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走到马厩边,伸手摸了摸马头,马非常温顺,噗嗤着鼻响并不躁动,任由她摸着,她看了两匹就回头望着刘佩书道:“能将兽医开的方子给我看看吗?”
她不会给马治病,但是却能看懂病方,从配药上她能推断的出马生的什么病。
刘佩书一愣,眼中顿时出现一丝慌乱,随即就道:“那个……县主懂给马治病?”一个县主会给畜生治病,这也太稀奇了。
“不会。”顾若离摇头道,“但是可以看看病方。”
刘佩书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点头道:“那县主稍等。”就回头吩咐旁边的另外一人,“将病方拿来请县主过目。”
那人应是而去。
刘佩书就站在马厩边给赵勋介绍这里的马,赵勋很安静的听着,偶尔才问两句,并不指对错发表意见……顾若离则顺着马厩一直往前走,又在槽子里抄了一些草料上来,切的很细,但未见草药。
那些马流着口水,似乎都是安静的立着,不见低头去吃草。
她低头去看,就看到一匹马嘴角似乎有些药的样子,她捻了一些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有硼砂和芒硝气味……
难道是口蹄疫?
她不由蹲下来去看马的蹄子和乳房,并未见溃烂和水泡。
“难道不是?”顾若离有些迷糊,又看了几匹,并没有发现异样,她不由走到后面去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方才回去拿药方的人已经回来了,见着她就双手递过来,道,“县主,这是药方。”
“卤地菊,金银花、板蓝根,蚤休、萆薢各,荆芥,防风、苍白术各,黄连、蝉蜕。”顾若离看了一遍,眉头微拧,又抬头朝赵勋看了一眼,两人对视都没有说话,就听到刘佩书道,“县主看过,可有不妥之处?”
他不信顾若离能看得懂,一个娇小姐能懂什么。
“没有。”顾若离将方子递给他,道,“药都抓了吗,准备如何喂?”
刘配书接了方子就回道:“大锅煮,混在草料中,若是不肯吃的便就直灌!”又道,“以前我们试过,不会伤着马的,县主请放心。”
顾若离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这里一共多少匹马,应该要用不少草药吧,分批煮吗?”
“这……”刘佩书一愣,没有想到顾若离会问这个问题,不由余光觑了一眼赵勋,笑着回道,“这里千匹左右,是要分批煮的。”
连赵勋都知道这里马匹准确的数量,可他却给了一个含糊的数字,一千三百多匹,是一千匹左右?
顾若离就没有再问,看着赵勋道:“七爷,我有些饿了,要不然先去吃饭?”
“好。”赵勋颔首,转面看向刘佩书道,“你们忙吧,我陪着县主在外面走走,稍后将饭菜送去我房里便可。”
刘佩书长长的松了口气,点着头应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顾若离又回头看了眼马厩,和赵勋两人沉默的往前走,等离的远了她才抬头看向赵勋,道:“我刚才看了,以为口蹄疫,可是看他们的神态又不像,但是兽医开的方子,似乎就是口蹄疫的方子……”
她觉得很奇怪。
“还有刘佩书。”顾若离若有所思道,“他报的数量模糊不清,七爷,要不要查一查?”
赵旭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这里的马一共是九百七十匹,总共比朝廷登录的少了三十匹!”他说着微顿,问道,“若是你所说的口蹄疫,死去的马应该怎么处理?”
顾若离凝眉回道:“此病传染性极高,能通过空气传播到五十甚至百里之外,所以一旦牲畜得病死了,就必须宰杀销毁,肉不能食更不能随意丢弃。”
如果死了这么多,那刘佩书方才就应该说,马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甚至于比这里的人还要重要。
难道是因为秦大同还没有回来,他不敢应付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顾若离停下来,惊讶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将朝廷的马私下里卖掉了,却又怕窟窿堵不上被人发现,所以假报了疫情?”
赵勋颔首,道:“总不过如此。”军中的事他见得多了,所以一到这里他就察觉了不对,这才一个人去马厩走了一圈,心中便有了答案。
顾若离倒吸了一口冷气,胆子可真大啊,朝廷养一匹马所费的精力和费用难以计算,别的军营一匹马都是当宝贝宠着,他们却私自卖了。
一匹战马,市价在五十两左右甚至于更高,他们这三百多匹,就是一千多两……这还只是他们看到的,计算出来的。
这背后到底还有多少损失,无法估计和猜测。
这要是确定下来,首先那位秦大人就一定不得善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若离看着赵勋,是打算将这里的人都捆起来砍了,还是将一干参将总旗都撤换了?
赵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轻松的道:“走,先去吃饭。”话落,侧目看着她,道,“看来让你一起来没有错,你单从病方就推断出这么多事情来,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顾若离又想到了刚才的那只老鼠,无奈道:“可惜这些在军中没有用!”她不知道赵勋要怎么做,会不会有危险?
两人随意聊着,去了赵勋住的房间,就是方才他们路过的一联排的房间中的第一间,里面摆着四张床,不过此刻里面自有赵勋一个人住,收拾的倒还算干净,只是到底是军营,想要多舒适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椅子。”顾若离就只看到一张床上摆着一张破损的炕几,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男人穿的衣服胡乱的堆在墙角,用一块麻袋挡着,只要掀开她估计看了晚上就别想吃的下饭了。
“饭菜来了。”说着话门口就有炊兵打扮的人提着食盒进来,“赵将军,我们这里艰苦,还望您多海涵。等秦大人回来,请他为您接风。”
按理说,赵勋一个镇国将军到访,不说欢迎十里,但一场热闹丰盛的接风宴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现在,他们却让赵勋挤在一个连椅子都没有的房间里吃饭,这足以说明,他们不是慌了手脚,就是丝毫未将赵勋放在眼里。
“无妨。”赵勋浑不在意的样子,“你下去吧,我和县主自己来。”
炊兵也不客气,粗枝大叶的样子,摆了一坛子烧酒在桌子上就走了。
赵勋将炕桌摆在地上,指了指道:“只能席地而坐了。”他说着盘腿在地上坐下来,顾若离失笑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了对面。
三个清汤挂水的素材,白菜,青菜和豆角,外加一盘油腻腻的白煮肉。
没有米饭,里头摆了八个馒头,面是黑的,所以半点色香都没有。
“若是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办?”赵勋拿了个馒头递给她,顾若离接过来想了想道,“要是我的话,就先确定了证据,再私下拉拢找个证人,然后回去派人来查,朝廷的帐,这里的帐加上证人的证词,这件事就明明白白了。”
赵勋嚼着硬邦邦的馒头,含笑看着她道:“你觉得能找到证人?”
顾若离立刻就想到她来这里后,那一双双警惕厌恶的眼神,顿时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一两银子不行,就十两,十两不行就百两,总有一个数字能打动人。”
这是什么理论,赵勋微怔随即哈哈大笑,颔首道:“和我的拳头理论相仿,简单粗暴!”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但是却觉得她说的可行性太低了,军中素来团结,他们一个外来的人要想打破现有的局面,可不容易。
“吃完我送你回去休息。”赵勋给他夹菜,顾若离摆了摆手,凝眉道,“我吃馒头就好了。”
大概是这半年娇养了,也或许是刚刚在马圈里待了,她虽很饿却没什么胃口。
赵勋也不强迫,自己吃了一个馒头就没有再动。
两人开门出来,那些操练的士兵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一片嘈杂的欢闹声,甚至还有人脱了个精光就站在门口提着水桶冲澡,不过顾若离还没来得及看到,就被赵勋拉着手臂快步走了出去。
其实她不用看也猜得到身后是什么场景,几千个男人在一起,除了这些画面估摸着也没有优美的了。
“去歇着吧。”赵勋送她到院子门口,交代道,“晚上不要出来。”他说着,又扫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母女两人,看着顾若离道,“若是有事,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会有事吗?顾若离拍了拍自己的荷包:“里面有药,寻常人想要近身也并不容易。”
赵勋颔首,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而去。
“我去歇着了。”顾若离进了院子,和母女两人微微点头,推开自己的房门发现里面的水桶已经没有了,地上的水渍也干了,她不由回头看着韩缪氏,笑着道,“多谢。”
韩缪氏摇头,低声道:“无妨,县主休息吧。”说着,就拉着自己的女儿去了耳房。
顾若离关了门,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她将墙角的牛油灯点亮,顿时一股臭味弥漫开来,她左右扫了一眼觉得没有异样,就索性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她听到韩缪氏关了院门下了锁,母女两人也回房里去休息。
顾若离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阖上眼睛……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就听有人喊道:“韩嫂子,嫂子,快开门。”
随即,顾若离就听到隔壁房门打开,蹬蹬跑着的脚步声:“怎么了,大半夜的这么着急。”
“您快去看看,夫人喊着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来人说的又慌又乱,“刚到家里就闹起来了,大家都过去看了。”
韩缪氏脸色一变:“这才七个月,难道是要早产吗,大人呢。”来人回道,“大人去见今天下午来的那个赵将军的,没有回去。”
“你等我下。”韩缪氏说着,朝着房里喊自己的女儿,“淼淼,你自己在家里,娘去看看夫人。”
韩苗苗也跑了出去,站在房门口应着道:“娘,您去吧,我一个人在家里没事的。”
韩缪氏又看了眼顾若离的房间,和来人快步出了门。
顾若离听着,脚声渐行渐远……她们说夫人,那应该就是秦大同的夫人了,他们夫妻是半夜回来的?
秦大人去见赵勋了,连自己夫人早产都不回来吗?
以赵勋的行事作风……
顾若离顿了顿,忽然翻身坐了起来,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略想了想,她忙穿了鞋开门出去。
☆、103 分歧
“县主。”韩苗苗站在门口,看着她,“夜里路黑,您还是待在家里的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顾若离回头看着韩苗苗,小丫头冷冷的站在门口,满脸的轻蔑。
“我去找赵将军。”顾若离低声道,“也认得路,不会有事。”
韩苗苗就跑过来,拦在她面前:“不行,我娘说了你是贵人,来就来了,我们好好送走,要是伤着你了,到时候我们就要拿命来抵。”
“所以啊。”顾若离看着她,“大家都是你这样的想法,那么谁又会来伤我呢。”
韩苗苗一愣,被她奇怪的理论噎住,虽然觉得她说的似乎有道理,可就是不放心:“不行,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出去。”
“那你陪我一起吧。”顾若离道,“若是有人来伤我,你保护我行不行?”
韩苗苗一怔,显然在思考她的问题,随即沉声道:“那你等我一下。”说着,就去了厨房,拿了一把柴刀出来,扛在肩膀上,“走!”
她大概因为英两营养不良,人生的很瘦,穿着旧的衣服,脚踝也露着半截,扛着一把有她半人高的镰刀,脸上露出一种不顾生死的表情,让顾若离又好笑心酸:“好,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穿过前面的署衙,径直开了角门去了士兵的军营,此刻那些人还没有睡,有的在外头乘凉,聊天说话,虽嘈杂但是全然没有顾若离想象中的,军营中乌烟瘴气的样子。
她们两个姑娘一出现,那些人顿时朝她们看来,随即认出了韩苗苗,都笑着打招呼:“苗苗还没睡哪。”
“叔,还没呢。”韩苗苗抱拳行礼,跟着顾若离去了赵勋住的那间房,敲门道,“七爷!”
房间里是暗的,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应声而开,就看到里头几张床都是空的,并没有赵勋的影子。
“不在?”韩苗苗也探头朝里头看了一眼,随即回头朝那些兵问道,“叔,看到今天来的那位将军了吗?”
就有人回道:“去署衙了,和大人一起去的。”
顾若离听着不由暗骂自己笨,秦大同来见赵勋,两个人不可能待在这样的房间里说话,肯定是要去署衙的,她朝那些人点了点头,和韩苗苗又折返回去。
“秦将军也住在署衙门后面吗?”顾若离看着韩苗苗,“和你们住在一起?”
韩苗苗觑了她一眼,道:“后院没地儿住了,大人在院子旁边加盖了个院子,他们住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