红着脸说完拙劣的借口,转身就朝外走。
    “林州,回来!”燕臻好不容易连哄带逼地把林州带出来,被陈湛一句话就给赶走了,他再好的养气功夫也优雅不下去了。
    燕臻紧赶了两步拉住林州,林州对他的抗拒却前所未有的剧烈起来。
    之前林州也不跟他亲近,但是态度多少还有些犹豫,不然也不会对他的强硬要求半推半就。可是现在林州明显用了上全力,燕臻根本拉不住他。
    最后林州一手捏着他手腕上的脉门,燕臻一时无法用力,就这样被他甩开了。
    林州脸红到了脖子根上,咬唇看了他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当中透露出来的是从未出现过的复杂神色,陌生又决绝,看得燕臻心底一惊,脚步就顿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林州几乎是夺路而逃。
    他向来知道林州是个有主意的人,林州已然对他抗拒到底,他再追林州只会跑得更快,离他更远。
    他从未像了解林州一样了解任何一个人。此时他却希望他不那么了解林州,那样至少他还会有追出去的勇气。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潮水一般涌上,将他从头包裹到脚。燕臻有些颓然地倚在古色古香的门框边上,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雨帘,林州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一眼也没有往回看。
    他居然还没忘记给自己撑伞。燕臻有些放心,有些好笑,又有些自嘲。
    他希望什么呢?希望林州像个失恋失意的人一样冲入大雨,任由雨水冲刷他伤心的眼泪?林州分明洒脱得不像话,现在看来他才比较像那个失恋失意的人。
    真是可笑,话是他说的,事是他做的,林州说走就走毫不纠缠,他反倒被绊住了脚。这算不算犯贱?
    燕臻站在门边,一直看着林州的背影消失在倾盆大雨里,双脚一步也没有迈出去。
    陈湛走到他身后,有些好奇地跟他一同看着外面。
    “你们俩闹什么呢?那土包子什么时候这么矜持了?”他以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他都做好准备被他骂回来了,怎么一句话就把他气跑了?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说起来有点犯贱,他当着娱乐公司的大boss,什么型什么款没见过?每次见面都要针对林州,明知道他不是那种任人欺负不还手的包子,还是忍不住嘴贱撩他,不是犯贱是什么?
    他这也算为朋友两肋插刀了,陈总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义气的。
    客观来说土包子长得不错,陈总以他遍历花丛的经验来品评一下,从长相上至少可以给个良。就是土,对于爱美成痴的陈总来说,土就是原罪!他还土出了自己的特色,让他每次一眼就能看到他那张拉得老长的小脸,连燕臻都得往后排。他一看他他就瞪回来,让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陈湛还在勾着脖子往外面看,啧啧说道:“怎么就跑了?这大雨的天儿……”
    话音未落,一只拳头已经捣到了眼眶上。
    陈湛一时不察,大叫一声扑倒在一旁的门框上。
    “燕臻,你他妈发什么疯?!”陈湛捂着眼眶气极败坏地看向动手的原凶。
    燕臻面沉如水,眉宇间隐现厉色,扯开领带撸起袖子,哪还有一丝沉稳又内敛的精英模样。
    “陈湛!你他妈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燕臻站在陈湛面前,满脸的戾气,一副随手会再出手的暴躁模样。陈湛那一帮狐朋狗友哪敢看这种热闹,不管真心假意,连忙上前劝阻。
    燕臻根本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推开两个挡路的,只是瞪着陈湛:“他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他妈非跟他过不去!欺负一个小孩子你很有脸是吧?!我告诉你我受够了!你以后再这样,别怪我翻脸!”
    陈湛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这都是为了谁?!他为的是他陈湛自己吗?!燕臻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他在里头两面不是人,他图的是个屁啊!
    “好,好,燕臻,你有种!你厉害!我陈湛再管你那些破事儿,我他妈跟你姓!”陈湛也推开挡在前面劝架的几个人,一把揪住燕臻的衣领,“你受够了?啊,你还受够了?!我告诉你,我他妈才受够你了!我早看你那副道貌岸然的装逼样不顺眼了!”说完也是一拳捣了过去。
    两个跺跺脚都能让s市震三震的大少爷就这样在人家店门口斗起殴来。好在这里也是闲人免近的特权场所,连狗仔都跟不过来,不然用不了两分钟就可以震动全网络了。
    这两位大爷就这么打起来了,在场的狐朋狗友傻了眼,面面相觑,有反应快的马上就冲进战局,情愿用自己的肉体来挡大少爷们的拳头。
    他们倒不是很忌惮燕臻,燕臻向来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就算看不上他们顶多把他们当个屁放了。可那陈湛可不是什么好人。
    要是到最后他跟燕臻两个都挂了彩,其他人反倒光鲜亮丽地站在一旁,他才不会记得他们拉过架劝过骂,他只会当你们都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他和燕臻是打小的朋友,谁都知道他俩的关系有多好。两口子过日子还有磕磕绊绊,人家打过一场还是朋友。他是不可能把燕二少怎么样的,但是要拿捏他们这群巴望着他讨口饭吃的小虾米还不是易如反掌?!
    别怀疑陈大少的人品,以他的卑鄙无耻他是绝对能干得出这种迁怒出气的事的。
    为了饭碗着想,破个相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人家高雅静致曲径通幽的迎宾小院顷刻变成了一团混战的群欧场。
    这当中还有一两个头脑机灵的立时就想起了那个始作俑者,还记得那是个长得不错的小男孩。身上穿着军训的迷彩服,应该是哪个学校的大一新生。
    本来谁也没有把他当回事,只是被燕二少包养这件事比较稀奇。能把常年洁身自好的燕二少勾上手,这功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现在看来何止不容小觑,能让燕陈两个人为他反目成仇打起架来,这分明是个蓝颜祸水啊!
    林州不知道他这一跑竟然引发了一场斗殴,他只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人过。在陈湛和他那帮眼高于顶的富贵朋友的眼皮子底下,他和燕臻的拉拉扯扯让他感到羞耻至极。
    那些人的眼神没有一丝善意,他们的议论毫无尊重可言,带着打量,带着嘲弄,带着品评,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他们是看戏的,那他又算是什么呢?小丑还是戏子?
    他头一次这样清楚地看到现实,他和燕臻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向来自信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感到一丝自惭形秽。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有本事,他会种庄稼,会打猎,怎么都能养活得了自己,也能养活林旗。他好好读书,考上了s市的大学,他更加感到自豪。
    可是他引以为豪的本事,他所有的自豪骄傲,在陈湛的眼里,在他们的朋友眼里,甚至在燕臻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追随着林旗那个虚无飘渺的承诺来到s市真的是正确的吗?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记得那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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