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文辉把那个磨人的妹妹抛之脑后,搂着食盒道:“你们别抢啊,是我从重秉那夺来的,重秉你那妹妹不错,今年芳龄几何?”
苏重秉淡淡的说道:“你要再胡言乱语,我让护院把你叉出去。”
寇文辉缩缩脖子,苏重秉可是说到做到,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这些人前来是为着一件事,乡试将至,蠢蠢欲动、等着钻空子的人很多,试题被泄露,前些年也不是没发生过,买卖答案之事屡见不鲜,只是大多就是骗银子而已,等考完再寻人便寻不到了,就是诓骗赚银子,没人有真试题。
今年的主考官,是京城里的翰林院马学士,以铁面无私著称,各地的主考官有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主考官不能是本地人,这样也是避免人情上的走动。
除了主考官,还有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具体的运作这些学子不清楚。
秋闱在即,书院里有些学问差、家世好的学子窃窃私语,说有人能搞到乡试的题目,开始自然没人相信。
可这几个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家里背景也厚,京城有做大官的亲戚,三分真的,传来传去就成了七八分,人都有从众的心态,这样一来,从他们拿预定考题的有三五个人。
这种事不能宣扬,做的小心谨慎,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寇文辉有次和同窗吃酒,对方喝醉后不小心说出来的。
考题泄露可是大事,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几个人来找苏重秉,不为别的,苏家老爷是湖南的知府大人,是这地界儿最大的官,何去何从,还是听听苏重秉的意思。
苏重秉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元明清:“明清怎么看?”
元明清穿了一身青色长衫,虽说里面加了棉花,在冬日里看起来依旧显得清冷,他随手拿起苏重秉桌子上的花瓶,瓶里是五彩水仙,他把花瓶背在身后,站在一个角落里:“你们猜,这水仙有几种颜色?”
众人刚才只顾着聊天,谁去留意书桌上小小的花瓶?
元明清见众人不解,又说道:“咱们就是做个游戏,这样,你们来猜,从身上拿一个物件出来,若猜不对便给我,猜对了,我赠你们一件。”
寇文辉首先不服:“明清你这样就不对了,你这是稳挣不赔的买卖,我们这么多人,能有一半猜对的便不错了,不过反正就是玩玩,倒无所谓。”说完捧场的拽下自己的玉佩:“这个是我年前刚买的,水头极好,若我猜错了,这个便给你。”
大家都拿了东西出来,苏重秉在书房扫了一眼,从书架上拿出一个霁红釉笔洗:“我赌这个。”
每个人的东西都摆在桌上,小厮拿来纸条和笔,每个人背对着大家,写下自己认为的数目,并注好名字,写完后小厮收起来交给元明清。
元明清一一展开,摊在桌案上:“文辉写的是七,你当这是你家的染缸吗?想染几个色便染几个色。”众人大笑,寇文辉尴尬的挠挠头:“我刚又没注意,写多些兴许蒙对。”
苏重秉成竹在胸:“其他人便算了,我的一定正确,你难道忘了?这是摆在我桌案上的水仙,每日我抬头看许多遍,别说是颜色,便是花蕊的个数,我都怕一清二楚。”
元明清了然的笑了:“错了,重秉兄你也错了。只有林敬兄猜对了。”
被点名的林敬傻笑道:“呵呵,蒙的,我是蒙的。”
除了蒙对的林敬和不按寻常套路选的寇文辉,众人基本都完美避开了五这个选项,五彩水仙,五彩水仙,既然元明清让人猜,答案一定不会是五,抱着这样的心理,众人都越过了五的选择。
苏重秉疑惑不解:“怎么可能?这彩色水仙就是五种颜色,黄白红粉紫,怎么可能还有另外一种颜色?”
寇文辉大呼道:“五彩水仙便是五种颜色,也太简单了吧……明清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元明清没理会,继续说道:“开始我的问题是什么?”
寇文辉抢话:“你让我们猜花瓶里的水仙花一共有几种颜色。”
元明清点头,把花瓶拿出来,抽出瓶里的水仙:“重秉你错了,黄白红粉紫绿,还有绿色,你忘了,叶子是绿的,花叶,也是水仙花的一部分,所以,是六种。”
寇文辉叹叹气:“明清你太狡诈了。”
“多谢夸奖。”元明清虚心接受寇文辉的评价。
“我比你们多两个选择,五六都能算正确的答案,看我如此自圆其说罢了。”他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嗯,收获颇丰。”
寇文辉回到了刚才讨论的问题上:“这和考题泄露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元明清这才说道:“刚刚文辉说了,这游戏我是稳赚不赔,哪怕是熟悉水仙花的重秉兄,也猜不对,我觉得,考题这件事,和游戏一样,不过是雾里看花,掩人耳目,我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就像五彩水仙,就是五种颜色而已。”
苏重秉分析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想卖试题?”
元明清这时候又摇摇头:“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们想,卖考题的话是咱们自己说的,他们和别人交流,只是说有一本资料要卖,读了对乡试有好处,虽说心照不宣,可也没话柄,只要没抓到现行,就定不了罪,这就跟刚刚的水仙颜色一样,五种还是六种,主动权在游戏主人这边。”
元明清说的隐晦,寇文辉只听懂一半:“明清你简单说,我听不明白。”
元明清嫌弃的一瞥:“简单说,我认为,他们是真的打算卖试题,至于后面有没有另外的打算,我不是神仙,也不清楚了,咱们几个,别往里面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寇文辉的手伸向了食盒:“明清兄你也是,直接说结论就行了,还玩什么劳什子游戏,太费脑子了,我得吃两块莲蓉酥补补,替我们谢谢你家小妹。”
苏重秉幽幽的说道:“你吃莲蓉酥没用,赶明儿我给你送去一锅猪脑汤吧。”
寇文辉愣神片刻,哀嚎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88章 飒飒飒
湘莲和湘玉抱怨,不知道大哥发什么疯,最近喜欢吃上了自己做的莲蓉酥,每天都自己颠颠的来取,湘莲想大哥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看书,便每日派小丫鬟去给他送。
除了莲蓉酥,湘莲又做了其他味道的糕点一并放在食盒里,苏重秉还让丫鬟送来小纸条,写着味道甚好,湘莲哭笑不得。
湘玉道:“大哥平时没见多喜欢吃甜食,怎的转性了?难不成是读书魔怔了?”
湘莲一怔,差点哭出来:“我的莲蓉酥可是清清白白的,不怪我。”
湘玉看湘莲沮丧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五姐姐你放心,老爷太太又不会吃了你,我看其中有古怪。”
实践出真知,湘玉自己溜去了前院,也没带着丫鬟,湘莲那刚把莲蓉酥送去,她躲在门口侧耳听,苏重秉吩咐人:“把这食盒送去寇府。”
湘玉攥了攥拳头,感情他是送人的啊。
湘玉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苏重秉面上一怔,挥手让小厮下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湘玉指了指小厮的背影:“我和五姐姐还纳闷,大哥怎么每日吃上莲蓉酥了,你怎么能送给外人?”
苏重秉不以为意:“文辉喜欢吃,我答应送他七日。”
湘玉说道:“怕是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他答应了大哥的什么条件。”
苏重秉揉了一下湘玉的发髻:“还是玉姐儿聪明,文辉说把那盏云纹灯给我。”
湘玉:“……”
寇家和苏家关系也很亲厚,年节下都会走动,寇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和湘玉年纪倒是相仿,不过因为常年住在庵里,所以没见几面。
湘玉想了想:“大哥这到底是五姐姐亲手做的,下次别轻易给外人了。”苏重秉满口答应:“我知道了。”
湘玉去过一次,第二天苏重秉没再来要,她得意洋洋的跟湘莲邀功:“还是我厉害吧。”
湘莲咽了口唾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刚好是第七天。”
湘玉满脸黑线,这个大哥……
冯氏的胎已经八个月了,她现在行动都困难,跟抱了大西瓜似的,大夫每个月都来诊脉,每次都是胎象很好,湘玉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古人医疗水平低下,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加上曹姨娘难产早亡,越临近产期,湘玉就越觉得揪心,祈求着冯氏能度过这一关。
冯氏自己倒没担心这个,为母则强,胎儿很调皮,常蹬蹬的踹冯氏的肚皮,湘玉赶上,冯氏便会攥着湘玉、湘琪的手,放在肚子上:“小弟弟又调皮了。”
这样美好的时刻,存在每一天当中,离乡试还有四十多天的时候,冯氏早产了。
当时冯氏已经怀孕九个月零两天,九个月的胎儿发育基本完好,只要生产不出岔子,应该无事。
说起早产,还是怪冯氏自己大意,她平日里常走动,说免得生产时艰难,府里的花园繁花似锦,她带着赵妈妈和两个丫鬟,去了花园,赶上花园浇水的婆子刚给花浇水,一些水溅到了石子路上,上面都是一颗颗的小石头,冯氏没看到,一个趔趄,赵妈妈手疾眼快,身子歪着挡了一下,当了冯氏的肉垫。
饶是这样,冯氏也动了胎气,捂着肚子喊疼。
赵妈妈忙让丫鬟去准备,冯氏怀胎九个月,稳婆早就住进了府里,就在耳房住,方便随时召唤。
赵妈妈扶着冯氏去了待产的屋子,并让人通知了苏鸿良,湘玉闻讯赶了过来,和曹姨娘那次似的,正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赵妈妈把人都赶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呢,大家伙都回院子罢,等有了好消息让丫鬟们挨个通知。”
两个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韩姨娘咬咬嘴唇:“那便有劳赵妈妈了。”
韩芳姨娘牵着手往外走,韩姨娘瞥见了湘莲,一把拽住她:“跟我走吧,一会儿也得轰你,小姑娘别添乱。”
韩姨娘力气大,湘莲看看湘玉,湘玉招招手:“听韩姨娘的话,你先走。”
赵妈妈赶走了其他人,可湘玉却死活不走,赵妈妈好劝歹劝,还拉出了汤嬷嬷:“玉姐儿听话,带着湘琪先回你院子。”
湘琪抱着湘玉大腿,脸上红晕满满::“太太是病了吗?疼的直哼哼,我去给太太吹吹。”湘玉挺挺身子:“我哪也不去,我答应不添乱,我就在廊下坐着。”
赵妈妈知道七小姐主意大,摇摇头叮嘱道:“玉姐儿去东廊的厢房里坐着,外面晒得慌,再者生孩子生一天的都有,你总站着也不像话,回头太太要怪罪了。”
湘玉知道赵妈妈说的也是实情,便抱着湘琪去了厢房,厢房一直没人住,可是每天都有小丫鬟打扫,所以十分干净整洁。
屋子的西侧有个拔步床,床的右边是一套黄花梨桌椅,听说这个屋子,是前任知府的二小姐住的。家具还是以前的陈设,擦拭的一尘不染。
湘玉和湘琪并排坐在床上,湘琪靠在湘玉的肩头:“七姐,以后有了小弟弟,太太是真的不会喜欢我了吗?”
湘玉蹙眉,湘琪一个小女娃,怎么问这些,她耐心的问:“湘琪怎么这么说?是谁告诉你的?”
湘琪天真的仰仰小脸:“是我奶娘说的,她说我要多讨好太太,这样才能吃得好穿得好,才能有地位。”
真是反了天了,奶娘好的不教,竟教小姐小小年纪虚情争宠!
湘琪这个奶娘,从湘琪出生便开始照看,曹姨娘死后,冯氏也没预备换人,湘琪都习惯了,乍的换了别人,也怕小姐哭闹。
奶娘忐忑了好久,冯氏也知道,还特地叫到身边好言宽慰,说其他不用考虑,只要用心照顾小姐,自有她的好处。
这些湘玉也都知情,冯氏还感叹过,说湘琪没了生母,身边就奶娘一个熟悉的人了。湘琪的奶娘姓连,相公是乡下的庄稼汉,前几年兄长挣了些钱,搬到城里住,等连奶娘生了孩子,正好赶上苏府招奶娘,看她长的周正,脸色白皙,谈吐也不露怯,就聘了她做了湘琪的奶娘。
这几年连奶娘照顾湘琪也算尽心,几下相安无事,等曹姨娘一没,湘琪抱到正房这里,奶娘就起了其他的心思。
她在府里这几年,平时回家日子很少,后来发现相公在外面有了相好,还要抬进门当姨娘,不过就是乡下的泥腿子,有朝一日进了城,就妄想享受齐人之福了,也不照照镜子!
连奶娘气的摔了家里所有的物件,她在苏府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苏府的规矩,嫡子嫡女的奶娘,是每月二两银子,像湘琪这种庶女,奶娘每月一两银子,另外每日还有猪肉八两、鲜菜一斤、粗盐四钱、稻米六合等等。
奶娘在府里的位置比一般的下人要高,毕竟是要伺候小姐少爷的,尤其是吃食上从不马虎,连奶娘进府姨娘多,腰身足足胖了一圈。
也是因为这样,她相公更嫌弃她了,说什么成亲前的纤纤细腰再也没了,女人变胖,还不是因为生了孩子?
对于相公的变脸,连奶娘伤心过,可随后就看开了,哪个男人不风流,好在她家男人手里没钱,要纳的那个女人也是一个穷苦出身,任她拿捏。
夫妻间没了恩爱相随,连姨娘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湘琪的身上,这个孩子,可是关系着她所有的荣华富贵。
人只要想的一多,心思也就大了,欲壑难填。
湘琪进了正院,奶娘都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重宇的奶娘从前和她平起平坐,现在也开始巴结起她来,常借故来找她吃饭聊天。
太太无儿无女,湘琪养在太太膝下以后就是半个嫡女了,可突然间太太怀孕了,其他人不说,连奶娘急的上火,不管男女,太太有了自己的孩子,湘琪就不显得那么金贵了,琪姐儿又失去了生母的庇佑,在府里还能有什么地位?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湘琪好好讨好太太,这样才有她们的好日子过,连奶娘家里污糟一片,所有的指望全在湘琪身上,老爷对儿女还算不错,但和湘琪感情谈不上深厚,后宅琐事,还得依仗太太,哪怕以后的婚配,各家也都是当家太太给掌眼相看。
这样捉摸着,连姨娘趁着没人,总要把这些话灌输给湘琪,小孩子好拿捏,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湘琪自己个儿也喜欢慈眉善目的太太,奶娘常带着小湘琪往太太屋里走动。
童言无忌,连奶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实属正常,但实在不应该去教唆小姐,这是大忌。
湘玉看看窗外,太太还在艰难的生产,这时候发难不是时候,等生下孩子安定一阵子,再出力也不迟,谅她也捅不了大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