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这么说着,她心里不免开始想着这鸭到底该如何炙,要用什么特殊法子,要加什么罕见调料,到时候烤出来是如何如何的美味,让多少人吃得咂了舌头,而萧铎吃了又该是如何如何满意,从此后越发喜欢自己宠爱自己,任凭自己予求予夺,而自己呢,自然是从此以后可以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在这宅院里狐假虎威。
至于什么柴大管家,直接咔嚓咔嚓——咔咔嚓!
正想着呢,忽而便听到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嚎,紧接着,就看到旁边那只鹰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咦,这是怎么了?
阿砚纳闷地过去,捡起那只鹰。
“怎么掉地上了?”
非天鹰耷拉着眼皮,绝望地颤抖着小身体,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阿砚。
“你怎么好好的怕成这样?别哭了,先让鹰奴带着你回去吃点东西。”
想到这只鹰以后归自己了,谁家宠物谁心疼,阿砚看着它这个小可怜模样,倒是颇为怜惜,当下伸手摸了摸它的秃脑袋,关切地道:“回去多喝点水吃点东西,这样才能长点肉,看你瘦成这可怜模样。”
非天鹰听到这个,喉咙里发出“咯咯”一声,鹰眼一瞪,直接晕厥过去了。
“该不会是病了吧?还是刚才被打傻了?”阿砚见它晕倒,也是吓了一跳,提着这只晕倒的鹰看了半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琢磨着,是不是该让萧铎请大夫给非天看看了。
一时早有丫鬟去通知了鹰奴,鹰奴慌忙过来,查看过后,却说是并无大碍,只是晕死过去了。
晕死过去?
阿砚越发不解,不过看着鹰奴说并无大碍,当下也就放心了。
眼瞅着鹰奴提着晕死过去的鹰离开了,阿砚这才忙碌起来,挑了那只最肥最嫩的鸭,准备做炙鸭。
关于鸭子怎么炙这件事,阿砚约莫知道二十多种炙法,不过里面总有一些是阿砚所不想用的。譬如《食珍录》的“明火暗味烤活鸭”,是将活鸭放在火里慢慢烤,又让这鸭子在饥渴干燥之下去饮了调料汤汁,这样烤出来的鸭子自然是鲜嫩味美。可惜的是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过残忍,阿砚也是修习过佛法的人,纵然几次转世投胎之后不会拘泥于昔日清规戒律,可也绝不会使吃这种炙鸭之法来。
思来想去,又比较了当世几种常见炙鸭的法子后,阿砚最后还是决定用焖炉炙鸭。
她先叫来了伙计,在她的指挥下砌成了一个焖炉。这个焖炉用青砖砌成,上三下四中七层,其中一面墙下设了个炉门。
焖炉砌成后,阿砚满意地点头:“以后可以让庄子上多送些鸭子来,就养在后山,每天想烤几只就烤几只!”
当家做主的感觉真好!
“阿砚,这是要做什么?”何小起站在一旁看这个新建起的炉灶,新奇地打量着。
他没见过这种焖炉,自然觉得奇怪。
“这是用来烤鸭子的。”阿砚头都没抬地忙碌,随口这么说。
“用这个?”何小起吃惊不小。
因为当世之人所知道的鸭子烤炙办法,无非那几种,没有一个是建造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炉子的。
“对,把鸭子放到这个炉里面那个铁罩子里,用秫秸放入炉内烧,用炉内炭火和烧热的炉壁焖烤,这样烤出来鸭皮酥脆,颜色枣红,肉质会比寻常办法更鲜嫩。”
“可是如果你要烤的话,这个炉门关上,你怎么查看这鸭子烤得如何,又如何翻动?若是三不五时开门,里面的热气也就散了。”何小起对这个奇怪的炉灶颇是不信的。
这倒不是他不信阿砚,而是用这种炉子烤鸭,实在是匪夷所思。
阿砚老神在在:“放进去关上炉门,不用看啊!”
何小起皱了下眉头,摇头道:“阿砚,这样不行的。你若是不能开炉门,便也不能翻转鸭子,放入后,若是炉火烧得过热,这鸭子就烤糊了。若是烧得过轻,到时候鸭子不熟,还是少不得进进出出地看,凭空把炉子里的热气都给散了。用这种焖炉,怎么可以烤出味道上乘的烤鸭呢?”
阿砚听得何小起这一番话,抬眼看了看他。
他说的那些道理,阿砚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她只关注一件事了。
当下微微挑眉,她纳闷地问道:“你不是我徒弟吗?为什么直呼我的名字?”
何小起没想到阿砚竟然关注点在这里,当下一愣,脸上红了下,嗫喏地道:“你比我小,我心里把你当师父就行了,未必非要喊你师父啊。”
阿砚越发歪头打量他。
这是什么歪理,师父就师父,他之前不是叫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不叫了。
阿砚认为自己有必要建立下自己当师父的威信。
在阿砚的打量下,何小起越来越不自在,最后终于叹了口气,让步道:“好吧,那我还是继续叫你师父吧。”
阿砚听了,这才满意地点头:“你要听话,师父才能教你嘛,尊师敬道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懂。至于我弄的这个炉子呢,却是大有用处的。今天我们就用这个焖炉来炙鸭,下面烧秫秸,鸭子放在铁罩里焖烤,我是一次放入,到点取出,保证火候恰到好处。”
何小起听得只皱眉:“师父,这怎么可能掌控好火候呢?若是万一烤糊了呢?”
阿砚笑,丝毫不在意他的担忧:“先烤烤试试吧。”
何小起虽半信半疑,但是阿砚是师父他是徒弟,此时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想着今晌午要用的膳食都准备好了,若是这烤鸭做好了,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做不好,也不至于被责罚了去。
一时开了火,待到那土砖炉灶烧得灰白了,阿砚便将一只处置干净的嫩鸭放了进去。
这个约莫要烤两刻呢,师徒二人在那里等着,一时也没什么事,便说起话来。
“那一日的剩饭,我看九爷也没生气?”何小起侧头打量着阿砚。
“嗯,吃得可香了!”阿砚想起那天萧铎一个劲地夸好,不免想笑。
“九爷看这是你做的,他喜欢吃。”何小起忽然领悟到这一点。
“他性子太怪。”阿砚现在虽然多少明白了萧铎的意思,可总觉得不真实,有种两脚踩在云上的感觉,说不得哪天就直接从云端跌下来了。
何小起闭起眼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半响后,他才说:“或许同样的做法,不同的人做出来,自有不同味道。便是同样的菜,由不同的人呈上来,也是不同的味道。”
再次睁开眼,他看向阿砚:“菜的香味,也许并不是只来自菜肴,还可以来自自己的心中。”
阿砚听到这话,不免笑了:“你这话太高深,听着好像有道理,却未必对。”
“那师父认为呢?”
阿砚歪头想了想,才道:“菜的香味,显然就是来自菜中,不会来自人的心中。可是呢,人会骗自己,他以为自己吃到了菜香。”
说着间,她忽而间一愣,便想起了萧铎和自己。
或许不是自己在骗萧铎,而是萧铎在自己骗自己?
正想着呢,忽而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们聊得很开心啊?”
来人是萧铎,他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悦,语气微挑,略带嘲讽,就那么不高兴地看着阿砚。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什么是同袍之爱吗,就是孟汉和非天这种!
☆、第48章 他竟有不敢的时候
“我们在说做菜啊。”阿砚有些无辜地看着他,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他又是这么一副模样。
何小起见萧铎进来了,忙不迭地跪下拜见。
萧铎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何小起,细眸中全都是不屑,然后他阔步来到了阿砚身边。
刚才的高冷和不屑顿时化作了亲昵,他抬手牵起阿砚的手。
“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萧铎抿着唇,定定地望着她,低声这么问。
“焖炉炙鸭。”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温度低凉,不过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带给自己惊惧,或许是身在焖炉旁边,温度太高的缘故吧?他竟然让她感到些许舒适。
“好吃吗?”萧铎低哑地这么问。
阿砚抬头看过去,厨房里略显昏暗的光影下,她竟然仿佛从萧铎那幽黑的眸子里看出一丝小孩子般的雀跃和渴望。
就好像一个等着糖吃的小孩子。
她就这么歪头打量着他,一时竟有些抿唇想笑。
以前只觉得他莫测高深可怕至极,谁曾想他还可以是这个模样呢!
“当然好吃啦!”她颇为自信地这么说。
话音刚落,一旁的何小起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看时辰,从旁道:“师父,您刚刚说两刻钟就可以出炉,现在时候已经到了。”
“师父?”萧铎再次不悦地扫了眼旁边的何小起:“他怎么喊你师父?”
“他要拜我为师,自然喊我师父啦,我教他做一些菜。”阿砚仰着脸这么给他解释。
“这么说,你刚才是在教他做菜了?”
“是啊!我今日特意为你做炙鸭,顺便也让他跟着学啊。”
萧铎听到这个,原本的不悦渐渐消散了,剑眉微耸了下,他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小丫头,原来你都可以当人师父了。”
阿砚看着他脸色从阴转晴,不免心里暗暗思忖,略一沉吟,便想到一个可能。
偷偷地瞅着他唇边的那抹愉悦笑意,心里想着,难不成他这是吃醋?吃何小起的醋?看自己和何小起在这里有说有笑,他不高兴了?
低头看了看那个牵住自己不放的修长大手,想到刚才那个可能,她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忍下心底涌出的异样感觉,她看看旁边烧着的焖炉,低声道:“鸭子也该出炉了,要不然会糊的。”
萧铎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么瞅着自己看,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看到心里去一般,胸臆间竟觉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荡.,不自觉地手底下更用了些力道,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舍不得放开。
此时的他眼神火烫,看得让仿佛要烧灼了起来,阿砚甚至觉得,自己也当了那个放在铁罩子里的焖炉炙鸭,眼瞅着就要熟了。
“快放开我,我去开炉。”她红着脸,咬唇低声这么提醒。
“哦……好……放开……”萧铎就像刚刚陷入情滋味的毛头小伙子般,狭长的眸子定定地锁住阿砚,口里含糊其辞地说着要放开,可是那牵住阿砚的手根本连动都不动。
“真要糊了!”阿砚面红耳赤,用力摆脱了他的手。
一走到焖炉旁,却见何小起正呆呆地看向自己,她只以为何小起这是看刚才萧铎和自己手牵着手有些诧异,不免又羞又气,干脆跺脚道:“还不快点开炉!”
她这一跺脚,何小起一下子醒了过来,瞬间脸上也红了,低着头赶紧去开炉。
这焖炉的门一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烤鸭香味扑鼻而来。
何小起忙用铁夹子取出那个铁罩,试图打开铁罩子看里面的鸭子成色如何。说到底把鸭子放进去后,火候难以掌控,或者过生或者过熟,都是不行的。
阿砚合上眼,嗅了嗅那烧灼的空气中蒸腾着的鸭香,便满意地点头:“这火候掐得再好不过了。”
一时铁罩子打开了,却见里面的四只肥嫩的鸭子,如今外皮油亮酥脆,色泽枣红,整个鸭身浑然一体,不见任何杂质。
何小起一看之下,便知这烤鸭火候是掌控得极好的,当下不免暗暗吃惊,想着阿砚小小年纪,怎么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厨艺?
当下在这震惊之中,他将烤鸭取出,打量着那香味扑鼻让人馋得流口水的烤鸭,他不免抬头看了眼旁边的萧铎。
却见萧铎还根本看都没看这烤鸭,那目光依旧痴痴地落在阿砚身上,幽深狭长的眸子都不曾眨一下地那么看,仿佛生怕阿砚会不翼而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