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姝推开病房门走进去,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陆雅城,才发现他脸色非常白,大概是这阵子拍戏太累的缘故。
因为要封锁消息,不让陆雅城受伤的事传出去,所以花姐有一堆后续的工作要处理。她和方姝又聊了几句就走了,只剩陆雅城的助理守着他。
助理是个年轻男孩子,做事马马虎虎的,到了后半夜更是直接睡着了。
方姝坐在那却睡意全无,一会儿想起大学的那些事,一会儿又想起程燃,脑子里乱糟糟的。
所以陆雅城醒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马上倾身过去同他说话:“你醒了?”
陆雅城的视线无法对焦,迷迷糊糊地睁眼望着她,只能在灯光下恍惚地看个影子。方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去叫医生。”
陆雅城一把抓住她的手,力气非常大,方姝都没法挣脱开。
他闭了闭眼,重新再看她时清楚了许多,甚至还勉强地笑了下,“刚才就是头晕,现在好多了。”
“那也得让医生检查下。”方姝还在试着将手抽出来。陆雅城却说,“姝姝,睁开眼就能看到你,真好。”
方姝:“……”
病房门口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方姝回头一看,裹着羽绒服的林西源正站在那里。
因为背着走廊的灯光,所以只能模糊地看到她的五官,她似乎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伸手将脑袋上的帽子给扯下来,与此同时微微笑了下:“就知道这二货福大命大,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医生替陆雅城做完检查,结果还算乐观,除了轻微的脑震荡之外,手和脚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在医院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掉个威亚也能出事,你以后还是不要拍武打戏了。”等医生走了以后,林西源立刻对陆雅城道,“还是安心拍你的偶像剧吧。”
陆雅城的脖子还有些僵硬,只能斜眼表示自己的不满:“这剧组的锅我可不背,要是知道安全措施不完善,我死也不会上啊,我说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林西源撇了撇嘴,这会儿才得了空将脖子上的围巾慢慢取了下来,别别扭扭地问:“喝水吗?要不要我给你倒?”
“不渴。”
林西源又说:“有没有哪里疼?”
“全身都疼。”
“那怎么办?”
“忍着呗,你不说话我就没那么疼了。”
林西源:“白眼狼,我可是赶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飞回来的!”
“嘶——”
“怎么了?”
“你嗓门太高,震的我脑袋疼。”
林西源没想到自己也会着了这二货的道,一时间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在那抿着嘴狠狠瞪他。
方姝光是看着这两冤家闹就觉得够了,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半……程燃肯定早就睡了。
见她走神,林西源往她身侧一坐,“我那个电话,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嗯?”
林西源丢给她一个“别装了”的眼神,“就程燃那醋坛子,你在外地都特意跑回来,他不生气才怪。”
陆雅城也默默地看向她。
方姝低头静了下,老实承认:“是拌了几句嘴,但问题不在来不来看陆雅城,而是通过这件事,我发现我们对待很多事情的态度都有出入。”
林西源和陆雅城都齐刷刷地望着她。
要知道以往每次提起程燃,方姝都是一副他全世界最棒的表情,这会儿这副烦恼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方姝也被他俩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她有心事也只能和这俩说了:“大概是我们成长环境不同,所以彼此都无法理解对方为人处事的态度。”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看事情有出入很正常。”林西源安慰她,“你们耽误了那么多年才真正在一起,要好好珍惜啊。”
方姝笑了下:“我知道,所以早晨我就会赶回去见他。”
陆雅城闻言怔了一怔,视线和方姝有短暂的交汇,很快便淡笑了下,“你好歹也睡会儿,这样开车不安全。”
“没事,我打个车过去。”
陆雅城终于不再讲话。
他知道的,方姝即使很紧张地跑来见他,那也无关爱情半分。在她心里,哪怕程燃有千万的缺点,她们彼此有再多的不同,她在意的还是只有那个人。
方姝果然一大早就离开了医院,虽然程燃用在她身上的那些手段她依旧不赞同,但还不至于为此就真的和他冷战,冷战最不能解决问题,所以还不如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
程燃自小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和父母的感情淡薄,所以大概很难理解她这种友情至上的感觉。换位思考一下,就所有问题都不算严重了。
因为一整晚没睡,方姝决定打车过去,一个车程大概三个多小时,她还可以在路上补个眠。
她拿出手机打算给程燃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倒不如给他个意外惊喜?想象着那人本来正在生闷气,结果看到突然出现的自己,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方姝低头将手机收进包里,顺便翻了下钱包,走到门口却不小心撞到了人。她忙抬头说了声“抱歉”,却发现是几个护士推着担架床急匆匆地往里走。
她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人,然后就完全愣住了,是秦思铭?
方姝怔在那里,好一会都忘了动作,直到紧随其后的人也狠狠撞了她一下。
对方也慌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居然在她面前站定了。
方姝仔细辨认了下对方的五官,是位有些年岁的女士了,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她确定自己没见过对方。
结果那人却看了她一会儿,冷冷笑了一声:“方姝?”
方姝:“……你是?”
那位妇人阴阳怪气地看着她笑,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可歆的妈妈廖晴。”
原来是她,难怪觉得那么眼熟。方姝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殆尽,转身就走,她和这个女人根本没什么话可讲。
结果廖晴却一把拦住了她去路,“你爸爸病情发作,你不去看看?”
“这话您应该对您女儿说。”
对方看着她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对,都是你老公做的好事,你会有半点同情心就奇怪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这次换方姝上前拦住了她,一字字地说:“把话说清楚再走。”
走出医院大门之后,方姝又朝南边走了一段路,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这是去的哪都不知道。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周围人来人往,依旧迷茫不已。
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程燃或许有些小毛病,哪怕他算计她,但她还是能无条件包容。因为那些算计还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可如果这些算计超过了那个度呢?
她握着手机继续往前走,心里乱麻麻的,直到胳膊被一阵大力攥住,转身的瞬间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扯进怀里。
她撞进他胸口,鼻端都是他的气息,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看路,这是要走去哪里?”
方姝缓缓地抬头看他,见程燃微微低头看着自己。
他大概觉得别扭,声线低低地说:“你走了之后,我哪还有心思玩,就带着瞳瞳也跟了回来。昨晚,我一直在外面守着,你居然这么久才出来。”
方姝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那样温柔的话语,每一个字都令人动人。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那些他做的事,很艰难地开口:“程燃,我有话问你。”
程燃也发现她脸色不好看,整个人都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似的,心里没来由地有点慌,但还是镇定地点点头:“你说。”
第四十章
“我刚才碰到了廖晴。”
只这一句,程燃就依稀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够明白,“所以?”
方姝艰难地吞咽了下,“为什么那个原本捐献骨髓的人忽然反悔了?”
刚才廖晴说,那个人是被程燃收买了,可方姝不相信。
她不愿配型是因为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可秦思铭找到了其他人配型,并且成功了,这事与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再恨秦思铭,也不至于背后去动手脚真的要他的命。
这、这已经不是报复那样简单,危及人命,已经到她底线不能触碰的地步了。
这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
程燃听完并没立刻解释,反倒问她:“所以你现在,是为了秦思铭在质问我?”
“当然不是!”方姝不知道要怎样和他说,“我依然怨恨他,更为我妈不值,可我们不能超过这个底线去害人。”
程燃看着她眼眶发红的样子,缓缓说道:“可我的底线就是你。”
方姝:“……”
“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那个人就不配当你的父亲,需要救命的时候才出现,等找到了其他解决办法,还要做出一副父亲的姿态来伤害你。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陆雅城那个新闻与我有关,难道不是秦可歆告诉你的?这父女俩总在不断给我找麻烦,给他们个教训再合适不过。”
方姝怔怔地听着。
程燃依旧有自己的一套理由:“我是商人,知道怎样以最短的时间彻底解决麻烦,结果是自己要的,过程如何不重要。”
在他的世界里,的确是只有她,其他人不重要,现在是……连人命都不重要了?
方姝从不知道程燃是这样的,或许他们认识的太早了,那会儿他还是个年少清俊的少年,在她眼里,他每一样都是最好的。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几乎是全才,人也足够谦逊低调。
她一直觉得,他就是自己的骄傲。
可她忘了,他们现在都长大了。
在这个大染缸一样的社会里,在这个复杂的娱乐圈,程燃或许也渐渐变得……不再是她以为的那个程燃了……
“你为什么总要因为其他人和我吵架?”程燃握着她肩膀的手也慢慢滑了下去,眉心皱的死死地,“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可你的世界里,总是有无数的东西比我还要重要。方姝,我在这等了你一晚上,你可曾感动过半分?”
“我很开心。可是程燃,你做的这些事我仍然不能赞同!我——”
程燃冷笑了下,“你来看陆雅城,我也一样不赞同,可你听过我的吗?”
方姝:“……”
“你也只会站在你的角度看问题,并不在意我不是吗?”程燃说完,终于将心底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我常常觉得,你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爱我。”
方姝彻底地静下来。
成年之后,她的确不再像从前那样处处都围着他打转,只是将那份爱藏在了心底,可对他的感情从没改变过半分。甚至比以前还要在意他,因为更明白他为自己付出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