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点了点头,咬了下唇。
他到底是血肉之躯,虽则自己屡次让他着恼,可心里其实还是对自己有一分怜悯在?
想起他曾经对自己的千般好万般宠,心中不免感慨万分。
以前不管如何,或许这一生这一世,他至少是个好的。
谁知道正想着时,萧铎却用他那惯有的嘲讽语气道:“活该。”
轻飘飘的两个字,如同风中漫舞的雪花一般,就那么盈盈落下。
阿砚一怔,哦,这是什么意思?
萧铎冷笑:“活该。”
他微微侧首,幽深的眸子鄙夷地盯着她:“难道你这种女人,不应该是活该累死冻死饿死吗?”
阿砚望着那锐利冷漠的双眸,半响后,她终于点头。
“爷说得是,我这种女人,就活该累死冻死饿死。”
谁知道她这么乖巧地顺着他的意思说完话后,萧铎不但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是眸中越发射出刺骨的凛冽寒意,倒好像是沾了毒的冰萃子,看得阿砚心里发颤。
“我……”阿砚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包袱皮,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防备地看着他。
他到底要做什么?临时起意要杀了她?
“快点!不然把你喂鹰!”萧铎的声音咬牙切齿!
说完这个,他陡然迈开大步,如风一般往前行去。
阿砚再是饥渴寒冷,也少不得赶紧跟上去。
可怜满包袱都是干粮,她却不敢取出来用。
*********************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之久,就在阿砚以为自己要瘫倒在那里的时候,萧铎终于带着她寻到了一处茅屋,并一头钻了进去。
阿砚略一犹豫,也忙一头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破败的屋子,里面有锅有灶甚至有土炕的,不过能看得出来,已经许久不曾有人住过了,里面早已经生了杂草,还有从窗外飞起来的残雪覆盖了窗旁的灶台。
阿砚打量了下四周,再看看萧铎,明白他的意思,显然是要在这里住下了?
她再看看那光秃秃的土炕,想着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带了一床棉被的,要不然还不活活冻死在这里。
她先将包袱解了下来,把里面的棉被放到了土炕上,又开始收拾那些干粮,一边收拾着,一边饿得往嘴里塞了一把。
干粮冻僵了,啃得牙齿都疼,不过好吃,依然是好吃,人饿极了,吃什么都好吃。
她偷眼看了下旁边的萧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不要吃?”
萧铎漠然地望向她那糜饼,淡道:“不必。”
阿砚其实也不是非要让他吃,不过考虑到自己性命掌控在他手里,难免要客气下,于是又劝道:“这里也没其他吃食,你如果不吃,万一饿坏了怎么办?”
萧铎幽深的眸子饱含审视地看着她:“你舍得让我吃?”
阿砚脸上微红,咬唇道:“我为什么不舍的?万一你有个好歹,我说不得也死在这里?”
萧铎冷笑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阿砚见他不再逼问,心中一松。
谁知道萧铎却走近了她,用那双冷凝诡残的眸光盯着她半响,只看她心里发毛。
“顾砚,我要你记住,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独活下去。”
“你……”阿砚咬牙,屈从道:“爷,你放心,我一定要好好伺候你的。”
萧铎听此言,笑得眸子里都是嘲讽:“如果我要下地狱,也一定要拉着你一起,知道吗?”
阿砚听得心里一颤,不过此时并不敢说其他,只好点头:“是,如果爷下地狱,那我就陪着爷下地狱好了。”
谁知道她说出这话,萧铎不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是眸中冷厉:“你这张小嘴儿,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若是哪个傻的,还以为你是在说真话呢。”
只可惜,以前他就是那个傻瓜。
阿砚低头无言,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迎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若是巧言能辩,反而惹怒了他呢。
此时少不得耷拉着脑袋,做出低头认罪的模样。
萧铎看着她那疲惫的小脸上,颇为无辜地低着头,那模样实在是再熟悉不过,曾经的她,只为了她那样一个不高兴的模样,便是恨不得掏心挖肺啊。
现在回头一想,真是愚蠢至极。
萧铎握了握拳,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阿砚小心翼翼地瞅向那拳头:“爷……”
萧铎自然明白她的怯意,当下冷道:“ 为了防止我忍不住直接把你杀死在这里,你还是乖乖地给我烧火,我出去寻些吃食来。”
阿砚连忙点头。
一时萧铎推门出去了,阿砚从破败的窗户里偷偷瞅过去,去见那个黑影没入了旁边的山林中,就此不见了。
她犹豫了下,想着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背着包袱逃命,到底有几成胜算?
可是只略一盘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风雪夜,黑灯瞎火的,又是崎岖山路,她饿了这许久,身体累得快要瘫在那里,便是没有萧铎,自己也未必能活着走出去,更不要这萧铎轻功了得,几个纵跃都可能将自己抓回来,到时候那才叫惨呢。
当下她打消那逃跑的念头,回到了灶台前,先将上面覆盖的冰雪和灰尘擦去,又见旁边又干草,取了来塞进灶洞里。
她的竹筒中是有火石的,取出来后开始点火,很快一堆火便起来了,她赶紧烤了烤冻得发僵的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低凉的声音,陡然自身后响起。
阿砚倏然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却见冷肃的面孔,漠然的双眸,长身玉立的身形,就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观察了自己多久。
她顿时明白,这人明里说是要去找些吃食,其实却藏在暗处观察自己呢,一时想着刚才自己那想法,若是自己真敢背着包袱逃跑,他会如何?
她咬紧唇,不免后怕得厉害。
萧铎锐利的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勾唇一个冷笑,然后转身推门离去。
望着他再次远去的背影,阿砚脚底下一软,险些再次栽倒在那里。
他刚才那么一笑,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残冷,威胁意味十足啊。
他虽然一句威胁的话也没说,可是却仿佛胜似说了万千句。
这已经完全和前些日子那个如同个大孩子般宠着自己的萧铎不同了。
她取了外面干净的雪来放在锅中,蹲下身来烧着火,她不免心里低叹一声。
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那个单纯到带着孩子气,一门心思讨好自己的萧铎是真正的萧铎,抑或者那个冰冷暴戾杀人如麻的萧铎才是真正的萧铎。
可是不管如何,他已经蜕变了。
就好像蝴蝶飞出蚕蛹,他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而这种蜕变,甚至可能还是自己逼的。
一时不免想起那个和自己在彭州城外相遇的小小少年,其实那个小小少年,根本是更稚嫩的萧铎啊!
火苗在灶膛里烧得正旺,锅里的冰雪融化后,渐渐地冒出热气。若是以往,总是要过滤一下的,如今却讲究不得那么多,阿砚拿了一个竹筒,取来少许热水,用嘴凑过去吹气,一边吹一边仔细地饮下一口,又取来了旁边的糜饼大口啃着。
正吃着间,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看过去时,却是萧铎又回来了。
她正想着这人真个疑心病,难道又回来监视自己,谁知便看到他手里拎着两只野山鸡,色彩斑斓的尾巴随着萧铎迅疾的步伐而轻轻晃动着。
☆、第76章
萧铎看都没看阿砚,走进屋内,将那只尚且挣扎的山鸡扔到了地上,淡声命道:“杀。”
杀?杀谁?
阿砚心头一颤,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要杀鸡!
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摸索到了自己包袱里,又从中掏出一把匕首来,开始拿刀子试量着要杀鸡。
萧铎从旁虽然根本没看阿砚,却仿佛将一切收入眼中,嘲讽的语气淡淡地道:“你事先倒是准备得极好,被褥,吃食,火石,匕首,还有什么?该不会还有毒.药吧?”
这话听得阿砚心里凉飕飕的,她抬头冲他笑了下,诚恳地道:“真没有。”
以前有,以后也许也会有,但是至少现在真没有。
萧铎听此,用那双难辨情绪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转首便看向窗外了。
破败的窗户,有风雪呼啸着吹进来,他站在那里,就这么定定地看向远方。
黑暗中的山和树是奇魅多姿的,仿佛鬼怪故事里的幻影,此时又因为这散漫雪花而越发添加了捉摸不定的色彩。
萧铎盯着在风雪呼啸中动荡的枯林,眸子微微眯起,右手便放在了腰间长剑上。
看来总是有些人,是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萧铎眯起的眸子中射出凛冽的冷光。
而蹲在那里准备杀鸡的阿砚并不知道原来外面已经有了异常,她先是捉住鸡的脑袋,在脖子那里开了一个口,给它放血。
这山鸡自然是不乐意,拼命挣扎,阿砚死死按住山鸡,劝道:“我也不想杀你,可是不杀了你,他没肉吃,他没肉吃,就要杀我。为了我能活下去,你还是死了吧,等你死了,我给你念三遍地藏菩萨本愿经来超度你。”
那只鸡后来血都流得差不多了,力气衰竭,渐渐地也就耷拉下脑袋不挣扎了。阿砚忙趁机拿了旁边的旧木盆,取了热水,将它扔进去烫一烫开始拔毛。
一边给鸡拔毛,一边在心里念经超度,待到念了几遍,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那男人:“咱们炖鸡,是不是得加点料,要不然等下我去附近采点野山菇?”
其实阿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旁边应该是长着野山菇的,到时候扔进去,小鸡炖蘑菇,想来味道应该不错。
萧铎冷眼瞥了她一下:“我去。”
阿砚没想到他竟然肯去采蘑菇,真不容易,他可是大爷呢。不过他这么说了他,她也不敢说什么,就此在那里低着头继续拔毛。
一时萧铎出去了,阿砚将那只鸡打理干净,扔进锅里开始炖。
约莫一盏茶功夫,萧铎回来了,采了些蘑菇,阿砚望过去,却见这蘑菇颜色上长有白色的小点,她不免接过来拿在手里嗅了嗅,却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异香,不免疑惑道:“这蘑菇从未见过,该不会是毒蘑菇吧。”
萧铎挑眉:“你可以尝尝看?”
阿砚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他这话分明是故意的,她怎么可能傻到去尝那个蘑菇啊,不过她自然有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