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她妹子说老爷今晚要芳姨娘到前院陪晚饭的,大约戌时回来,姑娘若有事,可戌时在花园子里悄悄等着。”
    木容点了点头,此时看着时候,离着戌时也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她手指便在木宛送来的那匣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末了还是觉得该去吴姨娘出走一趟。
    “旁人若问,只说吴姨娘送来的添妆礼不过是些寻常布料首饰。”
    交代过后,木容便带着莲子又出了门,往吴姨娘的住处而去。
    得了礼物,道谢自是应当。只是木容一到吴姨娘处,通传进去便见了吴姨娘接了出来,面上虽含笑,却始终带着丝胆怯。木容一眼看去,她竟慌不迭避开了木容的眼光。
    上一回在东跨院里,吴姨娘也是这样的。
    木容一笑,一眼看去四下,心中愈发笃定。
    “容儿来谢姨娘赏,只是姨娘好似就等容儿上门似的,连五妹都打发出去了。”
    这吴姨娘,是有连木宛都不能听的话,要同她说。
    ☆、第三十六章
    木容蹙眉,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盒子,只是心一沉,吴姨娘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倒是西跨院里忽然出现的传闻,还有孙妈妈忽然被骂出的背主嫌疑,都令木容隐隐觉着愈发的不安和愤怒。
    “可有芳姨娘的回话?”
    “她妹子说老爷今晚要芳姨娘到前院陪晚饭的,大约戌时回来,姑娘若有事,可戌时在花园子里悄悄等着。”
    木容点了点头,此时看着时候,虽说离着戌时还有一个来时辰,可木容总觉着今日有些古怪,赵出未送拜帖忽然到访,木成文那讶异眼神足以说明他的到来是多突兀。
    此时将丁家的事关联一起,木容忽然想起,似乎从丁家开始,接连有地方官员落马,而他们曾经都有一样是几乎相同的。那就是当年皇子夺储时,都未曾站在今上这一边。赵出这趟古怪的出行,莫非就是背负了帝王的密令?
    帝王心,也未必真就海纳百川。
    “先往小花园去吧。”
    木容转身欲走,只是看着那匣子,到底又交代了一句:
    “旁人若问,只说吴姨娘送来的不过是些寻常布料首饰。”
    莲子莲心会意,回到东间将东西收拾妥当好,就服侍着木容,只说晚膳前消散消散,往小花园去了。
    诚如木容所料,她去到小花园里芳姨娘往来的必经之路等不到半刻钟,就隐约听到了脚步声。
    芳姨娘一转弯瞧见了木容,倒是略微露出了惊讶:
    “四姑娘倒好像能掐会算,老爷不过忽然没了兴致,竟然就提前等在了这里。”
    木容陪笑,看来她想的并没有错,赵出这一趟正是替圣上铲除异己的。木成文到峦安已然任职将近二十年,即便没有升迁也总该挪一挪地方,可就好像长在了峦安一样。这些年里,也算勤勉小心,只是有功不赏,有过必罚,大家心里都清楚,为的,还是当初他投拜的恩师,是旁的夺储派系中的死硬人物。
    “自是心急,才等在了这里,芳姨娘也总是知道的。”
    “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倒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今老爷还未听到风声,四姑娘紧要的是要断定好了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我也分毫不知,也就帮不了四姑娘了。倒是四姑娘提起了那个孙妈妈和个哑婆子,我恍惚记着四姑娘还不过三两个月就要生辰了,这一回是个十五岁的大日子,倒不如提前带着从前伺候周姨娘的人,一起到墓前祭拜祭拜,也是个心意。”
    “如此,倒真是谢过芳姨娘了。”
    “哪里,不过人之常情。”
    芳姨娘笑了笑,却是忽然又凑到了木容跟前悄声说了几句:
    “四姑娘大约真就转运了,听说静安侯新置的宅子就在周家旁边。还听说了静安侯几次出入周家,好像和周家少爷早就相识。若真是如此,那这一回的事不管真假,四姑娘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毕竟这太守府里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四姑娘应该比我还清楚的。”
    木容约略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异,随即淡淡有些喜悦,垂了头,就让了芳姨娘先行离去。
    只是这一回的喜悦竟是真的,以赵出和石隐的本事,若真和周景炎相识却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自然可以瞒的密不透风,可眼下瞧着却又像是故意透出来的,莫非石隐是为着给自己仗势?
    “姑娘欢喜什么呢?”
    明明火烧眉毛的时候,怎么就能欢喜起来?莲子满是疑惑,莲心却是沉思:
    “看来周姨娘当初的事还是须得去问孙妈妈。”
    “不用她说自然也是要这样的,如今周姨娘的陪嫁也就只剩了她一个,那些陪嫁的粗使的,听说当年都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芳姨娘愿意帮忙,让她带着孙妈妈甚至是哑婆子一同到周姨娘墓前祭拜,或许在那个地方,就有许多事情可以问的出来吧。
    有了打算,木容也就没那样慌张了,慢慢筹划着,只是总觉着还缺了些什么。
    回到自己院子后,木容关起门来仍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倒是那些传闻,从一开始忽然出现,一些下人嘁嘁喳喳,后来竟是尘嚣之上,闹得阖府皆知。只是府中三位管事的,从前院的木成文,到东跨院的梅夫人,再到西跨院的苏姨娘,是没一个出来制止,说一句并不是如此,更没一个索性将此事坐实。
    梅夫人和木宁是要流言压倒木容,可她们却不知道木容早已同木成文表白心迹并不愿嫁去云家,只是成与不成只看云深罢了。而苏姨娘,便是妥妥的坐山观虎斗了。只是木成文的态度却让木容觉着古怪。
    虽说梅夫人和苏姨娘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可在这件事上,两人却是难得的心意一致。都是忌讳周茹的,毕竟自己手里的东西,自己再觉着理所应当,却都难以掩盖是从周茹那里抢来的。
    足足又过了两日,吴姨娘终是坐不住了,便是亲自上了门。
    一大早的,木容看着莲心奉了茶,自是使了个眼色,小厅里的人也就退尽了,只剩了她和吴姨娘两个。厅门大开,外面有谁探头探脑的也就一下看得清。只是如此一来,冷风灌了进来,小厅里就冷的很。
    吴姨娘似乎有些恹恹的没精神,偷眼瞧了木容几回,有些欲言又止,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还未谢吴姨娘赏,倒是吴姨娘先上门来了,如此愈发显得我懒惰了。”
    木容笑了笑,便先打破了,吴姨娘一向胆子小,再这么下去,没准什么都不说就又自己走了。
    “哪里,哪里……”
    吴姨娘客气了客气,只是连说话都带着慌张的急促。木容有几分好奇,似乎从小到现在,虽说吴姨娘偶然总会照看她一下,可却也从没改变过的对她的畏惧。
    可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畏惧?
    木容想起那日她送来的所谓添妆礼,看上去,却更像是物归原主。
    听闻这吴姨娘正是在周姨娘怀有身孕那年入的木府,可巧不巧的,又是梅夫人作的主给纳进府里的。听闻这吴姨娘从前也是书香之家出身,只是家道没落,还没及笄父母也都患病去了,只一个兄长也因家穷始终没能成家,后来到底为了娶妻,半卖一般把妹子给了有钱人家做妾。
    只是一向很在意夫妻情分的梅夫人,纳周茹入府是为了钱财,可纳吴姨娘入府,木容却参不透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分苏姨娘的宠爱吧?可吴姨娘这样不过中上姿色,性子又如此的,哪里就能成事?
    “只是姨娘的礼却重了些,令木容有些承不起。”
    木容一笑,吴姨娘却一下子窘迫的胀红了脸,甚至手中的帕子被揉的都已没了样子。瞧这样,果然心里藏着天大的事。
    “想来吴姨娘也是心有不足,有事所托吧?只是姨娘似乎寻错了地方,咱们这府里,能做主的人不少,却总不会是我。”
    吴姨娘听了这话有些着急,抬头去看木容,却又慌张避开了眼神,小心赔了笑:
    “只是想求四姑娘,将来出门子后,若得了便利,也略是照料照料宛儿。”
    原来是为了木宛。
    木容忽然回想起前世,吴姨娘这番未雨绸缪,却也是对的。
    木家女儿里,木宛容貌最是出挑,而偏偏的过来年的二月,正是三年一回的选秀时候。前世为着木家利益,木宛自然是被逼着送选了,只是到底后来木家被抄,木宛秀女身份被废,放出了宫。
    她忽然想起前世木家被抄前后,苏姨娘和梅夫人都离了木家,木成文郁郁而终后,吴姨娘和木宛却没了消息。
    吴姨娘一贯不得宠,经年里即便未受过克扣,可也不过将将维持罢了,想要存□□己很不容易,尤其木宛有一个待选被废的秀女身份在,想寻一门好亲事也总是不易的。
    “姨娘说笑了,五妹的事,自有父亲母亲操心,再不济总也还有姨娘,哪里会轮到我?况且,我也未必能如姨娘的愿,就入了一门富贵人家,做一个说话管用的人。”
    “有如今静安侯和姑娘外祖家周少爷的情意在,有什么能不成的?老爷即便看在这些上头,也断不会让三姑娘插手姑娘的亲事了。”
    吴姨娘焦急不已,木容却是带了些骄矜的笑了笑,第一回体会了有权势傍身的滋味,当真是让人痛快。只是眼前的人却是吴姨娘,若是梅夫人和木宁的话,就更好了。
    “那……”
    木容故意沉吟,吴姨娘急的侧身倾了过来,待人近了许多,木容便缓缓回过头去,眼底带着看透人心的光亮,蛊惑一笑:
    “姨娘既有所求,就该知道物归原主并不能换来想要的结果,总得拿出些诚心来不是么?”
    这话说的轻而缓,可吴姨娘却是仿佛忽然被蜂蛰了一般,连瞳仁都那样狠狠一缩,她咬了嘴唇坐回去,双眉紧蹙这一回没避开木容眼光,只是眼底似有万千思绪而过,她在挣扎。
    “木容如今已然如此,或许姨娘想说的话,对木容也并没什么用处。”
    木容特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甚至将茶盏放回桌上,一副送客的姿态,吴姨娘这一下慌的心一横:
    “我知道!周姨娘当初并非难产而死!”
    ☆、第三十七章
    木容倏然回头,眼光如同刀锋,吴姨娘慌的避开,一下子又回去了胆怯的模样。
    “姨娘,你在说什么?”
    木容一字一字咬牙问出,吴姨娘低了头,好似求死托生,闭了眼急急脱口而出:
    “我只是在周姨娘难产而死后,在园子里听见有人说事办成了,要求赏!可没瞧见是谁,也不知她要找谁求赏。我吓的赶忙跑了,大约被人发现了,随后梅夫人和苏姨娘都送了些东西到我那里,就是那匣子和匣子里所有的东西了,这些年里我都没敢动过!”
    木容只觉着胸口好似被谁捏住一样的疼,她虽从没见过亲娘,更没受过亲娘一日养育,可骨血牵连,那是生她的人。此时忽然听说周茹之死并非难产那样的偶然,她的心一下乱了,除了疼,再觉不出其他,只是这样茫然中,眼眶一阵阵的发烧,泪水就那么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大约她的神情太过骇人,吴姨娘吓的站了起来。
    木容过了许久方才慢慢缓过,只是心绪终究难平,咬了牙,又是一字一字对吴姨娘说起:
    “若是真的,木容谢过吴姨娘。将来,尽我所能,一定帮持五妹!”
    吴姨娘眼下不知该欣喜还是怎样,却再不敢留在木容这里,匆匆道谢便逃也似的走了。
    莲子莲心见吴姨娘神情古怪出了门,再进屋时,就见了木容这般模样,尽是大惊,赶忙上前,还未相问,便被木容一左一右死死攥住,泪水之下,眼底尽是一片猩红,如要嗜血啃骨一般的狠戾。
    “我要去,给我娘祭扫,一刻也不能停了!”
    当年陪周茹回娘家的,余者木容一概不知,可唯一知道的,还是孙妈妈。她迫切的需要这个和孙妈妈在没有眼线下的会面,因着在周茹的身上,似乎有比她想象更多的,她并不知道的内情。
    两人慌忙应了,只是莲心到底沉静些,一把攥住了正要往外去安排的莲子,对木容忧心道:
    “今天吴姨娘才来过,姑娘就要去给周姨娘扫墓,会不会太抢眼了?”
    木容哀戚落泪却是伤心的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可听了莲心的话,总算略微平复了些,舌尖狠狠抵在上颌,拼了力点点头:
    “再,等两日。”
    而这两日,却是木容重生后,最难熬的两日。
    及至两日后报禀了苏姨娘,苏姨娘大约觉着虽是突然,可到底也属常情,试探了一番没发觉出什么来,也就安排了下去。如此,又等一日,到了十一月初七这日,木容一早便素服出了门。
    这倒是木容第一回如此阵仗出门,她和两个丫鬟乘车在前,后面又跟了一辆大马车,里面坐着随行的两个婆子并祭奠的香烛纸钱等物,坐在外面驾车的,是两个粗使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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