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赵凌哈哈一笑,拉着赵勋的手臂往内院走:“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还有什么迟不迟的。”又道,“怎么样,路上还安全吗,没有受伤吧?”
    当然不安全,赵勋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道:“很顺利。”
    “那就好。”赵凌边走边问道,“我父皇呢,身体如何?”他已经听说赵勋寻到大夫的事,似乎有起色,可到底怎么样他却不清楚。
    赵勋大概和他说了一遍,赵凌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抚掌道:“可真是神医,将来回京我一定要好好谢她。”
    谢她吗?赵勋微顿,想到顾若离的样子。
    小丫头精明的很,还知道用计迷惑他,不过也好,这一路不太平,若是她在也不安全。
    至于泄密的事,以她的精明应该不会,若走漏了风声,她这个大夫也性命难保。
    这些,他连走前在信中都和她道明,就算她想不到,也能看得懂。
    想到这里,赵勋微微一笑,颔首道:“好!”
    “是七爷来了吗?”两人说着话,院子里迎来一位妇人,穿着一件鹅黄的撒花褙子,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丰腴高挑,皮肤细腻瓷白,一双桃花眼如黑宝石般嵌在圆润的脸上,眼角一颗泪痣,妖异风情。
    赵勋淡淡抱了拳,并不看对面的女子。
    赵凌原配三年前过世,留下了两子一女,两年前赵凌在应天知府邢大人府中,见到了身为邢夫人大丫头的沈橙玉,一见钟情。
    邢家见他房中无人料理,顺水人情,将沈橙玉送到了十王府。
    名义上是妾,可赵凌并无正房,也无侧妃,所以,下人见着她都以夫人作称,宛若正妃。
    赵凌高兴的道:“玉儿,你去让厨房做桌席面,我和远山要好好喝一杯。”
    “好。”沈橙玉看着赵勋,直勾勾的,“我记得远山最喜欢吃应天的咸鸭了。”话落,扶着丫头,腰肢款摆的走了。
    赵勋眉头微蹙,和赵凌两人进了书房,一进门赵凌就压着声音问道:“太后娘娘身子可好,我听说她有意将父皇送到应天来,可是真的?”
    “确有此意。”赵勋颔首,“只圣上未曾同意,一时三刻,不会达成。”
    赵凌搓着手很着急的样子,又停下来:“我竟忘记问你兵符的事,你怎么能把兵符摔了,这可是你安生立命之本,一旦丢了兵符,谁还能将你放在眼里,到时候你的命,还不是任由他们取了。”
    赵勋没说话,赵凌又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你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和你娘吵架就吵架,辞呈我都可以理解,这兵符可不是开玩笑的,虎贲营是你一手创立的啊,你就不心疼?还有河套,要是圣上真放弃了怎么样,那整个西北,就等于敞开了门户等着额森来啊。”
    赵勋很淡然,他端着茶吹了吹,轻描淡写的道:“西北百姓,与你的命,那个更重要?”
    赵凌一愣,被他的话噎住,憋的脸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以后要想的事,额森三年内不会有大作为。”赵勋漫不经心,“太子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将行宫搬回京城吧。”
    赵凌颓然的坐了下来,垂着头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杞人忧天了。”
    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爷要不要先去梳洗?一路风尘,也能减些疲累。”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沈橙玉直接走了进来,“梳洗好,饭菜也收拾妥当了。”
    赵凌点头:“对,你先去梳洗。走,走,我送你去。”话落,不由分说的拉着赵勋去了书房前头的院子,丫鬟小厮立着,房里摆着浴桶,衣裳整洁的码放在一边,两个模样俊俏的婢女立在旁边。
    “不用人伺候,你们退下。”赵勋挥手遣退丫头,又对赵凌道,“兄长也去歇着吧,我很快就好。”
    赵凌点头:“我在外头喝茶,你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说着出了门。
    赵勋褪了衣裳跨进桶里,他洗的很快,三两下便净身出来,手搭在一边干净的衣服上,顿了顿,又捞了先前的脏衣穿上。
    “谁!”赵勋扣好中衣,脚步迅速一动,人已经朝屏风后面走去。
    后面并没有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正厅里赵凌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可赵勋没有动,眸光落在平淡无奇的墙上。
    就看到,那面墙晃了晃,随即如窗户般一点一点侧开,光线从里面透出来,他看清门后立着的沈橙玉。
    “怎么不穿我给你备的衣衫。”沈橙玉倚门而立,眉梢一挑,眉眼惑人,“是不是不喜欢呢?”
    赵勋拧着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转身,抓了自己的外衣穿上,大步朝门口走去。
    “七爷!”沈橙玉走了出来,泫然欲泣立在他身后,“你就这么讨厌我?不能给我展个笑脸吗。”
    赵勋转身,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冷寒:“滚!”
    沈橙玉好像没听到一样,拿帕子压着眼角:“我们女人都是苦命的。”话落,又道,“七爷,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但凡给我回一封,便是开平卫距此万里,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追随你去。”
    “你这次来,带我走吧。”沈橙玉莲步贴过来,“日日想念,我再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了。”
    赵勋没有耐心应付,一把将她推开,冷冷的道:“你若想死便直说,看在太子的份上,我倒是乐意送你一程。”话落,拂袖而去。
    沈橙玉跌坐在地,看着空开的房门,脸色一下子阴冷下来。
    赵凌见赵勋出来,忙迎了过来,揽着他的肩膀道:“玉儿亲自做了几盘菜,她的手艺比家里的厨子还要好。”他说着一顿,道,“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赵勋颔首,两人去内院各自落座。
    赵凌给他斟酒,他眉头微皱伸手去挡,赵凌微怔笑着问道:“戒酒了?”
    “无妨。”赵勋收了手,脑海中却浮起顾若离的话,“受伤不要喝酒……”
    他摇摇头,举杯和赵凌碰了碰。
    太医院和礼部满京城找那个丫头封赏,她倒是不急,居然躲了起来,京城就那么大,看她能躲到何时。
    赵勋失笑,喝了杯中的酒。
    吃了几杯酒,赵凌想到如今的境地胸有不忿,摇头道:“我现在是知道了,为何太祖要迁都去燕京,应天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是地方不好,而是他不喜欢这里。
    “等我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赵凌捧着酒杯,盯着赵勋,“远山,你一定要让我回去啊。”
    赵勋微微颔首:“好。”两人碰杯,赵凌一口饮尽杯中酒,“你来时,父皇那边安排好了吧,若是被人察觉他身体渐愈,二叔他会不会……”
    昨天,赵勋就收到京城来信,信的内容不足为奇,但通知他的人却很有趣。
    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消息,这般紧张的通知他。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赵凌看着他,赵勋举杯,“伯父不会有事。”
    九月末的西山清濯庵热闹非凡,女香客们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
    就在这时,两辆马车在庵庙后门停了下来,随即前后从车里下来四位女子,三位少年,个个鲜衣良马,风华正茂。
    庙中的小尼迎了过来,行礼道:“崔四小姐在后院的清远居,各位请随小尼移步。”
    一行人有说有笑,领头的少年笑着道:“昨天要不是下雨,马继昨儿可就闹着要来了,瞧他这一脸的憔悴,怕是惦记着三小姐而没有睡好吧。”
    “去!”唤马继的少年啐了一口,一身银色的锦袍夺目放彩,“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儿是你去金陵阁让人买了鸭油烧饼送过来了,只管说我,齐厚绅,你和我装。”
    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跟在小尼身后。
    “清雅姐姐,清莹姐姐,思婕姐姐,思敏姐姐。”崔婧语从院子里迎了出来,期期艾艾的扑在马清雅怀中,“山路难走你们还来看我,真是难为你们了。”
    马清雅掩面一笑,抱着崔婧语,齐思敏就指着崔婧语不依不饶的样子:“好呀,你只喜欢清雅姐姐,也不待见我们,我们这般无趣,还是走好了。”
    “没有,没有。”崔婧语急的跺脚,一脸娇俏,“四位姐姐,我谁都想。”
    大家都笑了起来,马继忽然凑脸过来:“那可想我了?”
    崔婧语脸一红,撇过脸去,那边齐厚绅咳嗽一声,道:“马继,你不要吓着语儿了。”说着话,一双眼睛不停的在崔婧语脸上转悠。
    “我怎么会吓着她,吓着她是她们家的丑女。”马继哼哼一声,和崔婧语道,“你都在这里关了快一个月,你爹也不接你回去?”
    崔婧语听着眼角一红,点了点头:“我爹说她的腿还没好,不让我回去。”
    “那你就多住几天。”马继着胸口,“明天我找人把她再打断,给你出口气。”
    崔婧语噙着泪笑了起来。
    几个人说笑着进了院子,崔婧语问齐思敏:“娘娘的身体好些了吗,赵七爷还没有消息吗。”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齐思敏凝眉道,“姑母都被他气成这样了,我们以后就算见到,也会当做不认识他。”
    崔婧语点着头,觉得赵勋做的太过分了。
    “说他做什么,扫兴。”齐厚绅道,“他丢了兵权,没了虎贲营做后盾,以后他想再横也没这个能耐。”
    众人就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齐思捷道:“我听说我十姑母将她的金项圈送给你们家丑女了?那可是皇太妃的东西,她这马屁拍的可真是丢人现眼。”
    “三婶一直都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崔婧语撇嘴,“她恨不得把那对母女供起来才好。”
    齐思捷撇撇嘴,一脸的不屑:“我听说她当时在家也这样,看见大姑母回去,恨不得连马桶都亲自倒。”
    大家一愣,都捂着嘴切切的笑。
    几个人中午在庵庙吃过饭,轰闹到下午才离开。
    崔婧语看着一下安静下来的院子,越发挨不住寂寞,躁的砸了手中的杯子:“不行,我明天就回去,我看谁敢把我怎么样。”
    “小姐。”芍药拿手绢包着手捡着地上的碎瓷,劝着道,“您就别闹了,伯爷把您送到这里是为您好,若是让你在家里,这会儿您的腿也和三小姐一样了。”
    “她敢!”崔婧语咬牙切齿,“一个继室,连个儿子都没有生,她横什么,不就占着太后娘娘的势吗。太后娘娘还能活几年,到时候我看她怎么得意。”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芍药捂住了嘴,“我的好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崔婧语推开芍药,气道:“我就说,我就说。”
    芍药叹了口气,扶着她起来:“昨天下过雨,后山又有许多树叶黄了,落叶缤纷格外的好看,趁着天色还早,奴婢陪您去散散心吧。”
    崔婧语嘟着嘴,万般不愿的由几个丫头扶着去了后山。
    她不过走了一刻便就累了,坐在半山的石亭里,看着四周或红或黄的叶子,心里头越发觉得自己凄凉。
    当出杨氏在时,他们兄妹三人如珠如宝的被疼爱着,崔延庭也对他们言听计从,宠爱有加,可是杨氏一走,方朝阳就进了门,自此以后崔延庭就变了,处处以方朝阳为先,什么事都听她的。
    就算方朝阳故意欺压他们三个,崔延庭也装聋作哑不管不问。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一天都不想过了。
    可是,她们女子想要离开家,唯一的途径就是成亲,可是她还这么小,连崔婧文都没有定亲,哪里还能轮得到她。
    想到这里,她就想起来杨清辉,不由对芍药道:“你现在就回去一趟,让表哥明天来看我,他要是不来,你就说我病了。”
    芍药欲言又止,可又怕崔婧语闹,只得点头应是,匆匆交代了几句走了。
    崔婧语想到杨清辉要来顿时高兴起来。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崔婧语起身往亭子外头走,“我的扇套还没做好呢。”话落下了台阶提着裙子跑在前头,几个丫头一迭声的喊着,随在她后面。
    崔婧语重回了房里,指着几个小丫头道:“你们都待在外头,谁不许进来打扰我。”
    几个丫头应是,崔婧语啪的一声关了门,从枕头底下翻出做了半截的扇套,捏着针迫不及待的走了起来。
    “呵!”忽然一道男声凭空出现在她耳边,“所谓大家闺秀也不过虚有其表啊,给男人做扇套,也不怕嫁不出去?”
    崔婧语啊了一声,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身量高瘦的少年倚在床边,挑着眉梢看她,满眼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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