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他只好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你肯定也没有名字吧?”
    点头。
    “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点头。
    “昨日里我在经书中看到两个字,觉得很好玩,不如就给你当名字吧?”
    点头。
    “你怎么也不问问是哪两个字呢?不过你不会说话,那我就直接当你答应了。那两个字是宁非,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点头。
    “宁非,你为什么不会说话?”
    摇头。
    “你赶紧学会说话吧,这样就能和我玩了,我已经在这个洗砚池里几万年了,好生无聊的。”
    点头。
    之后的日子里,一株婀娜清丽的墨莲,并一块墨黑的石头就那么相互偎依着,就这么又过了数万年的光阴。
    那块石头后来也学会了说话,不过他并不是特别爱说话。多数时候,他紧挨着她的根茎部,听着风中传来的她软糯清灵的话语。
    有时候她会嫌弃他没个反应,于是他就会点点头,冲她笑笑。
    她再嫌弃他笑得不够好看,他就对着水中自己的影子,一次次地练习一块属于石头的笑军婚也有爱。
    这日子本来就会继续这么过去,洗砚池里依然会有许多的墨迹落下,他们会听着佛音袅袅,嗅着那大殿上传来的阵阵烟火香,受着佛门真迹的滋润,将这静谧祥和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下去。
    可是那一日,血腥味骤然传来,哀嚎声惨不忍睹,她和他都震惊了。他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在这佛门清静之地肆意撒野?
    正想着的时候,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更重了,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同时一股冷戾狂躁的杀戮之气扑面而来。
    他浮出水面,挡在她的面前,向远处看去。
    却看到,有一个男子,高健伟岸,狂放不羁,披着一身在风中卷动的宽大玄袍,提着一把犹自流血的利剑,正行经洗砚池旁。
    那男子双眸幽暗,气势阴沉暴虐,一头不羁的墨发披散在肩头。他是阴暗和嗜血的,有他所在的地方,便是祥和的佛门清静之地,仿佛都瞬间被万年寒霜所笼罩,让人觉得自己瞬间坠入了阿鼻地狱。
    宁非和阿砚都有些惊呆了,阿砚想将宁非按下水中,宁非却想挡在阿砚身前不让那男人看到她。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却略一转首,看向了这个方向。
    宁非不知道背后的阿砚是什么反应,他只知道,自己看到了一双森冷到看不到任何光亮的黑眸,那是一种比地狱最底层还要冰冷绝望的黑暗。
    可是这种震撼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就发现一件让他感到颤抖的事情。那个男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阿砚的身上,并且那黑暗的眸子底处闪过一道光亮。
    一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宁非握紧了拳头,几乎想冲过去将那个男人赶走。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看了阿砚片刻后,便提着剑,转身离去了。
    徒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宁非并不知道,只是这男人一个驻足而已,对他和阿砚的命运将造成怎么样的影响。
    后来他问起阿砚关于这个男人,两个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他很可怕。”
    “嗯”
    “他刚才险些要杀了我们。”
    “不,我没有觉得他要杀我们啊,他还冲我笑呢。”
    “我怎么没有看到,他没有冲我们笑,他要杀我们。”
    “他真得没有杀我们的意思,我看到他笑了,他的眼睛在冲我笑。”
    石头宁非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练习了这么些年,依然没有笑出让她觉得是笑的笑来,可是那个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她却觉得那个男人在笑。
    他觉得很无力。
    而在之后的日子里,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熔炉里经受了怎么样的痛苦,又亲眼看着她坠下凡尘,去遭遇那个命中注定的男人,眼睁睁地望着她和那个男人一起化作剑和剑鞘被封禁在上古山下红尘一遭。
    几千年后的有一天,他也曾驻足在望族的神庙前。
    周围的小孩子们惊奇地望着他,望族的人满脸的防备。
    他们并不知道神庙中所囚禁为何人,更不知道那里的人和他有着怎么样的渊源。
    时光流逝,许多事许多人都已经淹没在沧海桑田之变中,甚至连阿砚,都已经将他遗忘了。
    仰起脸来,他望着上古山上方的茫茫苍穹,脑中却回想起几千年的阿砚在墨池旁对他说的话。
    “别人都以为我是为了铲除妖魔拯救苍生,别人都以为我委屈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委屈。”
    “我想靠近他,看一看,他的眼睛里,到底有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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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个番外,关于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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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安这个人,生下来没一盏茶功夫,就被他的亲爹萧铎立为了皇太子。皇太子,就是大夏国的储君,是大夏国除了他爹外最为尊贵的人了。
    可以说,他也算是含着金羹勺出生的,生来便注定了无上的权利。
    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在他长大渐渐懂事后,他回忆小时候,发现童年的一些记忆是模糊的,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不太高兴,觉得亏大了。
    亏大了是因为为什么是萧铎的儿子!
    好好的叫一声爹,平白矮了一辈,且他其实听并不喜欢萧铎这个人的。
    可是为什么小小的他会有这个念头呢,他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的他便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想了许久后,他明白了!
    一定是他那个皇帝爹总是在和他抢娘!
    想明白这个的萧安,和他皇帝老爹更加的不对盘了。
    于是萧安从四岁开始,就迈着小脚丫,用小胖胳膊搂住他娘的脖子,低声嚷着:“不要父皇,不要父皇。”
    他娘自然是疼他向着他的,赶紧搂着他哄说:“好好好,不要父皇不要父皇。”
    他就得意地看着脸色变黑的他爹,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后来他稍微长大些,他爹就施展出奸计,说是给他请了个师父要教他本领。
    他哪里信呢,总觉得他爹那笑着的细长眸子里存着他娘看不出来的奸诈。
    他哭嚷着说:“我不要学娘亲—爹爹丢了!”
    可是这次他娘不再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向着他说话了,而是义正言辞地说:“你以后要继承你父皇的皇位,当一国之君的。你爹虽说把这个国家治理得还不错,可是以后怕是免不了在史书上留下一代昏君的恶名了。你小小年纪,可是不能步你爹的后尘,一定要自小努力读书勤练武艺,长大之后方能辨忠奸明是非,成为千古称颂的一代明君。”
    到时候也许人家会看在萧铎有个明君儿子的份上,多少在史书上为他添上一句好话。
    可怜的萧安噘着小嘴儿,失望地看着他娘。
    既然他娘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拒绝,毕竟他不能表现得比他爹差。他爹既然是一代昏君,那他一定要设法当个明君。
    懵懂的萧安就这么一头钻入了他爹和他娘共同设下的陷阱。
    他爹给他安排的是大夏国最严厉的一位儒学大家,以及一位武功高强但是性情却十分冷僻的武学师父。他就在这两个人的共同监管下,开始了他后来长达十年的水深火热的日子。
    他也曾向他娘告状,表示苦不堪言。他生来性子懒散,最爱的就是躺在那里睡个懒觉,除了他娘做了什么好吃的时候,其他任何时候都是动作慢腾腾的,怎么可能经受起如此的折磨啊!
    可是当他出现在他娘寝宫的时候,却看到他娘正坐在他爹的大腿上,两个人其乐融融地说着什么。
    他侧耳细听,却听他爹说道:“我听太子太傅提起,安儿这一段日子可真是长进不少。”
    他娘听了,顿时面上带了笑:“他小时候懒得跟只乌龟似的,如今倒是勤快了许多,你果然说得不错,玉不琢不成器,看来以后还得严加管教。”
    听到这句,他的小心肝顿时碎了一地,找也找不到。
    敢情他娘根本不心疼他,反而是盼着他再被“雕琢”一番啊!
    他长到十六岁的身后,终于学成出师,算是摆脱了两位太傅的魔爪,可是谁知道一转身,他娘就开始要给他看姑娘定亲事,他爹就要开始教他处理朝政。
    “你长大了,我们也老了,你该学着治理国家,继承皇位了。”他爹如是叹息说。
    萧安瞅了瞅他爹依旧俊美无双的脸庞,不由得暗自腹诽,这算是老吗?如果他这是老了,那他让那些长了皱纹的人情何以堪?
    反正现在他娘并不在,他也就无所顾忌了,当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檀木椅上,翘起腿儿,不屑地说:“我还小着呢,为什么要早早地处理朝政?人不风流枉少年,我这个年纪,正是走马看尽长安花的时候。”
    谁知道这话一出,他爹就一腿踢了过来:“你还要风流?跟谁学的?”
    满嘴的不屑和鄙视。
    他不服,心中暗哼一声,挑眉看着他爹,却见他爹虽年长他二十多岁,可面目却实在是和他一般无二,竟如同兄弟一般。
    哼,这哪里是爹,根本是个老妖精。
    小时候他就看这个爹不顺眼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不敢也打不过,如今他长大了学了绝世武艺,却未必就打不过了压倒主角一百遍!。
    于是这一日,在皇太子出师的第一天,他就和他亲爹在太和殿轰轰烈烈地干了一架,只打得琉璃瓦翻飞,檀木桌椅四分五裂成了粉末。
    这个消息自然是传到了阿砚的耳中,她听到的时候正在喝着燕窝羹。淡定地听着老侍女讲完了这个消息后,她头都没抬,继续喝她的燕窝羹。
    其实她多少也明白,这些年萧安和萧铎一直不对盘。萧安在她面前装老实,暗地里陷害萧铎,萧铎便伺机报复,专门找了两个太傅来对付萧安。
    萧安苦熬十年,如今终于翅膀硬了,开始和他老爹对着干了。
    当一盏燕窝羹喝完了,她才抹抹嘴,淡声道:“去看看吧,打不死就不算个事儿。”
    这之后呢,萧安和萧铎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政事一言不合就要打,用膳一言不合就要打,甚至连后宫里种什么花,一言不合也要打。
    每一次打完了,都有一群泥瓦匠过去修补殿堂上的琉璃瓦……皇家泥瓦匠表示,心里好苦……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让琉璃瓦躺枪?宫里的琉璃瓦已经不多了……阿砚自己也发现,这一对父子啊,真是天生的水火不相容,两个人无论从吃饭的口味,到着衣的爱好,完完全全的背道而驰。
    甚至到了后来,在选择太子妃的时候,萧铎帮着点了几个,萧安竟然是一个都不满意。萧安自己选了三个,萧铎看了后直皱眉头。
    要说起来这父子二人,除了相貌相似外,唯一最像父子的地方便是对庙宇的憎恶了。
    萧铎在自己儿子顺利出生后,便开始抛却了那层伪装的皮,不再烧香拜佛听佛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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