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方才掩门出来,就和莫桑错身而过,莫桑正要往书房里进。
“可是四姑娘那边有状况?”
小厮轻声问一句,莫桑顿住脚步面色深沉点了点头,就听着书房里石隐的声音想起,叫莫桑进去。
这种时候,不管石隐做什么,只消一提起四姑娘或是木容二字,他必惊醒。
莫桑赶忙进了书房,将木容已知是他不肯见的事回禀,又说起了今日所救在门房的那女子,是木三的陪嫁,因着昨夜给木容送信而被发现,叫给打了半死丢出云府,更将方才海棠回木容的话也一字不差的回禀。
“瞧四姑娘的意思,似乎对那当初泄密给木家的小丫头极为恼恨。”
石隐眼神冷去,刚巧,在回禀宫中事物前,盯着云府的人也来报说,云深的贵妾陈青竹为损木三而诟病木府,将木容也带了进去,只说她故作清高有眼无珠,其实贪慕富贵渴望盼着他嫁入皇室。
加之那危儿,之前做的事离间赵出木宛,算是间接造成今日局势,叫木容心里不痛快。
“那个人,还有陈青竹,一并料理了。”
石隐将笔放在一旁,看着纸张上的墨渍,只交代了这一句。
伤了她心的人,都不可饶恕,他连自己都不想放过,何况旁人。只是眼下形势,他也只能这样,如此也就只好让旁的事情都不必叫她难受。想了想,又唤人进来:
“着人往静安侯府去,瞧着木五姑娘什么时候醒了,问问她的意思,若是愿意离了木家,便着手叫木成文许下文书,将木五自木家除名。”
木五不再是木家女儿,赵出和她之间便再没隔阂,有了好结局,木容才会安慰。
这个时候,他将一切想到,唯恐真若事不成,她还要为一切烦恼。而他那日叫人转到赵出耳中的话,也是叫赵出仔细观察形势不要暴露自己,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被抬到明面上的人,若他事败,总也要想着法子把赵出保下。
死,也只死他一个就足够。
“过几日贤妃生辰,圣上宴请后宫,依你所说云深刻意瞧见你耳后红痣,那也必要想着法子验证你胸前伤疤,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安排这些。”
洺师叔进门便听见他交代给人做的事,沉着脸,石隐却只是抿了抿嘴唇,摆手叫人出去,也没再回一句话,洺师叔定睛看他半晌,终是叹息一声:
“无出叫我去侯府再瞧瞧那丫头。”
石隐点点头,他却摇了摇头,转身也就去了。这样紧要关头,这两个人,却因着她姐妹二人都这般叫他不能放心。若真是因此分心而不妥,叫他将来怎样和石远交代,怎样和瑞贤太子这主子交代。
入夜,及至夜深,石隐却仍旧未曾睡着,今日洺师叔的话他心中自是有数,或许大限也就只是到那一日了,那一日往后,便是他要放手一搏的时候,一切都已安顿妥当,只等那一样物件。
或许,木容也该提前离去,总不好也叫她在事出前一日再走,犹如当年的自己。
可她要走了,他的心里就那么没着没落的。
不觉着,他竟起身,随手穿了衣裳便出了门,隐在暗中护卫的人立刻上前,却叫他摆手止住,出了院子,径直便往木容的院子去了。
院门紧闭,他只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进了去,循着她的卧房而去,到底一推门,还是惊动了守夜的莲子。
莲子万般警觉去问,只听门外低沉应了一声,她听出是石隐的声音,心中一喜赶忙去开了门,石隐进来,穿过隔间进到卧房,就见着木容着着里衣坐在床上,满眼惊喜的看着他,眼神清澈,可见着也还未曾睡着。
“你这么这时候来了?”
她赤脚下床,就着屋中昏暗的光上下一看他,又嗔怪起来:
“初春天尚冷的很,现下又是半夜,你穿这样利落就出来,别冻坏了身子!”
上前几步拿了挂在架子上自己的大氅便要给石隐披上,却到人近前时,却叫石隐一把攥住了手。
莲子抿嘴一笑,关了卧房门便出来了。
屋中只剩了他二人,石隐紧紧盯住她,好些天没见,虽也远处悄悄看过他,却实在难解相思,眼下人在跟前,也握在手中,他硬生生的忍,不能再同她有半分亲近。
她打从心底欢喜的笑,这样的笑是他渴望叫她长长久久一辈子都有的,可他心里清楚的很,她这样的笑,是因他而起。可他眼下却不得不去打压她的欢喜。
“我不冷,不必了。”
他松开她手,甚至退开一步。木容僵在那里,连笑也凝住。
“你是怎么了?是不是……事情并不顺利?”
她变的小心翼翼,石隐别过脸去,顺着她话:
“是不顺利,所以我们商议着,此事,就只如此吧。”
木容听的一知半解,只是总算明白了不顺利,难怪他近来总不肯见自己,大约是因此而烦恼。她刚觉着自己多心而松了口气,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而又狠狠的提起了心。
“你说……就只如此吧?”
连声音都在颤抖。
现如今,他的身份是石远的儿子,是石远和周茹所出的儿子,而她又是实实在在周茹所出的木家女儿,他和她的身份还有关联,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
那么他们……
“是,就只如此吧。”
他背着木容,木容瞧不清他面色如何,却听着他风轻云淡的声音,她忽然狠狠的害怕,那些事情他不预备再做,那么她们也只能停在这里,一步不能再进。
“那,我们……”
她不敢问下去,当初入京也实在没想到会到如今地步,虽被云深算计,可他总要办他一直以来预备办的那些事,如此于身份上自然也就无碍,可如今,却不办了。
“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我若想安生过下去,只能永永远远的做襄国公,做襄国公便必须要接受圣上赐婚,若是青端郡主,将来长久岁月难免会看出端倪,不如秦霜,好歹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至少在府中不必担忧会露出破绽。只是你若在此,我总会分心,不能好好待她,这样对她,并不公平。”
他一字一字说的轻,却叫木容觉着每一字都在割着她的心。
如今,他就觉着他的心若放在自己身上,就是对秦霜的不公平。
“你是真的,预备娶她?”
她犹自不信,泪水已流下,从此以后,今日清早她所看到的那一幕便要成真,且要永远如此下去,他的身旁,伴着的再不是自己,而是秦霜。一切都来得这样突然,叫她一丝防备也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忽然间……”
她哽咽,他却不耐烦:
“当年事已经叫太多人因此而丧命,如今已过去二十年,我不想再叫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些事而丢了性命!我即便把你看的万般重要,却总不能拿他们所有人的命,来换你。”
他终于回头,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凉的好像她幼年时被梅夫人锁在冰窖里,冷的彻骨彻心。
“我会忘了你,好好的做襄国公,而你,只要我好好的,在外人眼中,作为我唯一亲人的你,也总会好好的。”
他说的好似交易,说罢,再不看失魂落魄的她一眼,开门而去,却再迈步出去时又顿住,冷冷传来一句话:
“明日一早,我就叫人送你回周家别院,往后,是留在上京还是回峦安,由你自己决断。”
她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将她们只见的瓜葛断了一个干净。
木容颓然隔着泪眼看他背影,他三步两步,好像再不愿和她一处,急急便去了。
然而石隐的心里,却是比刀割还要难受,除了他的不舍,还有她的难过,他分毫不敢再看,他自己亲手造下的局势,逃也似得急急退出。生怕慢上一步他就改变心意,不管刀山火海,也要带她一起趟过,哪怕万劫不复的地狱,也要她陪着一起下去。
然而他不能。
若是那样,他连死都要魂魄不安。早些将她送走,断了他的念想,他一心面对未来一切,成,万事皆成,败,好歹给她一个万全退路。
只是木容却不知道,她眼下心头只有一件事。
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她忽然一闭眼,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姑娘!”
莲子惊呼一声,已然走到院中的石隐脚步生生一顿,却是紧紧攥住手,攥的青筋迸起暗自咬牙,足站了半晌,才又迈步而去。
而这半夜里,玉瓶儿断定须得昏睡许久的木宛,却并未睡得那么久。
☆、第一零三章
黄昏时分木宛是有些发热的,可她如今这身子却不大经得起那些退热的药,只好冷水浸了帕子给她敷在额头。
静安侯府有一样是和襄国公府一样的,便是府中没有半个伺候的女人,可木宛在此他也绝不肯叫小厮侍奉,这浸帕子换帕子的事,便都自己干了起来。刚换了一盆冷水进来,就见着木宛睁开了眼,正定定的瞅着自己。
赵出手一颤,险些将盆里的冷水泼出去。
“你醒了。”
他露着窘问了一句,木宛只看着他,半晌才应了一声:
“这是哪儿?”
她烧的两颊绯红,显然的,如今人虽醒了,却神思并未清明,只一动,牵了胸前伤口,她嘶了一声,整个人锁了起来。
“别动!”
赵出赶忙上前按住她,她已疼出了一身的冷汗,蹙眉咬牙的模样叫他看的心疼。
“我……我在哪?”
她透出少有的惶恐畏惧,极度不安,即便如此也仍旧在问。
“侯府!静安侯府!”
他匆忙回答,可她听了静安二字后,竟是忽然的安静下来。
“静安侯府?怎么可能。”
她忽然去笑,可眼神却迷茫的很,赵出觉着不对,探手往她额头去,果然烧的愈发严重起来,他拧眉按住她手脚,生怕她在牵动了伤口流血出来,玉瓶儿说了,依着她今日这样,再流血就得死。
只是木宛却不再动了,她又沉沉睡去,只留了赵出一个心惊胆战的担忧,一夜未眠。
木容也自是一夜未眠。
昏厥后不多时便醒来,她跑到院子里却再不见他身影。许多事她想不通也想不透,为什么忽然间就会如此?似乎连个过程也没有,自秦霜出现,一切都在悄然改变,却又快的那般叫她猝不及防。
他说前路凶险,他不想再继续下去,只想安稳在现在,往后好好的做他的襄国公,做圣上器重之人,依着他的智谋和如今三皇子对他的看重,将来三皇子继位,他将继续如今富贵,只会愈发显赫。
他选的路,其实不也是曾经她所想过。可这条路,却偏偏容不下她。她难受的没法说清,头脑昏昏沉沉只觉如梦一般,总觉着石隐就在身旁,不定何时便会牵住她手将她抱入怀里,只说一切不过是个噩梦。
可她心底里却是清楚的很,这些都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石隐弃了她,却弃的叫她不知如何应对。连怪他,都似乎没法怪他。
从前在云府后宅每日煎熬度日,她觉着她已然将时间苦楚吃尽,谁知眼下,竟又是无以言说,比那时还要心中发疼,疼到麻木。
“收拾好东西,我们先回周家别院吧。”
也是奇怪,她并未放声痛哭,甚至泪水都未曾流许多,只是那样痴痴傻傻枯坐,声音却有些嘶哑。
莲子莲心两个瞧她这模样万般心疼,却一句也不敢多说,默默收拾细软,就见莫桑莫槐两个听见屋中响动,也进了屋来。
“不必催促,我收拾好就去了。冬姨去雇车,不必送了。”
木容甚至未曾回头,只坐在床沿上收拾几样重要物什,莲子听了这话狠狠横了莫桑一眼,莫桑却连头也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