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点头应是。
崔延庭出了门。
顾若离看着方朝阳,她披散着头发,面色有些潮红,但精神还不错。
“坐吧。”方朝阳指了指杌子,问道,“去找你的朋友了?”
顾若离点头。
“你的朋友在做什么?”方朝阳扬眉,“若闲着无事,便让他跟着伯爷后面吧,若是他聪明,也能得一份前程。”
让霍繁篓跟着崔延庭啊,顾若离立刻摇头:“他要在一家医馆做掌柜,志向也在此,不给您添麻烦了。”
方朝阳淡淡一笑:“算是我多事了。”
顾若离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我给您号脉吧。”
“你?”方朝阳莞尔,一副哄小孩子的表情,“行,让你试试。”
顾若离就笑着搭了脉,过了一刻颔首道:“是风寒,没什么大碍。多歇着就好了。”
她的样子和平时没有不同,可在方朝阳眼中,却觉得好笑,她的女儿故作老成,学者顾解庆的样子说话行事,她不禁笑了起来,收了手道:“往后家里有人生病,就请顾大夫瞧了。”
顾若离看着她笑。
方朝阳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靠在床头望着她。
顾若离顿时尴尬起来,左右四顾,就端起杌子上崔延庭放下的粥递给她:“生病了要吃饭。”
方朝阳一愣,挑眉道:“可真是不容易,也能叫你贴心一分。”话落,自己接了碗,慢条斯理的拨弄着,却没有急着吃。
顾若离安静坐着,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样在家里树敌,若有一日你没了依仗,你可想过后果?”
这一家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真心待她的,但凡有一日她失势了,就必然会被那些人欺辱。
“后果?”方朝阳挑眉道满脸的不屑,“我若怕,现在就大可对他们好一点。可惜,他们不配!”
顾若离无话可说,方朝阳轻笑,看着她:“何况,我不还有你吗。”
拿当初呢,为什么走的时候那么决绝,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找她呢,顾若离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回去吧。”方朝阳放了粥,“瞧你一脸疲惫的样子。”
顾若离看了她一眼,起身出了门。
顾若离回去洗漱,坐在炕上翻着书,欢颜在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家里的事,又说崔婧语的朋友过来:“……马公子以前就常来,跟在四小姐身后,言听计从呢。”
顾若离看她一眼,欢颜又道:“大家都猜,以后四小姐会不会和平凉伯府说亲。就算不是他们,可能也是永城伯,都是姻亲,好说话。”她说着一顿,雪盏撩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大小姐来了。”
不知道她和崔岩打架的事情吗?还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顾若离嗯了一声,将书放下去了院子里。
崔婧文穿着一件粉色的革丝暗纹褙子,面容精致端庄,笑盈盈的站在院中。
“二姐。”顾若离行了礼,“去房里坐吧。”
“就不进去了。”崔婧文含笑道,“原本月初是要去法华寺赏菊的,可家里的事情不断,最后也没有去成。二婶便打算请一些常来往的夫人太太们来家里坐坐喝喝茶。”
顾若离听她说。
“就在后天,你不要出去,正好也给你引荐一番。”崔婧文亲切的道,“你来了也好些日子了,虽说不能对外说你是谁,可到底是家里人,也要和外面多走动走动。”
后天?她没有空,顾若离道:“后天我有事,恐怕不能在家中,多谢二姐好意。”
“怎么这么巧。”她初来乍到,哪里会有什么事。不过是不喜欢这个家,不愿意待在家里罢了,“你的时间能不能调一调,家里难得来这么多客人。”
顾若离摇头:“不能。”她话落,就看到崔婧文脸色微变,她接着又道,“不过到时候我尽量早些回来,你看可好。”
崔婧文笑了起来,点头道:“当然好,那你可不要忘记了。”
顾若离应是,崔婧文就往外走:“我给母亲炖了汤,这会儿给她送去,三妹妹早些歇着吧。”便走了。
顾若离看着她离开,凝眉问雪盏:“大少爷没有回来吗。”
“没有吧,奴婢没瞧见。”雪盏疑惑的道,“小姐找他可是有事,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下?”
她只是奇怪罢了,没什么可问的,顾若离摆手,回了房里,欢颜凑过来笑着道:“来那么多夫人太太,小姐,你那天一定要打扮的漂亮点才好。”
以后的婚事,说不定就指望他们了……不过三小姐和二小姐不同,郡主不管二小姐婚事,伯爷一个男人也没这个心思管,而其他人更是不敢,可是三小姐的婚事,郡主肯定是要操心的,将来也肯定会有个好夫婿。
顾若离没有往婚事想,再者,她和崔家三兄妹都闹成这样了,她实在不想虚以委蛇,所以这事说了便撂下了。
到了那天,一早她洗漱戴上帷帽出门,在外院碰见候着她的杨清辉,他抱着一副字画,笑眯眯的看着她。
“有事?”顾若离笑着道,杨清辉挑着眉拍了拍手里的东西,“送你的。我亲笔题写,虽说现在不值什么,可将来可会万金难求。”
顾若离道了谢,将字画捧在手里点头道:“多谢杨公子赐墨宝。”
杨清辉轻声道:“我就不去了,以免叫人看见生疑。祝你生意兴隆。”又道,“若是不顺,你和我说,我去找孙大人帮忙。”
“多谢。”顾若离笑着点头。
铺面在金簪胡同第二家,门头原本只有四尺半,霍繁篓嫌窄硬生生重撬了两尺的墙,为此和隔壁卖杂货的廖掌柜吵了一架,最后他请了一顿酒,此时才算了了。
顾若离站在门口,抬头望着簇新的门脸,还有刚挂上去的,规规整整的牌匾。
仁心仁术,合安堂。
她心头跌宕,含笑从正门进去,门内并排放着供等待排位的四条凳子,再往里去是二十尺的进深,十五尺宽的厅堂,左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右面则是一架屏风,屏风后亦是一张桌子,左边向内还做两间隔间,挂着帘子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穿过过道就是后院,后院统共四间房,里面各摆了床,墙刷的粉白,清清爽爽的。
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铺着打磨平整的青石板,不染半点灰尘。
顾若离重新回来,立在正中的柜台前,霍繁篓站在里面,拨弄着算盘,指着一排切割整齐的病例笑着道:“怎么样,你可还满意。”
俨然就是一个现代的中医诊所,缺少的只是中药。
不过柜子他们买了,进药的渠道慢慢找便是。
“比我想的好。”顾若离点头,“辛苦你了。”
隔着帷帽,霍繁篓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却知道她是真心的,不由得意的大笑:“午时三刻,街坊们就会到,中午在聚福楼定了席,吃过饭,咱们就正是挂牌开业了。”
“是!”顾若离笑着道,“这些霍掌柜安排便是。”她话落,就看到白世英和梁欢以及他娘走了进来,顾若离迎过去,笑道,“白姐姐。”又道,“梁太太。”
“霍姐姐好。”梁欢好奇的四处看,“这里就是医馆啊,我能到处看看吗。”
顾若离点头:“当然可以。”话落,梁欢就这里摸摸,哪里看看的走了。
“你别碰坏了东西。”梁太太拘谨的站在门口,担心梁欢添乱,顾若离笑道,“梁欢很懂事,你不用担心。”
梁太太点着头,不大好意思的将自己提着的包袱递过来:“你医馆开业是大事,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脸亦红了,“这三双鞋是我自己做的。”她和霍繁篓以及张丙中,一人一双。
鞋子做的很普通,可是针脚细密,穿着应该很舒服:“谢谢。”顾若离不客气的接过来,“让你费神了。”
梁太太摆着手:“你不嫌弃就好。”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要不是顾若离,她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没命了。
“怎么会嫌弃。”顾若离请她坐,那边白世英看了一圈回来,颔首道,“虽然有些简单,可医馆也大抵是这样的,真是不错。”
霍繁篓在后面笑。
他们刚坐下聊着天,张顺和张婶子带着两个孩子,捧着一只猪头,一路噼里啪啦的放着鞭炮过来。
鞭炮一响,周围就来了许多好奇的百姓,大家围在门外朝这边看热闹。
“恭喜啊!”张顺将猪头摆在门口,点上香案,一家三口进了门,朝顾若离和霍繁篓抱拳,顾若离笑着道,“让你们破费。”
张婶子笑着道:“这点东西破费什么,和霍大夫的恩义相比,我们就算是把家当都卖了,也只得。”
顾若离轻笑。
“嘿。”霍繁篓理了理衣服,“该我出场了。”
大家就都看着他。
他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朝着乡邻一抱拳,大声道,“各位乡邻街坊,今儿我们合安堂正式开门迎客,虽说希望各位一生顺遂健康,可到底吃五谷杂粮,偶也会头疼脑热。往后只要不舒服就到我们医馆来,开业头三天,无论什么病,我们只收一文钱!”
“一文钱。”看热闹的百姓笑着道,“你说的是真的,只收一文钱?”
霍繁篓一拍胸脯:“比真金还真。”他笑着一抬手豪气万丈指着头顶的牌匾,“你记住这个名字,今儿说的,一个吐沫一个钉,绝不会反悔!”
众人都笑了起来,看着他问道:“小哥,你是大夫不成?”
“哪能啊,大娘。”霍繁篓的道,“我是替东家跑堂的,所以啊,咱们是一样的,您有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和我说,我去和东家提,只管包你们满意。”
他几句话逗的家捧腹大笑。
白世英颔首道:“霍公子口才不凡,倒是合适做生意。”
“他只有嘴皮子了。”顾若离坐在里面,看着外头热闹的情景,不禁想到了顾氏合安堂,眼角微红。
就在这时,有个女子推开围观的人群,挥着帕子走了进来,望着门口立着的霍繁篓,眼睛一亮:“吆,这医馆里的小厮还有这样漂亮的呢。”话落,腰肢款摆的走到霍繁篓面前,直勾勾的打量着,“嗯,虽瘦了点,可瞧着应该是不错的,开苞了没有啊,得空去醉春楼找我,姐姐帮你!”
围观的男人哄堂大笑,满脸的暧昧,妇人们则骂着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在这里做狐狸精。”
霍繁篓嗅着一鼻子的脂粉味,嬉皮笑脸的道:“姑娘来瞧病?有的病我们可治不了。”
言下之意,当然是指这女子的职业病。
骂着的妇人就笑了起来,附和着道:“可不是,脏了大夫的眼睛!”
又是一阵笑。
女子也不恼,目光扫了眼那些旁人,又落在霍繁篓脸上:“你既开了业,自是什么客都接,还挑客人啊。吆,这可比我们好,我们可没得挑。”话落,素指一抬推开霍繁篓,“大夫呢,给姑娘我瞧瞧。”话落,摆了一文钱在桌上。
白姑娘撇过头去,不愿意去看。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他们今天第一天开业,就有这种人上门找晦气,张丙中就蹭的一下站起来,要撵人,顾若离拉住他摇头道:“病人只是病人,既来了,我们总要问一问。”
“姑娘请坐。”顾若离起身迎她,“你哪里不舒服,且与我说说。”
女子眉梢一挑,打量着顾若离掩面咯咯笑了起来:“这可巧了,还是位女大夫,回去我和姐妹们说说,以后就来你这里。”话落,风情万种的扭坐在椅子上,众目睽睽之下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大夫为何要戴着帷帽,可是怕人知道你操着贱业?别介啊,这哪种活儿不是人做的,羞什么。”
顾若离皱眉,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给她号脉。
“稍等。”霍繁篓笑着过来,拿了方帕子抖开,铺在女子手臂上,对姑娘笑笑,“这样才行。”
顾若离心头失笑,搭在脉上。
女子脸色变了变,随即又调笑着:“什么病,也不必替我遮掩,只管说。”
顾若离伸手号脉,那女子停了一会儿,收了手道:“什么病,说吧。”
“姑娘这是妇人病。开些药清洗一番,不过……”顾若离话还没说完,拿女子就哎呦一声,道,“这可和我在别的医馆瞧的不同,你行不行啊,别是唬人的吧。这一文钱不值当什么,可要是误了我的病,你担的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