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想了想,她卷起了一个棉被,用包袱扎紧了,压在被褥下面。
万一真要逃的话,外面风雪大,天又冷得厉害,她总不能活活冻死。
准备了棉被后,阿砚便琢磨着为自己筹备一些干粮,这事儿倒是好办的,厨房里如今她当家,要什么没有呢。
水倒是不用带的,外面四处都是残雪,到时候渴了抓一把来塞嘴里就行,关键是干粮。阿砚趁着晚上做夜宵的功夫,偷偷地给自己做了糜饼、杂饼和皱饭等,统统装在竹筒里,自己揣怀里带到房间,又塞进那个卷起来的棉被里。
反正现在天冷,一时半刻也不怕这干粮坏掉的。
提心吊胆地过了这几日,眼瞅着这天就是元宵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她能逃掉吗……
☆、第75章
元宵节这一日,若是外间,必然是灯火通明鞭炮四起的,可是这府里却是和别处不同,即便到了元宵节,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是今年不同,因前些日子出去游玩的小十七爷回来了,他是要玩鞭炮的。
于是柴大管家格外开恩,说是因着今年小十七爷在,趁机下人们可以在偏远里挂上灯笼,并放点烟火鞭炮。
这令一出,大家纷纷感恩戴德的,只说这柴大管家实在是个好人,平日里就极为和善的,如今更是体恤众人。
阿砚却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不喜来,想着或许他这个人真得不错,只是对自己不好罢了,对其他寻常人等那是极好的一个管家呢——也怪不得萧铎格外信任他,便是当初自己吹枕边风,也没能把他铲除。
眼瞅着大家都去偏院了,阿砚看了看身旁陪着自己的两个厨娘,便笑问道:“你们不过去?”
两个厨娘眼中有所期望:“可以吗?”
阿砚点头:“去吧。”
这两个厨娘听着分外惊喜,当下谢过了阿砚,便披上棉罩,戴上了帽子,径自出门去了。
阿砚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不免想着,今晚若是真得会走水,这火会从哪里起来呢,会否伤了这些无辜性命?
低头细想,何小起那人和这些厨娘也是曾朝夕相处的,若是真都葬身火海,他又怎么忍心?一时又不免想起那一日酒楼上挂着的那伙计尸体,那情状实在是分外凄惨,又是一条枉死的性命。
可是其实世间枉死的性命何其多,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这个时候想着晚上的走水,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是独善其身罢了。
阿砚苦笑了声,不再去想了。
她连自己今晚能不能逃过这一劫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能力去关心别人呢。
当下偷偷地从厨房取了一把锅底灰,回了自己房中,也不敢开灯,就用手去摸索了那棉被以及里面藏着的干粮,都是好好的呢,以她的食量,吃个七八日总是没问题的。
她将棉被重新用一张兰花粗布大包袱卷起来,打了一个结后,背起来掂量了下,自己背着跑是没问题的。
至于厨房后面的那个洞,看样子应该是个狗洞,有些年月了的样子,虽很是脏乱破败,不过她这个身量钻出去也是没问题的。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何小起所说的走水了。
她心里有事,难免觉得这时间分外的难熬,背着那包袱,时不时看看外面,却见外面零星雪花又飘了起来,夜色浓重,朦胧远山连绵不绝,偶尔间会有轻微的鞭炮声传来,那是沉闷多日的府邸中久久不曾有过的欢快。
正想着间,忽而便听到外面的声音杂乱起来,侧耳倾听,却觉夜色中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喊叫“走水”的声音,那声音此起彼伏的,不绝于耳。
阿砚心里一喜,知道这事儿是应了何小起所说,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忙背起自己的包袱来,用锅底灰把脸上一抹,又把头发弄乱了,低着头直接冲出屋门。
一出这房间,外面的喊叫声和脚步声就更清晰了,听起来像是一处偏院着了火,那火势直向着萧铎的房中去了。
冲着萧铎去了……
阿砚在心里细细品味了这其中的意思,不免攥紧了手中的包袱系带。
其实何小起那晚对自己说出这话,她应该是早就猜透了的。何小起定时和外人勾结,里应外合地给这宅子放火,他放火,不是烧那些无辜下人,而是冲着萧铎去的。
萧铎武功高强,剑法了得,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可是现在趁乱放火,再行些下流恶毒手段,萧铎或许就此栽了呢。
再者,不是说今晚小十七爷回来了么,看得出,那个少年是个天真的,而萧铎也是在乎这个弟弟的。若是对方以这位小十七爷为要挟,萧铎未必就逃脱得了。
也就是说,今晚萧铎怕是真有些麻烦。
雪花飘零中,阿砚深吸了口气,抬头往那茫茫苍穹。
这一夜,一如上一世那个酷冷的夜里,她抱着那个冻僵的少年,却为自己迎来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她想活,无论如何想活下去,不想死。
阿砚越发握紧了手中的包袱系带,咬紧牙,狠狠心,一溜小跑往厨房方向跑去。
到了厨房那里,隐约可见远处人来人往,大家都在设法救火,还有人大喊大叫,远处则是已经传来打斗声响。
这是一个杂乱纷呈的夜,雪花,杀戮,阴谋,和死亡。
阿砚不再犹豫,一个转身,径自跑到了厨房后面的狗洞里,先将包袱推出去,自己又收腹吸气,小心翼翼地往外钻。
费了半天功夫,弄了一身的雪和泥,总算钻出来了。
她大口地喘着气,看看四周围,却见果然有走动守卫的侍卫,便忙蹲在那里,不敢动弹。
这府里果然是戒备森严的,只是如今那些侍卫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大家低声不知道商量了什么,便也纵身一跃进了府内。
府内此时喊杀声打斗声越发激烈了。
这可真乃是非之地啊。
阿砚四处瞅过去,并不见什么人影,当下弯着腰,背着包袱,迈开步子开始往外狂奔。
自由了,只要跑出这府中方圆十里地,她就能得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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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凛冽,雪花飞扬间,有剑芒几乎和这漫天雪花融为一体。
剑芒所指之处,朵朵艳丽的腊梅瞬间绽放开来,染湿了地上的雪,也惊到了一旁的众人。
萧铎一柄长剑在手,犹如松柏一般立于这苍茫天地之间,肩头一只雄鹰孤傲而立,身后却是火光漫天。
抬起眼来,他盯着这层出不穷的刺客,绽唇一个冷笑:“谁还要来?”
他这一笑间,众位刺客纷纷面面相觑,眸中尽是惊恐。
传闻九皇子剑法了得,可是此时他们详细筹谋,请来了唐家暗器高手,并出动玉香楼七十二名顶级杀手,逼得他腹背受敌,可是谁知道,他一柄长剑在手,却是森寒凛冽,所向披靡。
他哪管你是什么阴谋诡计,更不畏惧什么毒刺毒烟,竟是一柄长剑所到之处,尽皆倒下。
此时地上的雪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寒风吹起那些死去人的头发,混着红色的血,白色的雪,在这刺骨的寒夜中一起一落的,看着分外的惊悚。
而那位杀了这许多人的九皇子,此时却那么勾唇一笑,笑得犹如暗夜里的鬼魅,带着他那夺人性命的凶残恶鹰,犹如来到人世间的勾魂使者。
众人全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今天算是栽了,栽了。
萧铎鄙夷地望着眼前这群已经失去了斗志的刺客,淡声吩咐一旁的柴大管家:“你带着小十七,离开这里。”
小十七担忧地望着萧铎:“九哥,那你呢?”
他也不傻,知道外面刺客绝对不止眼前这些,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手段,一个个都想着夺他性命呢!
萧铎眯眸,冷道:“少废话,走。”
柴大管家看了萧铎一眼,提起小十七来,面向萧铎恭声道:“九殿下,保重,我先保护十七爷离开了!”
话音刚落,也不顾小十七的抗议声,运起轻功,纵身而去了。
待到小十七和柴大管家离开后,萧铎微垂下眼睛,看着自己飞扬的黑发上沾染的雪花,淡声道:“其实我并不喜欢杀人。”
众人一惊,纷纷提防地望着这个鬼魅一般的男人。
他不喜欢杀人,谁信!
萧铎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依旧用那平静到几乎淡漠的声音道:“可惜,总是有人找死。”
他的话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用了力道。
话音落时,众位刺客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便见眼前白芒闪烁,众人的心倏然收紧间,便觉得眼前砰的一下有鲜血不知道从哪里喷涌而出。
谁的血,如此温热,又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他们脑中模糊地滑过这个疑惑后,便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也许当身体倒在沁凉的雪花上时,他们才明白,那血根本是自己的。
血涌出,他们就死了。
熊熊烈火依旧在燃烧,那烈火迅速蔓延,燃上了这带血的尸首,呼啸的风声中便有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萧铎一双修长而冷静的手握着长剑,让长剑冰寒的锋刃擦过地上白色的雪,拭去了上面的血污。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府中,知道这宅子是彻底没法住下去了。
当下将剑缓慢地插回到剑鞘中,他转首阔步而行。
他刚才受了伤,内伤,别人不知,可是自己知道,总是要好生休养,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道正走着,忽而心间一动,却是想起一桩心事。
阿砚。
其实柴大管家说得对,过去这一关,萧铎依然是以前那个萧铎。
萧铎本来应该绝情绝义,哪里会在乎那么一个小臭丫头。
在一场醉酒之后,他再想起过去那曾经对小丫头的喜欢,再去想那些昔日情情爱爱,不免鄙夷曾经的那个自己。
不过是一个初尝情滋味的笨小子罢了,只以为自己得了个宝,把个臭丫头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临到头来,还不是戳心窝子的一刀,让他痛不欲生。
风雪肆虐之中,萧铎眯起眼睛,黑眸中有暴戾残忍一闪而过。
其实他可以对别人残忍,也可以对自己残忍。
绝情断义,从此后对那个臭丫头视若无睹,他完全可以做到。
想明白了这个,他微抿起好看的唇,施展轻功,就要离开此地。
谁知道他刚要那么纵身一跃,身形便略一凝滞,他整个人就定在了那里。
身体内,有另一个声音,却是起了疑惑。
那个臭丫头,是不是就会死在那里了?烧死?砍死?还是吓死?她那么笨,一定逃不过的。
萧铎僵硬地立在那里,咬紧了牙,泛白的指骨攥住了手中的剑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