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戒毒这种事,生理相对心理还要容易一些。
    “圣上!”太后握着圣上的手,“你听到了没有,你一定要配合娇娇啊,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圣上抿着唇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这样,也不由恨起裘太医来,若知道此毒这般厉害,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服用。
    “我开方子,每日一剂分三次服用。”顾若离从金福顺手里接了笔纸写了方子,太后就道,“方子你回同安堂去配药,不要让人知道了。”
    顾若离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堂堂天子被人用药物控制了,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我这就回去配药。”顾若离点头,走到樊氏身边扶着她的手退开了几步,樊氏就看着她,顾若离压着声音道,“若是圣上瘾犯了,您可千万不要心软,无论他怎么求都不能点头。”
    樊氏紧紧攥着顾若离的手,望着她道:“你……你留在宫中吧。”
    “我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要不我每日下午来吧,您看行不行?”顾若离顿了顿道,“下午时人比较困顿,意志也比较薄弱,我下午来帮您。”
    樊氏点头。
    顾若离去看赵勋,赵勋颔首道:“我陪你去抓药。”
    “好!”顾若离行礼告辞,“两个时辰后我再回来。”她又看了眼樊氏,樊氏点头表示明白。
    她和赵勋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就听到太后出声和圣上道:“你也太糊涂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吃来路不明的药。当时我还奇怪,太医院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任命他做了副院正,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事。”
    赵勋和顾若离出门,苏召正从对面走了过来,两面碰上,苏召就失笑的看着赵勋,道:“奴婢去裘府阻止您时,就心里直犯怵,你饶他一回是因为圣上,这要是一会儿您脾气上来,当着圣上的命杀了裘太医可怎么是好,没成想,还真叫奴婢猜到了。”
    他先不杀,确实是因为怕伤了情分,可等过了明路了打了招呼,他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苏召想,无奈失笑。
    赵勋面无表情。
    顾若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朝苏召打了眼色低声道:“多谢您提醒他,要不然他直接就将人杀了,圣上心里肯定不痛快。”又道,“这些日子我会常入宫中,我请苏公公您吃酒。”
    这两人如今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苏召就看着顾若离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瘸一拐的走了。
    赵勋走在前面,顾若离追了两步和他并肩走着,隔着阔阔的衣袖她抓了他一根手指握在手里,又不动声色的添了一根,继而握了半个手掌,赵勋虽不看她,但嘴角都是笑意,反手一转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大大方方的走着。
    顾若离失笑,咕哝道:“走慢点!”
    “嗯。”赵勋步子放慢了点,回头看着她问道,“不怪我杀人?”
    顾若离摇头:“杀的好。”又道,“此人该杀!”
    赵勋扬着眉看着她,以前的顾若离可不会说这种话……如此看来,她也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被他改变着。
    赵勋微微笑着,眉梢高高的飞起来,顾若离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先陪我去孙府看孙大人吧,他的病还没有全好。”孙道同要回家,说留在同安堂给她添麻烦,回家后接着吃药也没有关系。
    赵勋颔首,道:“好!”
    两人出了宫门上马车,顾若离想起什么来,问道:“不过,裘太医死了,他背后有没有人指使的事怎么查,线索是不是就断了?”
    裘太医让圣上服用罂粟当然不可能是无意的,只有可能是真害圣上。
    “没有他一样查。”赵勋揽着顾若离道,“此事你不用管,我心中有数。”
    顾若离就笑着点了点头,赵勋在她唇上亲了亲,低声道:“此次也将我惊了一跳,看来孙刃和周修彻也不顶用,我看……”他没说完,顾若离就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说派一只军队来护着我,我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又道,“医术上的事情我自己会小心,平日出门若是有危险,孙刃他们两人也够了,你不用担心了。”
    赵勋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子。
    顾若离就叹气,想起圣上的毒:“……瘾发作起来,如万蚁噬心,实在难熬,也不知圣上能不能守得住。”
    “大约要多久能彻底肃清毒素?”赵勋看着顾若离,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罂粟可以使人产生依赖并且难以戒掉,顾若离回道,“生理上戒毒,其实半个月就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心理上,他不能一直想着这事儿,所以往后太医院不能再存有罂粟,也决不能让圣上再有机会接触到此药。”
    赵勋理解了意思,颔首道:“药的事我去办。”
    顾若离应是,两人去了孙府,孙夫人年纪很大但身体却是很好,高兴的迎了出来,一看赵勋也在她顿时有些紧张的行了礼,朝两人道,“此次我家老爷的事得亏由二位鼎力相助,臣妇代全家向二位磕头道谢。”说着真要跪下来,顾若离忙过去扶住他,含笑道,“夫人客气了,我们和孙大人本就常有来往,他有事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此事也并非孙大人一人的事,我们更不能不管。”
    “还是要道谢。”孙夫人已经听说裘太医师徒两人都死了的事,“若非你们,这事不易善了!”
    有圣上护着,裘太医伏不了罪。
    顾若离抿唇笑了笑,孙夫人道:“二位请随我来,老爷一个多时辰前吃了药也换了药,这会儿刚醒,正念着这事呢。”
    三个人进了卧室,孙道同躺在病床上,这一伤他虽脱离了危险,可因为年纪已大所以还是大伤了元气,人没什么精神,顾若离上前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孙道同凝眉道:“那除毒岂不是很麻烦?”
    “是有点麻烦。”顾若离凝眉道,“只能慢慢来。”
    孙道同叹了口气,道:“龙体安好,已是最后的结果,辛苦县主了。”
    顾若离笑笑。
    两人坐了一会儿回了同安堂,顾若离将药方给张丙中配药,和几位大夫说起宫里的事情,方本超拍着桌子道:“此人一刀毙命太便宜他了,就该千刀万剐!”
    顾若离失笑。
    赵将军都一刀杀了,你还说千刀万剐,岂不是说赵将军做的不对?!刘大夫就踢了方本超一脚,含笑和赵勋道:“将军做事果断,是百姓之福。”
    方本超也反应过来,笑着道:“赵将军是自己人,不会介意我说错话的。”
    “嗯。”赵勋微微颔首,拍了拍方本超的肩膀,道,“自己人,不必拘谨。”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丙中躲在药柜后头看着赵勋咕哝了几句。
    “我先回宫里,阿丙,你去羊皮巷和我娘说一声,回来的时候顺道去和白姐姐打个招呼,我怕他们担心我。”顾若离提着药和赵勋一起往外走,张丙中应着是,“成,我一会儿就去,师父您放心去吧。”
    顾若离重回了宫中,圣上精神萎靡的躺在床上,床边放着晚膳,樊氏正苦口婆心的劝着什么,听见顾若离来了她忙道:“娇娇来了,一会儿你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没事了。”
    “药我拿去给金公公了,他会亲自去煎。”顾若离行了礼和圣上道,“我带了两种来,您喝一副,另外一副每日午时泡澡,热水泡熏一刻钟,这样有助于体内毒气排出来。”
    “娇娇啊。”圣上觉得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朕实在是……”不等他说完,赵勋打断他的话,出声道,“圣上,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顺其自然。您受累我们心中也不好受,这几日我们都会陪着您的。”
    圣上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只得闭上眼睛负气的不理他们。
    樊氏朝顾若离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你来前他就闹了脾气了!”
    一开始肯定会这样的,顾若离并不意外,她低声道:“今天先喝药,我再给他施针让他睡的好一些,明儿中午泡澡,若是顺利七八日就能祛除毒素。”
    “本宫相信你。”樊氏望着顾若离,点着头。
    等药煎好,太后也过来了,一行人关了殿门,连哄带骗的让圣上喝了药,顾若离施了针圣上这才慢慢睡了过去,等到半夜醒来又是一通脾气,樊氏见他难受的样子不由心疼:“要不……再给他吃一次那个什么罂粟?”
    “不行!”顾若离没有说话,太后就已经拍了桌子道,“哪有做君王的被药控制的,这和前朝的雍宗练丹成痴有什么分别。”
    樊氏就没了话。
    圣上摔了两个茶盅,发了一通脾气后天就亮了,早朝自然也就推了,午时不到殿外就聚了一批朝臣,太后就和赵勋道:“此事只有你去,让大家都散了。”又道,“叫翁阁老和杨阁老管点事,别一天吃着干饭不干活。”
    太后瞧着儿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一夜没睡这会儿恨不得将裘太医的尸体拉出来再杀一遍才好。
    “你也是,什么来路都没有查清楚,就得用人家。”太后指着圣上的鼻子骂,“这毒还是轻的,要是要了你的命怎么办。”
    顾若离不敢听,跟在赵勋身后退了出去,坐在殿外听着他在外面和众朝臣说话。
    忽然,她就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道:“你这孩子,拦着我做什么,我和你哥进去看看,要是没事我也放心了。”又道,“你瞧我这腿,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还拦着我。”
    “不行!”赵勋声音冷冰冰的,毫无客气可言,“你若有胆,便直闯进去。”
    那人就嘿了一声,道:“你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的,真是气死我了。”话落,又道,“正卿,我们回去,不和这小子掰扯了,固执的跟块臭石头一样。”
    顾若离挑了挑眉头将门开了一些,就看到赵政正扶着一个年约五十岁上下,面容白皙身材高大穿着一件天蓝绣兰花暗纹滚金边直裰的中年男子正离开,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瞪赵勋一眼,道,“你……你就欠收拾。”
    顾若离微怔,立刻就确定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荣王,那位能在青楼吟诗作画,能在庙宇吃斋念佛,能上山打虎下海捉鳖的荣王爷!
    浓眉大眼,身姿高大挺拔,虽面生皱纹略显了年纪,可却能想象他年轻时的风流倜傥。
    气质上,和赵勋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扶着荣王的则是赵政,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赵勋,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那是荣王爷。”金福顺在她耳边低声介绍道,“不过今儿倒是奇怪,他怎么会想到来探望圣上的。”
    顾若离不解。
    “荣王爷性子跳脱。”金福顺低声道,“这世上新奇的事情大约他都做过,一年三百天他约莫有两百九十天都在外面,几乎是见不着人影的,有一回有事大家到处都找不到他,您猜猜他在哪里?”
    顾若离摇头。
    “他跑到龙虎山出家去了,还让人打了个洞吃住都在洞里,不过后来实在受不得清苦就还俗回家了。”金福顺笑着道,“一下山就直奔青楼待了小半年……”
    “荣王妃不管他吗?”顾若离觉得惊奇不已,金福顺摇头道,“这奴婢可不知道。”
    荣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金福顺能说,可人家夫妻的事情那是秘辛,作为奴才他是万万说不得的。
    顾若离了然,看来荣王和荣王妃夫妻之间可能是名存实亡了,荣王妃不管荣王在外头的事情,荣王呢也不管家里的事……
    这样的夫妻……
    顾若离无话可说,余光看见赵勋从门口进来,面无表情。她走过去问道:“那些人都走了?”
    赵勋颔首。
    “我去给圣上熬药泡澡了。”顾若离道,“你要是有事可以去忙,主要是守着圣上就好了,别的没有特别重要的。”
    赵勋还真有事,他朝殿内看了看,颔首道:“我晚上再来。”
    顾若离点头应是,目送赵勋出了门。
    她将药浴准备好,让圣上喝了药,着了中衣泡在浴桶里,又在桶上盖了盖子,令圣上熏足一刻钟,再将他扶出来施针,圣上闹了一通才沉沉睡去。
    樊氏已是撑不住,靠在床头打着盹儿。
    顾若离趁着空档出宫回家去换衣裳,方朝阳看见她皱着眉道:“你这一天一夜都在宫里?圣上得的什么病?”
    “小病。”顾若离一边脱了褙子,倒在炕上,“娘,您让李妈妈给我准备热水,我先睡会儿,酉时前您喊我起来沐浴,我还要去宫里。”
    方朝阳想说什么,可见顾若离翻了个身已经睡着了,不由嘟囔道:“……没用就是没用,什么时候都只有害人的份!”话落,拿了毯子盖在顾若离身上,坐在她身边望着她。
    这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像她,反倒是像极了顾清源的脾气,又死板又无趣!
    赵勋回了衙门,吴孝之挥退端茶的小厮,坐在赵勋的对面低声道:“七爷,这位裘太医早年间有过婚配,不过十来年后他夫人就病故了,膝下并无子嗣。老夫这两日查过,他前十年一直在扬州行医,偶也会出外行走,但都不远。在扬州很有名气。”
    赵勋微微颔首,又道:“既有名气,为何又来太医院?”
    除非另有缘由。
    “老夫也觉得奇怪。”吴孝之说着道,“他关了扬州的医馆突然就到了京城,毫无征兆的,当地的百姓也很讶异。”
    赵勋凝眉看着吴孝之。
    “不过还是有收获,”吴孝之就笑着道:“但是,两年前世子爷曾去过扬州,还因水土不服在求他医治过。”
    赵政和裘太医认识……裘太医来京后可从来没有和赵政联络过,且,两人就算见面也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勋毫不意外,冷笑了一声,道:“他十年前呢,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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