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天香楼门口,顾若离先下了车,要回头去扶霍繁篓,崔婧语道:“你去找间雅间,我扶他就好了。”
“也行。”顾若离说着进了门,霍繁篓见她离开,忽然反手扣住崔婧语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我和你说过,你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那你杀了我好了。”崔婧语的昂着头看着他,“我死过一次了,命是你给的,随你什么时候取。”
霍繁篓就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车壁上,冷笑道:“闻音是吧,你以为我会让你好好死,醉春楼正缺人,以你的资质估摸老鸨还是乐意捧你做花魁的。”
崔婧语脸色一变,随即强撑着道:“我说了,随你的便!”
“滚!”霍繁篓推开她,拄着拐进去,崔婧语跟着他过来,压着声音道:“霍繁篓,其实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你回来赖在她身边,看上去嬉皮笑脸的,不还是有着见不得光的心思。不过我告诉,她和赵远山好的很,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霍繁篓没有说话。
“当初你走了。”崔婧语道:“是你自己将她让出去的。有的事错过就是错过了,你就算装疯卖傻骗她一年两年,她也不会不要赵远山而要你。”
霍繁篓停下来,似笑非笑看着,忽然伸手将她勾了过来,手就搭在他肩上,“那就试试好了。”
“你们……”顾若离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对面两个人一副关系的很好的样子,霍繁篓呵呵一笑,道:“她说她要照顾我啊,我成全她了。”
顾若离愕然,随即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霍繁篓和崔婧语还真是有点配,都是小孩子脾气,变脸比翻书还快。
崔婧语也是一怔,侧目看着他,就听他道:“嗯,今儿就搬去我那里住吧,我正好缺几个丫头。”
“好!”崔婧语点头。
一整个中午,顾若离就看着霍繁篓和崔婧语你来我往,话里藏着机锋恨不得一句话把对方说死才好的架势,她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笑着道:“闻音,你真要搬去那边住吗。”
“他同意了啊。”崔婧语觑了一眼霍繁篓,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能反悔。”
霍繁篓就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下午,崔婧语带着翠娟真的搬去了霍繁篓那边,将闻音阁关了。
这是他们的私事,顾若离没过问也没什么可说的,送了两人离开,她就回家了。
赵勋盘腿坐在马车里,手中拿着奏疏翻着,马车从西山回来距京城约莫还有一炷香的路程,他停下里揉了揉眼睛,掀了车帘看向外面。
就看到细细碎碎的雪花洒落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出声道:“停车。”
周铮将车停在路边,赵勋下车来走到路边的田头上,地里下的是麦子,已经长了一指多长清油油的,长势喜人,周铮道:“爷,看来明年是个好年头。”
“希望如此。”赵勋负手看了一会儿,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他转身欲走,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抱着包袱朝这边跑来的少女。
脸冻的红红的,喘着气望着他,并没有寻常姑娘家的羞涩。
“赵公子。”二丫抱着包袱,望着他道,“我明天就走了,以后也不会来京城,这是我给您做的鞋,在家里就做好了一直摆在床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把这鞋送给你,随你穿不穿都行。”
赵勋皱眉看着她手里的包袱,好一会儿道:“我有鞋穿,姑娘的好意,赵某心领了。”话落,负手往车边走。
二丫顿了顿,又紧跟了几步,道:“赵公子,你别误会。我知道你和县主就要成亲了,我真的只是想断了自己的一个念想,回去就安安分分的成亲过日子。”
赵勋步子顿了顿,头也不回的和周铮道:“收了。”
“多谢姑娘。”周铮接了包袱,赵勋已经上了马车,帘子垂下来,马车嘚嘚的走远……
二丫看着,长长的松了口气,眼眶微红。
夜里,顾若离在睡梦中被雪盏推醒:“县主,张大夫有事找您。”
“阿丙吗?”她坐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雪盏道:“子时。”她话落,顾若离心头就是跳,“他说了什么事了吗,人请进来了吗。”
这大半夜的,要是没有事张丙中不会来找她的。
“在院子外呢。”雪盏说着拿了件斗篷给顾若离披上,也不梳头了急匆匆的出了门,果然就看到张丙中搓着手在外面候着,见着她就喊道:“师父,您给您一张名帖,我要去找二丫,她昨天下午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二丫?”顾若离回头示意雪盏去拿名帖,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说了去哪里没有。”
张丙中回道:“焦氏见她抱着包袱出了门,里头包着的是一双男人的鞋子,说是去找个人,后来就没有回来了。”他等到快宵禁了,实在等不及了在外头找了许久,这才来求顾若离。
“我和你一起去吧。”顾若离道:“去找兵马司的人帮忙一起找,她只要没走肯定就还在城里。”
一个大姑娘大半夜的不见人,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她说着换了衣服,和方朝阳招呼了一声就带着崔安还有几个家里的小厮一起,由孙刃和周修彻大头,一行人在城里四处找人。
地上落了一层的雪,顾若离坐在车上抱着手炉还觉得冷,若是二丫……她不敢想象。
人家姑娘来京中走亲戚,投奔的又是张丙中,要是出了事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县主。”孙刃敲了车壁,回道:“找到人了。”
顾若离唰的一下掀开帘子,问道:“人在哪里,没有事吧?”
“人死了。”孙刃道:“像是被人在胸口踹了一脚,晕倒在路上后冻死了!”
一时间她怔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消化掉这个消息……好好的人怎么会死了,前天还笑盈盈的帮着霍繁篓做饭呢……
“阿丙呢。”顾若离从车上下来,孙人道:“已经去通知张大夫了,他正朝那边去。”
顾若离点头,想起什么来:“人在哪里找到的,谁找到的,报官了吗?”
“属下找到的,就在前面的一条死胡同里。”孙刃指了指前面的胡同,“您去看看。”
她点头随着孙刃去了那边,张丙中已经到了,抱着二丫闷闷的哭着,脸色非常的难看。
她蹲下来看着二丫,确实是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大概是冻了缘故,她脸色乌紫,胸口明显有个脚印,她摸了摸肋骨,不见骨折的痕迹……她说着微顿视线落在地上。
二丫后背结了一层冰渣子,躺着的身下也是一层雪。
“孙刃。”顾若离回头看着孙刃问道:“你发现她时,附近有什么人吗?我怀疑二丫是死了以后丢在这里的。”
孙刃面色微变,回道:“没有。”
顾若离就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178 恩仇
她觉得奇怪的是,孙刃的语气太肯定了。
夜里视线不好,通常人回答这样的问题,会说:“我没有看到人……”或是别的话,而他肯定是说没有。
要不然就是自信,要不然就是想要掩盖什么。
她皱了皱眉,收回视线和张丙中道:“兵马司的人一会儿就来,阿丙,你先冷静一下,想一想最近几日二丫可有什么异常,若是能知道她今天出门去见的人是谁,应该会好查一点。”
张丙中蹙着眉抱着二丫,手臂不停的抖着。二丫喊他一声叔叔,他却没能将这个侄女照顾好。
愧对他的父母,愧对所有的兄弟。
“她没有和我说。”张丙中摇了摇头,眼睛通红,“那双鞋是她来时就放在包袱里的,是早就做好的。我要写信问一问二当家,或许二当家能知道。”
顾若离沉默的点了点头。
稍后兵马司的人过来,将此事前后记录检查了一遍,顾若离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二丫,说了死者死因。
等事情办妥后,天已经亮了,张丙中直接将二丫送去了城外的法华寺。
顾若离陪着他庙里的事情办好,商量了做法事和火化的事情,又派人去青阳送信,让刘柏山来一趟。
“孙刃。”顾若离看了一眼孙刃,指了指后面,“你随我来一趟。”
孙刃目光动了动,跟着顾若离去了后面,她回头看着他问道:“你是真的在那里看到二丫的?”
“是!”孙刃点头,语气依旧肯定,“属下去时她就在那边,至于有没有人看到,她身下为什么还有雪,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口咬定了这个事儿,顾若离还真是没什么可问的了,微微颔首道:“知道了,你去歇一会儿,一夜没睡了。”
孙刃抱拳应是,转身走了。
顾若离回到殿中,坐在二丫的棺木前发呆。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了,她至此都没能接受这个现实。
张丙中站在门外,雪还在下,焦氏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他,两个人都不好受,脸色难看眼眶浮肿。
“阿丙。”霍繁篓由崔婧语扶着过来,他穿着一件湖蓝的直裰,一瘸一拐的,崔婧语则是一身橙黄的褙子,两人没什么交流,走的很快。
霍繁篓远远的喊道:“出了什么事,不是说你们今天要启程去青阳的人,二丫又怎么出事了。”
张丙中撇过头去,说不出来话。
他要知道怎么出事的,是谁踢的二丫那一脚,他也不会在这里哭,而是冲上门为二丫报仇了。
“昨天她出门的。”焦氏叹了口气和霍繁篓解释,“走前抱着个包袱,里头是一双男人的鞋子。还和我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可是我们等了小半夜了也不见她人,所以这才……”她将事情经过大概和霍繁篓说了一遍。
霍繁篓听着就道:“那边的巷子虽人少,可是也不是没有人啊,她一个大姑娘躺在地上不出一盏茶肯定有人发现。所以,应该是过了宵禁以后她才出事的……要不然等不到你们半夜三更才发现。”
“你是说她是很早就被人杀了,然后等宵禁才放在外面的?”崔婧语不解的看着霍繁篓。
霍繁篓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道:“你没听焦姐说是冻死的吗。”
崔婧语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顾若离听着心头却是一动,她忙喊道:“来帮我开了棺看看。”
如果真是冻死的,现在室内温度变高后,尸体上应该会出现尸斑了。
她想再检查一遍。
几个人合力将棺材打开,顾若离检查了二丫的衣襟前后,确实能鲜红的尸斑,而胸口的位置明显有生前受伤的痕迹……
应该是没有错。
昨天夜里确实很冷,人若是意识模糊,在这样的温度下,完全会有冻死的可能。
“怎么样。”张丙中问道:“师父看出来什么没有。”
顾若离回道:“看尸体的样子,应该是冻死的……”她说着叹了口气,“只能等兵马司的人巡查结果了,看看昨天有没有人见过二丫。”
张丙中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该答应她一个人出来。”
“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霍繁篓道:“你想开点,事情不赖你。”
张丙中捂着脸没有说话。
下午的时候,兵马司的周云亲自过来,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他们:“……昨天下午守城的人曾见过死者出城,申时末她才回来,因为死者容貌姣好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所以他们格外多看了一眼。死者是空手而归,并未带任何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