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婧文应是,跟着崔延庭身后一起出了花厅,正院里婆子噤若寒蝉的守着门,见到他虚虚的行了礼,全然没有以往的恭敬,他不禁抬头朝暖阁里看去,门帘子垂着,窗户关着,他能想到里面的地龙温暖如春,可他却不想进去。
方朝阳的性子,她说什么就得依着,否则,她就能做出更让你难以承受的事情来。
崔延庭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外书房。
崔婧文去了崔婧语的院子,她院子里的小丫头守在门口,见着她就赶过来回道:“四小姐还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崔婧文惊住,“芍药也没有回来吗。”
小丫头点了点头。
崔婧文心就快速的跳了起来,崔婧语离开马继那边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她就是再怎么游荡也该回来了。
“去将表少爷请来。”崔婧文绞着手绢,脸色越发的沉重,崔岩病着,她能找的人就只有杨清辉了,她话刚落,杨清辉就从门外进来,“语儿还没有回来吗。”
“表哥。”崔婧文迎过去,急着道,“语儿带着芍药出去了,都两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杨清辉安抚她:“你先别急,我出去看看。”他说着又交代道,“你再让身边的婆子去街上看看。”
崔婧文点着头,心里越发的慌起来。
崔婧语鲜少独自出门,更没有过带着一个丫头连车也没有坐的在外头走动,世道那么乱,她一个小孩子……
她不敢往下想。
“我知道了,这就派人去找。”崔婧文说着,就立刻吩咐院子里的婆子,“喊几个人一起去,条条巷巷都要看仔细了。”
几个婆子应是而去。
杨清辉也不再耽搁,带着自己的常随出了门。
杨清辉前脚刚走,连翘就回来了,她冻的脸色发紫,搓着手道:“奴婢在巷子外头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四小姐,您看要不要遣人去找找。”
“已经去了。”崔婧文无力的坐在院子里叹气,心就像被人剜了一个洞似的,要是崔婧语也出了事……
她真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疯。
“我们去看看茂燊吧。”崔婧文想要有人依撑,她无力的往外院而去,崔岩躺在床上,人瘦了一大圈,房间里渲染的浓浓的药味,“你好些没有,这个大夫的药可有效果?”
崔岩的后背疼,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大夫瞧过后,有的说是痛痹,有的说是肾脏衰弱,各式各样的说法,药也分门别类的吃,可就是没有起色,他烦躁的摇摇头,道:“能略止点痛,旁的一概没有起色。”
“哪里痛,姐姐给你按按。”崔婧文走过去站在床边,崔岩就摆摆手,“你歇着吧,别累着自己了。”
崔婧文没有强求,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看着枯瘦的崔岩发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将他折磨成这样:“等过两日我帮你去请霍大夫来,听说她擅长疑难杂症。”
“我也听说了。”崔岩道,“不过盛名之下,也有名不副实的,你不要报很大的希望。”
崔婧文笑笑,看着他发呆。
“怎么了?”崔岩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中午的时候也听到闹腾了,问自己的常随,也只略说了有人来找顾若离闹事,他没兴趣听就没有再细问,如今看崔婧文这个样子,难道事情和她们有关?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崔婧文道,“你的病也不好,我着急罢了。”
崔岩不信,打量着她,见她真的很累的样子,就将信将疑的道:“过些天就是杏林春会,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那么多大夫在,总有办法的。”
“好。”崔婧文说着一顿,就听到外头连翘喊了一声,“二小姐……”
崔婧文站了起来对崔岩道:“我还有事,你好好歇着,明儿我再来陪你说话。”就脚步匆匆的出了门。
崔岩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
“回来了吗。”崔婧文一看到连翘就急着问她,“人呢。”
连翘拉着她走到一边,压着声音道:“芍药回来了,在侧门外不敢进来。”
“怎么回事。”崔婧文说着就朝侧门走,“她一个人回来,语儿呢。”
连翘也不知道,芍药什么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哭,她急的不行只好来找崔婧文。
崔婧文出了门,在侧巷子里看到瘫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芍药,急着问道:“你别哭了,语儿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她心里砰砰挑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二小姐。”芍药爬起来跪在崔婧文脚边,抓着她的裙子,“四小姐不见了,奴婢怎么也找不到她,找不到了……您快派人去找找……”
就好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崔婧文打了个趔趄,抬手就给了芍药一个巴掌,喝道:“你胡说什么,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奴婢也不知道。”芍药哭的断断续续的,脸疼着她也顾不上,“奴婢陪着四小姐去找马公子,说了几句话我们就分开了,四小姐说怕回来您会责备,就带着奴婢去金簪胡同的同安堂去请霍大夫……”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没有想到,奴婢进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再出来小姐就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也没有人看见她。”
“怎么会这样……”崔婧文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她能去哪里,能去哪里。”
她就算要走,也一定会带着芍药的,没有理由招呼都不打一声人就不见了。
崔婧文抖着手扶着连翘:“快,快去告诉父亲,让他派人去找,快去啊。”
连翘应着,等崔婧文站稳,快步跑了回去。
崔婧文站在墙根,抬头看着天,夜幕降下来,黑压压的乌云压在头顶,什么都看不到,她透不过气来。
“二小姐。”芍药哭着道,“眼见天就要黑了,要是今晚找不到四小姐……可……可怎么办。”
一个待嫁的姑娘,一夜未归宿。
这可比拿个荷包污蔑顾若离和人私通还有严重!
这些都是其次,就怕歹人将她害了或是卖了。
“闭嘴。”崔婧文指着芍药,目眦尽裂,“给我滚去找,找不到语儿,你也不要回来。”
芍药脸色发白,跪坐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文儿。”崔延庭大步走了过来,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语儿人呢。”
崔婧文攥着拳头,将事情始末和崔延庭说了一遍,崔延庭猛然侧目看向芍药,抬脚就将她踹到在地上,喝道:“好大的胆子,居然一个人带着小姐出去,若是语儿出了什么事,我将你千刀万剐了。”
芍药的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块石头,憋的她脸色乌紫,趴在地上痴傻了一般。
“你先回去。”崔延庭道,“我现在就去找东城兵马司借人。”
崔婧文一听惊动兵马司的人,立刻拉着崔延庭:“父亲,使不得,要是传出去语儿她往后还怎么做人。”
崔延庭微怔,他也气的糊涂了,听了话他沉了下来,颔首道:“你去把你二叔和三叔喊出来,就说我有事找他。”他要借用家里铺子里的伙计和府中的小厮。
崔婧文松了口气,快步回去将崔延孝和崔延福找了出来。
“语儿怎么会不见了。”崔延孝才从外头回来,家里的事情他才听说了一些,不明就里,“会不会去哪个小姊妹家中玩的忘记了时辰。”
崔延庭皱着眉道:“事情稍后再说,先派人去找人。”
崔延孝点头应是没有再问。
“老三。”崔延庭道,“你去找你小舅子,让他派他手下匠人一起帮忙找,记住,只说找家里逃出去的丫头,不要说是语儿。”
崔延福一句话没说,只点了点头。
兄弟三人分头去找。
几乎将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夜里子时崔延庭才满身夜露的从外头回来,李妈妈听到动静忙穿了衣服起来:“伯爷回来了,奴婢给您打水。”
“滚!”崔延庭怒喝一声,砰的一声推开了卧室的门,随即一愣,方朝阳还没有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她的女儿受点委屈,她就要将崔婧语送去庵庙剃头做姑子,如今他的女儿人都找不到了,她却在家里睡的安逸。
“方朝阳。”崔延庭大怒,“是不是你将语儿藏起来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她还只是个孩子。”
方朝阳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冷冷的看着他,道:“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我藏了崔婧语,有什么证据。”
“我要什么证据,她只跟你们母女有过节,这事不是你做的,就是娇娇做的,除了你们没有别人。”崔延庭气的太阳穴跳着疼。
方朝阳轻轻一笑,摆手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不要烦我睡觉。”话落,闭上眼睛。
“你居然还睡得着。”崔延庭大怒,上去就掀了她的被子,还不等他去拉方朝阳的胳膊,耳边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他顿时捂着脸瞪看着方朝阳,“你敢打我。”
方朝阳昂头看他:“你那里来的自信和我颐指气使的。”她站起来,悠悠的穿着鞋,立在崔延庭面前,轻蔑的道,“崔玉林,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丢了脑子和我说话。”话落,拂袖出了门。
崔延庭愣愣的站在床边,好半天才回神过来。
他走了一夜,找了一夜,冻了一夜,却不记得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怎么会回来找方朝阳闹,她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
要是她想报复崔婧语,绝对会光明正大的做。
“伯爷!”李妈妈站在门口,毫无温度的看着他,“您误会郡主了,她不是这种人。”话落随着方朝阳一起去了罩院。
崔延庭瘫坐在床上,只觉得头快要裂开了。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将自己推到里面,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的方朝阳,喃喃的道:“……您没有地方睡了?”
“这是我的家。”方朝阳拿眼角看她,“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顾若离哦了一声,问道:“您和伯爷吵架了?”她还不知道崔婧语失踪的事情。
“吵什么,这世上没什么事是值得费口舌的。”方朝阳翻了个身将顾若离搂在怀里,“来,让娘抱抱。”
顾若离全身顿时僵直起来,儿时的记忆如洪水一样,从方朝阳搂着她轻拍的手臂上涌了出来,方朝阳抱过她吗?
应该是抱过的,只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亲昵的搂着她哄着她睡觉。
“那个……”顾若离拘谨的连话都说不全了,“我不是孩子了。”
方朝阳咯咯一笑,道:“我说你是,你就是,睡吧。”话落,回身将床头的灯罩盖上,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只有母女二人长短不齐的呼吸声。
顾若离睁着眼睛,鼻尖是清香,身畔是暖意,可她就是睡不着。
方朝阳也睡不着,看着黑幕中顾若离如同宝石似的闪烁的大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摸她脸上的疤,触手凹凸不平,恶心的她忙松开,咕哝道:“得空就把脸洗了,太丑了。”
顾若离又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三夫人看着冻的脸都乌紫的崔延福回来,心疼的给他拧了热帕子捂着脸和耳朵,问道:“让小厮们去找就是了,你何必冲在前头,要是受凉了怎么办。”
“我一个大男人,病了也无妨。”崔延福道,“只是语儿还没有找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在外头,就算将来回来,也是生不如死,三夫人轻笑,道:“让她小小年纪心思不纯,闹的家宅不宁的,如今弄出这种事情来,也算是报应了。”
顾若离一个姑娘,将来她要嫁人,连嫁妆都不会让建安伯府掏一个钱,何至于总针对她。
那个丫头太笨了,三夫人都懒得说她。
“你也少说风凉话了。”崔延福道,“总归是孩子,再怎么闹腾关起门来教训就是,闹到外头去就太过了。”
三夫人不屑,给崔延福泡了热茶递给他:“你难不成也当是郡主做的手脚?”她说着一顿,在椅子上坐下来,道,“这件事管是谁做的,但肯定不是郡主,也不会娇娇,她们母女俩一个性子,做什么恨不得砸在谁脸上,哪会藏着掖着。”
崔延福觉得三夫人说的有道理,可崔婧语找不到,他心里实在是疼惜。
“歇着吧,明儿再去找。”三夫人摇了摇头,想到那姐弟三个人,也是无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这些事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