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进了门,就看到儿子坐在桌案后拿着信在看,见他进来就折了信看着他,“什么事?”
“我们谈谈。”荣王咳嗽了一声,道:“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赵勋抱臂靠在椅子上,看着荣王坐下来,不出声。
“我……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罪。其实,那时候在我看来你离开京城是好事。当然……我也有着少操心的感觉,你那时候太危险了。”荣王道:“加上你娘怕你和正卿闹起来,你两个舅舅不就是这样的结果……”
赵勋依旧没有说话。
“你看,我和你娘是有些偏心,对正卿关注的要多一点。俗话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就是那不爱哭的。我当你一切都好呢。”荣王有些讨好的笑着,“事情都过去了,我……我和你道歉。”
“说完了?”赵勋看着他,荣王点点头,赵勋又接着说:“说完,就请你出去。”
“啊?”荣王摆着手,“没……没说完,还有呢。我……”
赵勋起身拂袖就走。
“老七!”荣王也跟着站起来,“哎呀老七你听父王说完啊。”话落,就一下跑过去侧面抱住赵勋,“你听我说完啊,要不然每次吃饭你都这样,我都不好消化的。”
赵勋的脸彻底冷下来,“放手!”
“不放!”荣王嬉皮笑脸的,一副无赖的样子,“我自己儿子,我想抱就抱了。”
赵勋用力,荣王拉在一起的两指手就咯咯响着,他用着力喊道:“你都快有儿子了,就理解一下我这慈父的心啊……做父母可真是不容易,小时候哄着,长大了还要哄着,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这辈子都不要生孩子啊。”
赵勋被气的,冷冷的道:“没有让你生,放手!”
“不放啊。”他的老脸早没有了,现在跟自己儿子他就更不用要脸了,“你……你喊我一声父亲,或者……对我笑一下,跟小时候那样,我就放手。”
荣王知道,凭着赵勋的力气,他要有心早不知把他甩到哪里去了,他只说就表示他心里有他这个父亲。
赵勋气的脸都红了。
“你们……”顾若离站在门口,愕然的看着父子两个,方朝阳走过来问道:“怎么……”话没说完,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指着荣王道:“你要脸不要。远山不要关他,将他丢出去。”
荣王瞪眼,道:“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还不是舔着脸跟着娇娇,我现在哄我儿子,你管的着吗。”
“赵梁沁。”方朝阳指着赵勋,“你想想你小时候他怎么对你的,还不丢了他,还真留着过年啊。”
顾若离拉着方朝阳,“行了,行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说不行吗。”
没人说话。
顾若离一头的汗,忽然就捂住了肚子,“哎呀,我肚子疼,你们别气我了。”
“怎么了。”三个人一起问,荣王也自动松了手,“可别伤着我孙子!”
都奔着顾若离,她靠在赵勋怀里松了口气,抓着他的手,道:“好好说话,都是一家人!”
赵勋憋了好一会儿,轻嗯了一声。
白世英远远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荣王一来就更加热闹起来……她回过身和陈顺昌道:“陈伯,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白小姐不要走远,天黑前要回来啊。”陈顺昌叮嘱着,白世英含笑道:“知道了,我就去同安堂看看就好。”
陈顺昌应着是,想到了瑞珠方才的悄悄话,也收拾了一番出门去找稳婆。
☆、248 动静
几个人又在顾若离这边的暖阁坐下来,外面开始下雪,她靠在暖烘烘的炕上,看着对面两个冰凉凉的脸和一个一张嬉笑着讨好的脸。
“娇娇没事就好了。这还是做大夫好,自己有事没事自己就知道了。”荣王很满意,“娇娇,你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别的事都不重要。”
顾若离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身体是我自己的,我肯定要多上点心思的。”
荣王点头不迭。
“她要是有事也是被气的。”方朝阳气的道:“才来这一天就惹了这么多事情出来,你就不能消停消停。”
荣王砸了砸嘴。
“我看你还是早点走吧,别在这里晃来晃去的碍眼。”方朝阳话一落,荣王就蹭的一下站起来,回道:“你不要太过分啊。咱们两个五十步笑百步。当年你从庆阳走可是连女儿都没有要的。后来千哄万哄的把她哄好了,靠着她救命翻本。难道只允许你们靠着她,就不能我靠靠。再说,我儿子还在这里呢。哼!”
方朝阳多骄傲的人,被他这么一说蹭的一下站起来,就将茶盅朝他丢了过去,道:“滚!”
“不滚!”荣王坐的稳稳的,看着赵勋道:“老七,父王错了,当年不该只图自己轻松高兴不管你,把你一个人丢道到军营去吃苦,现在父王和你认错,你原谅父王。”
赵勋坐在对面,眼帘微垂看不出他的喜怒。
“你那时候在几个兄弟里最出色,锋芒毕露的。我觉得你走了对你来说就是好事,免得惹了谁的眼。再说,你娘向来对你有防备,你不在家岂不是更加自在,事实证明你去军营结果还是好的。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我父子就不能好好相处嘛,我要求不高,就能待在这里看着我孙子出世,看看我儿媳就行了。”
他说着有些动容,眼眶微红,顾若离才发现他的头发也白了许多,眼角其实有许多的皱纹,只是因为他平日太跳脱了,让人忽视了他的苍老老。
他这辈子都在趋吉避害,都在研究自保,或许是他做的是对的,因为生在皇家,又或许是太过草木皆兵了小看了自己小看了赵勋,导致以后的种种的局面,他没有能力去收拾。
这是恶果,他或许受了,或许没受,但是这一刻顾若离觉得他是心酸和后悔的。
后悔年轻时的没有责任心,后悔对儿子没有更多的关注和陪伴,等儿子大了他想要天伦之乐时,才发现当年黏着他求着他关注的儿子,早已经离的他很远,不再需要那可有可无的父爱了。
方朝阳也没有说话,沉默的坐了下来,实际上荣王的心思她是懂的,并且感同身受,可就是无法同情他!
她从来都不喜欢唯唯诺诺没有担当的人。
对先帝是,对荣王也是。
“随你。”赵勋终于开口了,也不看荣王,沉声道:“但若你再胡闹没有分寸,就休要怪我不客气。”
他想到了儿时和赵正卿抢一把荣王新得的弓,荣王妃要给赵正卿,荣王却要给他,说他更适合,最后他没有得到那把弓,但是却记住了荣王和荣王妃吵架的样子。
“好,好,好好好!”荣王点着头跟拨浪鼓似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父王听你的。”
赵勋静静坐着,始终没有看他。
“吃饭,娇娇还没吃饭呢吧,咱们接着吃饭去。”他嘿嘿笑了起来,洋洋得意的看着方朝阳,“喝一杯去?”
方朝阳懒得理他,起身拂袖而去。
“王爷去吃吧,我和七爷都不饿,晚上饿了我再吃点别的。”顾若离笑看着荣王,他点着头道:“那我去了啊。”话落又过来拍了拍赵勋的肩膀,“儿子,好好照顾娇娇和我孙子啊。”
就摇头摆尾的出去了,一边走嘴里还哼着不知哪里的小调,整个人越发的肆意鲜活了起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顾若离起身过来坐在赵勋身边,凑在他面前看着他,道:“你心里是不是很生气,却又做不到真的绝情绝情?”
“只是无奈。”他握着她的手,无奈的道:“若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丢出去,可现在有你还有孩子,我就变的优柔寡断了。”
哪里是优柔寡断,分明是变得柔软了一些,对亲情更多的眷恋和同为父亲的理解。
“不管你怎么做,你都没有错的。”她柔声道:“他缺席了你整个少年时期,你对他有怨是正常的。可是他说到底还是你的父亲,又非大奸大恶之人,你愿意退让一步,是你的孝顺,无可厚非。”
赵勋点了点头,欣慰的抱着她,因为有了她和孩子,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有了牵挂和惦记,心里头是满的。出门后就有回家去的期盼,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守着才好。
“饿不饿?”他松开她问道:“肚子还疼吗?”
她笑着摇头,道:“饿是真的饿了,但是也有点累,我等会儿再吃。想再躺一会儿。”她说着又艰难的上炕躺着,左右换着姿势,他看着心疼半跪在炕边拖着她肚子,“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还真是。”她笑着道:“至少轻了五斤。”
赵勋含笑正要实话,忽然他的手心隔着肚皮,被一个小拳头还是小脚,咚的打了一下,因为很猝然他惊了一跳,愕然的看着她,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在和你打招呼呢。”
赵勋知道胎动,才开始动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看着肚子等了一个晚上,可是刚刚那一下就好像是孩子知道是他,和他在互动似的。
一下子,他的心柔软的能揉出水来似的,木讷的道:“他知道我是父亲?”
“肯定知道,他会分辨你的声音。而且父亲的声音也更加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她说着摸了摸肚子,刚才那一下踹在赵勋的手上也踢在她肋骨上,疼的心头一抽。
如果是男孩子也就罢了,要是姑娘家恐怕以后也不是个文静的。
又是一下,赵勋这一次有准备,立刻用手轻轻摸着肚皮上凸起的地方,分不清是脚还是手,顺着左侧一路划到肚子的中间,顶的高高的又沉了下去。
那么的神奇,让人震惊。
“是手。”他很肯定的道:“拳头还挺有力气的。”
顾若离笑了起来,看着他道:“行了,知道你想要个儿子,所以就夸着。我现在就想生个闺女下来,等着那天看你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你要失望了。”他哈哈笑了起来,道:“闺女我也是喜欢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顾若离忽然指着自己的脚,“啊,不行,腿抽筋了,快帮我揉揉!”
“哪里。”赵勋惊的跳起来,左脚还是右脚,“这里吗?”
顾若离抽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左脚,“大拇指,哎呀你看到了吗,快点快点……”又道,“不要掰啊,你顺着劲抹。”
他手忙脚乱的,左腿没揉开又她又指着右腿,“又换右腿了。快点,快点。”
赵勋又去揉右腿,顾若离抱着垫着难受的哭了起来,“左……左边小腿再揉揉。”
他两手都没停着,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等她松了口气他也发现自己紧张的不得了,道:“为什么会抽筋,别人怀孕也这样?”
“正常情况。”她坐起来靠着,够着自己的脚尖揉着,道:“最近也没怎么晒到太阳,可能有些缺钙或是受凉了。明儿你让孙刃去合水看看,那边牛场里有没有产奶的牛,牵头牛回来。如果没有,羊也是可以的。”
“等什么明天,现在就去。”赵勋说着就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骑马去很快,最迟后天就有牛乳喝。”
她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道:“你别太紧张了,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不过天底下女人怀孕都是辛苦的,熬过去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抱着她道:“算了,就这一胎罢了,以后都别生了。”
“那怎么行。”她笑着道:“有人要三个儿子还是四个来着,我怎么着也得满足一下心愿吧。”
他这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以后……以后还是忍忍的好,不能肆意妄为,让她受罪。
荣王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着,花厅里服侍的人都被他催着走了,四周烧着炉子热烘烘的,可是他这酒越喝心头却是越凉。
其实,方朝阳说的没有错,他是太自作聪明了,以前他不觉得,人活着已经是大大的不易,更就别谈别的事了。
小时候太皇太后没有对他怎么样,但是周围服侍的人却是捧高踩低的,给他吃的东西永远都是两个哥哥吃剩下或者是不吃的,他的衣服也是他们挑着剩下来的花色……他出去,别人会和他开玩笑打趣不将他当皇子恭敬,可是两个哥哥出去却是不同,就算是先帝性子绵软成那样,别人也不敢和他说半个不敬的词。
人都是看出身,他一出生就注定了这辈子,所以,他知道他能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努力。
现在再回头去看自己的一生,碌碌无为,浑浑噩噩……唯一值得骄傲的,还是他的身份,和他当初最不待见的儿子。
荣王抹了一把眼泪,灌了一口酒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过,他都这个年纪了,就这样吧,总不能再去努力一把,再说,他往哪个方向努力呢,他都是王爷了,再努力一把难不成还……行了行了,下辈子再说吧,这辈子就等着孙子出世,他好好抱上几回,亲上几口,亲耳听到一声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荣王又笑了起来,哼着曲子喝着酒。
雪纷纷扬扬的,庆阳的雪下起来比京城还要大,白世英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足足有小半个手掌的大小,这样下一夜明天早上就会积的厚厚的一层。
因为快要过年,路上的行人也少了一些,她慢慢的走着,在同安堂门口停下来,里面在收拾打烊了,崔树和二妮正在柜台后面算着帐,一人拨着算盘,一个人拿笔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