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阳觉得崔婧语很有天分。
第二日中午,杨清辉到同安堂来找顾若离,见着她他有些尴尬:“昨晚的事我听说了,语儿她……还好吗。”
“离这里不远,你去看看她就好了。”顾若离正在看一把张丙中找人做的手术刀,说不上小巧但比她们平日用的要精致一些,“她现在很开朗,若非是我去找她,她也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就是顾若离,她做了什么从来都坦荡荡的,纵然你不认同可也找不到话来反驳,毕竟她为了母亲报仇也无可厚非。
“那我去看看他。”杨清辉叹了口气,想到崔婧文以前的样子,也觉得可惜,“她病倒了,伤口溃烂发炎,方才请了大夫回家去了。”
顾若离点点头,挑眉看着杨清辉,含笑道:“你不会是来请我去给她医治的吧,我是不会去的。”
“不是……”杨清辉苦笑,又道,“你忙吧,我回去了。”
顾若离颔首送他到门口,目送他走远。
“顾若离。”杨清辉前脚刚走,崔婧语就带着翠娟来了,“都怪你,你要不让我闹那一处,我现在还安安稳稳的做着闻音呢,现在好了,一个个的轮番登场劝我回家。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顾若离失笑,道:“你拿钱时就该考虑到这点!”
“我不管!”崔婧语在后院坐下,怒瞪着顾若离,“你必须想办法帮我解决了这件事,要不然我就搬你们去住。我和你娘住在一起,你想想你将来会过什么样子的日子。”
顾若离能想象的到,必然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她无奈的道:“那你就将闻音阁关了,现在大家知道你是建安伯府的小姐,谁还敢去喝酒!”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会。”崔婧语无奈,当初在扬州时她可是付了银子给一家青楼的老鸨,仔仔细细的教了她一个月,若是不开闻音阁,她当初学的也白费了。
“反正我是不回去,也不关门。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崔婧语不耐烦的看着顾若离,“还有件事,你听了肯定要高兴的。今儿一早她就病倒了,听说高烧的厉害,请了好几位大夫去看!”
崔婧语说着,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高烧吗。”顾若离想到崔婧文的伤口,她这几天可能都没有认真处理伤口,若是高烧那就很有可能感染了,除了破伤风她有办法,别的并发症她也毫无头绪。
“嗯。”崔婧语有些烦躁,摆了摆手道,“我回去了。霍繁篓要是回来找你,你记得告诉我。除此之外,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崔婧语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颜显被请去了杨府,杨文雍背着手来回的走着,听到了脚步声他才停下来,凝眉道:“人,你不接回去,打算解决?”
“阁老!”颜显在正厅挺稳抱了抱拳,回道,“事情已然如此,我再不能心平气和的待她。若勉强维持着,对她来说也并非好事。”他说着垂着头。
杨文雍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他正要说话,就看到杨文治从外面进来,他问道:“病情如何?”
“不太乐观。”杨文治眉头打结,道,“这恐怕就是县主所说的伤口感染并发症,我刚刚给他用了药,还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顾若离因为没有抗生素,一旦有并发症,他们就会素手无策。所以,一定要在处理和维护伤口上做的更加严谨周密。
很显然,崔婧文没有做到,她的伤口已经被崩裂了。
杨文治叹了口气:“我再试试吧。”
颜显听着一怔,垂了眼睛,杨文雍就望着他,道:“和离的事再等等吧!”
颜显点了点头。
外面,有婆子领着一个文官进来,此人远远的就喊着:“杨阁老!”
“蔡大人。”是户部新上任的陕西清吏司的郎中,他暂管军储粮仓的事,杨文雍望着他道,“何事找老夫?”
蔡大人全名蔡志杰,表字弘文。
“年前随军去的粮草,在合水附近被人劫了,刚刚到的消息,我家大人让我来找您问问,此事要怎么上报。”蔡大人抹着汗,太平盛世,居然有人敢劫粮草,他们没有人想到。
而且,合水还是静安县主的封地。
“老夫和你去户部看看。”杨文雍没有心思再管崔婧文的事,回头和颜显匆匆道,“此事也不为难你,等她病好了我们再详议。”
颜显点了点头。
☆、151 王府
杨文雍一走,颜显便和杨文治告辞。
“你不去看看文姐儿?”杨文治望着他,他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有劳叔祖父照顾,释文告辞了。”
他说着,便下了台阶离开,沿着长街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到了闻音阁的门外,他怔了怔抬手敲了门,翠娟给他开的门,也是一愣:“世子爷?”
“你们姑娘在不在?”颜显问道,翠娟点了点头将门打开让颜显进来,他进了门就看到崔婧语正披着头发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惊讶的看着他,“颜世子,你找我有事?”
“我想和你聊聊。”颜显停在院子里,崔婧语无声的点了点头指了隔壁的空房间,她回去随意挽了个攥儿去找颜显,提了壶给他倒茶,笑呵呵的道,“世子爷找我何事?”
“坐!”颜显请她坐,顿了顿问道,“当初我们家若不给那么厚的聘礼,你觉得你姐姐她是不是就不会对你……”
崔婧语惊奇的看着他,继而掩面而笑,道:“我终于明白二姐为何宁愿杀了我,也要嫁给你。原来你这么实诚。”颜显脸色很难看,侧开了目光,她就又笑着道,“你这是打算让自己也分担一部分的责任,好让心里好受一些?”
颜显没有说话。
“她杀我,不全是因为嫁妆的事。”崔婧语喝了茶,解释道,“她当时提出来时,我反对的不是她将嫁妆全部带走,而是觉得她带了这么多嫁妆却嫁给了一个瘸子……”
她的意思,崔婧文完全可以再说服她的,她那时年幼无知一心觉得自己姐姐那么优秀,莫说做皇后,可怎么也要嫁个身体健康的人,可是她偏偏挑了颜显,实在是太委屈了。
可是崔婧文并没有费时间说服她,她的方法简单粗暴。
可见,嫁妆不过是个诱因,而杀意或许是那一刹那,又或者早就有了,总之,绝非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了。”颜显起身,心里最后那一点希望也没有,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你……你好好保重,你姐姐的嫁妆我会让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到时候你可以再去取回属于你自己的那份。”
崔婧语根本不在乎了,她摆了摆手道:“留给她吧,一个和离的女人没有嫁妆傍身,将来可比我凄苦。”
颜显看了她一眼往外走,高高低低的拐着,崔婧语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有些可怜他,低声道:“世子爷,你是好人,还是早点从自己编织的虚幻里走出来比较好,一直陷在情情爱爱里,也不是男儿应该做的事。”
颜显一怔惊讶的回头看着她,她尴尬的道:“霍繁篓就很好,他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晓得他喜欢的女人定亲了,他也没有凄苦自哀自怜,还是拼了命去达成自己的目标。他说,若他还是一无所成,他即便回来,也毫无作用。”
颜显知道霍繁篓是谁,早年他听崔岩提起过,那小子还将她的腿打断过……没想到两个人居然……
“多谢!”他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又重回了杨府,杨文治正和韩恭几个人在会诊,他由婆子引着直接去了崔婧文歇脚的客房,看见她因为发烧烧的脸很红,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
不过一夜,人瘦了许多憔悴下来。
他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才回了家中。
第二日,顾若离正在看合水送来的公文,上面写着粮草在合水丢失的事情,衙门正在全力搜查,可是押运的十几个官兵悉数失踪了,他们在路上连车轱辘印都找不到。
实在太蹊跷了。
顾若离也没想不明白,收了公文和张丙中道:“我去找吴先生,你守在家里。”说着要出去,刚出了同安堂就看到骑马而来的颜显,她一愣对方已经朝她抱了抱拳,道,“县主!”
“世子爷。”顾若离凝眉,颜显从马上下来,见她拿着公文便问道,“是合水送来的公文,关于粮草被劫一事?”
顾若离不知道他突然来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是这件事。世子爷来这里是看病?”
不会是请她去给崔婧文治病吧。
“不是。”颜显淡淡一笑,道,“你去找吴先生?我们边走边说。”
顾若离点了点头,颜显将马交给颜荣生,和顾若离沿着长街走,道:“太子要去关外援助的事,你知道吗。”
“太子也去?”顾若离皱眉,“他去找七爷吗。”
颜显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意思,似乎是远山走前他们约了时间。本来太子还有些犹豫,可是刚巧出现了粮草被劫一事,太子就耐不住了,要亲自去查。”
“他要亲自去合水查吗?”顾若离很惊讶,不过也能赵凌的心情,他在朝政上一直不大出彩,想要做出点功绩来,让朝臣刮目相看也正常,颜显颔首道,“是。所以我来问问你,合水那边你可有什么交代的,或者,可有什么东西让我带去给远山的。”
不过太子再想去也没有用,圣上不会同意的。
“你……你也要去吗。”顾若离没有想到,颜显笑了笑道,“我也打算出去走走,困在京城儿女情长实在无趣,走出去就像赵远山那样,天高海阔,壮志豪情,就会发现自己这点儿女情长的困扰,实在不值得一提。”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顾若离颔首道,“我没什么东西要给他,不过你什么时候走,我制些药丸给你带去!”
颜显抱拳:“我十日后就走,药丸的事就有劳县主了。”他说着,和顾若离告辞。
顾若离目送他上马离开,径直去找吴孝之,她将颜显的事和吴孝之说了:“太子要去参战,圣上会同意吗?”
“不同意。”吴孝之道,“他去不了,你放心吧。”
圣上也不是生了一堆儿子,大家抢着立功,死了一个还有七八个!
“那我就放心了。”顾若离松了口气,“我真怕他去给七爷惹了什么事回来。”话落,轻轻笑了起来。
吴孝之就指了指她道:“咱们想的一样。”
“他去不成就行。先生您看看合水这份公文,粮草的事怎么办?”顾若离蹙眉,“这不是小事,前面在等着吃饭,这里粮草又下落不明,先不说缉拿劫匪的事,续上粮草才是关键。”
“户部今早已经又加送了一批过去。”吴孝之回道,“至于查找劫匪的事,圣上那边应该会下手谕让黄章去查。”
顾若离对谁去查并不关心,但是东西在合水丢的,她要没有一点表示恐怕不能摘清:“我打算递奏疏上去,粮草既在合水丢失,那就由合水负担起这一批的押运,也算合水百姓对朝廷尽的绵薄之力。”
“行啊。”吴孝之道,“正好这一批也不多,你就照着你的意思安排,圣上知道也会高兴。而别人也不敢轻易非议你治下无方,把责任往你头上扣。”
她也有这层意思,便笑着道:“那先生借我笔墨,我就在这里写。”
“建安伯府的大小姐要进太子府的事,你不知道?”吴孝之将笔墨递给她,“你安排的?”
顾若离斟酌着用词落了笔,听到吴孝之的话摇头道:“没有,是她母亲安排的,我也是圣旨下来后才知道的。”
这么说来太子还真走不了,他五月还要成亲呢。
顾若离将奏疏递了上去,圣上还特意批复了一番,在金銮殿上赞扬了静安县主。
正如她所料,圣上和樊氏没同意太子去关外,就连朝中也多是反对之声,赵凌自然去不成,但让顾若离意外的是,几天之后颜显依旧来找她:“你要给我带去的药丸可制好了?我明日就启程。”
“太子不是不去了吗。”顾若离惊讶的看着他,颜显就笑着道,“他不去并不影响我的行程。”
顾若离包了了几瓶伤风咳嗽和铁打外伤的药丸,还给赵勋和周铮各带了两件夏装,第二日一早颜显带着一小队人出了城,颜夫人送至城门口,哭的晕了过去。
崔婧文听到连翘的话,猛然睁开眼睛阴郁的道:“你说他走了?”
“是!”连翘点了点头,“不过前几日他来过府里,奴婢听说是阁老请他来的。讨论和离的事,但是因为您在病中,就说等您病好了再说。”
崔婧文抓着床单冷冷的笑了笑,问道:“这两天都有哪些人来看过我?”
“只……只有世子爷。”连翘说着垂了头,道,“阁老和老夫人都没有来,舅夫人和舅老爷也没有……”至于杨清辉她是连人也没有见到。
崔婧文咳嗽了几声,嗤笑道:“看来,是看我不中用了,所以都离得我远远的。”
“奶奶。”连翘红了眼睛,崔婧文就道,“你不用安慰我,现在什么形式我心里清楚的很。”她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连翘,道,“你现在去将伯爷请来,就说我有话和她说。”
“请伯爷来?”连翘觉得崔岩因为崔婧语的事正在气头上,请来了恐怕也没有用,而且,崔婧文现在住在这里是最好的,毕竟她生病还有杨文治在,崔婧文见她如此便不耐烦道,“让你去请,你就请,废话什么。”
连翘应是而去,过了一个多时辰垂头丧气的回来:“……伯爷说他衙门有事,这两日不来探望您,他还让您自己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别的事以后再说。”
“蠢货!”崔婧文气的脸色发白,咳嗽着道,“那就去请世子妃来!”
连翘尴尬的应了,却是连荣王府的侧门都没有进去,被婆子拦在门外,灰头土脸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