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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何况人生并没有回头路,错了的,对了的,都是一生了。谁也强不过命运。
    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大房子大卧室,空调打到最低,一地羊毛地毯,光脚弹吉他打着拍子,脚心像踩在云上,十年前的我哪能想象这样的生活。
    我漫不经心弹完一首歌,倒没多入戏,陆宴坐在床上,低着头,眉骨高,眼窝深,眼睛里像藏着许多故事,但也只是故事而已。
    “弹完了,大爷给钱吧。”我笑着叫他。
    他如同惊醒般,但掩饰得极好,抬起眼睛来朝我笑了笑:“弹得很好,功力不减当年。”
    他笑得很收敛。
    “再笑一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笑开点。”
    他大概是困了,真的听话笑开了点,女孩子长虎牙好看,显得娇俏,他的犬牙却是尖而窄,透着一股锋利聪明的劲,嘴唇薄得刚刚好,他是笑起来才带勾的那种唇,所以演正剧演深情都能胜任。
    他们都说我眼睛长得好,桃花眼,其实并不好,我其实是个冷漠的人,但是只要一专心看人,别人都当我含情脉脉,再看下去估计要产生误会。
    我收回了目光。
    “好了,曲儿钱当你给了。”
    他眼中有瞬间不解,然后回过神来,这次的笑意总算到达了眼底,弯成月牙。而后他的上身忽然倾近,狭长眼睛如同倒映着星空的深潭,只一眼就让人沉溺。
    靠得最近的瞬间我忽然低头,呼吸交错,鼻尖擦过他脸颊。
    “不早了,你开车回去方便吗?”我转头看门口:“我这就一张床,商量一下谁睡地上。”
    我终究不如他那样情商高,语气不够轻描淡写,但好在他自有方法化解尴尬。不过我再转头回来的瞬间,他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平常,看不出丝毫破绽。
    “没事,我经纪人已经打电话过来接了。”
    等经纪人来的那段时间是最尴尬的,还好我在冰箱里找了点水果切来吃,苏迎很担心我会因为缺乏维生素而早死,所以每次来都给我带一堆水果,反正我饿极了还是会吃的。她是典型的过日子的女人,水果都是一个个精挑细选的当季水果,新鲜饱满香味浓郁,拿来熏冰箱都好。我切了火龙果和橙子,坐在茶几上吃。苏迎趴着睡得毫无形象,脸都挤扁了,我还替她翻了个身,怕她憋死。
    陆宴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
    “好,我马上下来。”他挂了电话,说了句:“我经纪人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坐在玻璃茶几上,冷气打得很低,冻得我腿疼,我低着头用牙签扎着水果块,这是我多年吃水果经验,切小块降低难度,感觉没那么难吃。
    “要吃一点吗?”我深谙待客之道。
    “不用了,谢谢。”陆宴礼貌地回答,走到门口去换鞋子:“那我就先走了,别送了。”
    “路上小心。”
    等他消失在楼道里,我关了门。
    陆宴在的时候我不好替苏迎收拾,等他走了,我十分利落地替苏迎洗了脸,把她快勒出心脏病的裙子拉链拉开,然后扔了床毯子给她盖上,在茶几上给她留了杯温水,然后回了房间。
    我开着房间门,免得她半夜埋在呕吐物里窒息死我也发现不了。我睡眠很浅,风吹草动就能醒,上辈子大概属兔子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开窗帘坐在窗台上,开始一边看着楼下一边吸烟。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六层楼下的楼道入口,陆宴正站在他的银色跑车外面,似乎也在吸烟,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什么剑眉星目都一片模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身架子。
    他的经纪人并没有来。
    我想起以前只要跟他共处一个房间内我就觉得后脑勺上有根筋在跳的日子,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我就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难动心,也难收。好在当初自己发现苗头及时掐灭,退步缩手,不然现在也许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我当年都没下手,现在更不会来吃别人的残羹冷炙。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势利的一个人。
    第6章 厨子
    第二天苏迎早早醒了。
    她大概也隐约知道自己昨晚闹得有多过分,所以自觉地夹起尾巴做人,一大清早就在搞卫生,自以为声音很小,还替我关了房门,掩耳盗铃。我起来时她已经把马桶都刷得像新的了,又下去买了早餐,自己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小,一边看综艺节目一边择菜,低眉敛目地像个小媳妇。
    我没睡好,头疼,见她这乖巧样也不想说她,趿着拖鞋在家里头脑放空地走了两遭,从冰箱拿了一杯汽水开始喝。
    “别喝冰的,注意你嗓子。”苏迎小声提醒:“桌上有豆浆。”
    我拖了张椅子来,反过来跨坐在客厅中央,继续大脑放空地盯着电视屏幕。
    苏迎把洗衣机的衣服拿出来晒,这女人来一趟,我一个月的衣服都洗完了。关键她还痴迷熨衣服,我去年生日她就送了我一整套熨衣服的装备,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我都放在角落里积灰,她说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整理,给她一大筐脏衣服,洗干熨好挂到衣柜里,就是她人生最有成就感的事。
    这种贤妻良母还不结婚,也是浪费社会资源。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她,我自己还喜欢做饭呢,歌手出身开了个美食节目,我也是独一家。我从来不看自己节目,苏迎换台换到时还幼稚地朝我笑,我也没理她。
    她最终调回sv台。sv台现在是娱乐界的霸主,演播厅都弄得花里胡哨的,一年一换,最近又开始做真人秀,一大堆明星顶着毒日头到处跑,后面还跟着一堆脑残粉和围观群众,我看着都觉得尴尬。
    “最近好多真人秀啊,开一个红一个,有节目组找你没?”
    “没有。”
    其实是有,不过我懒得对着台本演,何况也分配不到好角色,要么装傻充愣卖萌,要么衬托别人,我这人自制力有限,又懒又凶,表演天赋为零,不想凑这热闹。
    “我听说sv台在筹备一个大型真人秀,请了很多大咖,陆宴也在里面……”她感慨一阵,终于扯到正题:“对了,昨晚是你和陆宴送我回来的?”
    “是,他还背你上楼,差点没压死。”
    “去你的!”苏迎扔了个毛豆砸我,又犯起花痴来,双手举到胸前,攥着拳头,以二十六岁高龄在这卖着萌,发出那种只有脑残粉少女接机才会发出的声音:“啊,我当时要是醒着就好了……”
    “醒着你能干啥?用咸猪手摸他胸?”
    “多少也要吃点豆腐啊,陆宴有腹肌的,你知道吗?我怎么就醉死了呢!我的天,我还看过他给杂志拍的泳池照片的,那肩膀,那胸……”
    说到泳池,我又想起某个身材更好的人。
    “charlie身材比他好,你有机会可以观察一下。”
    “charlie?max那个charlie吗?不像啊……”苏迎疑惑了一阵,不知道想起什么,又贱兮兮地问:“对了,林睢,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你跟陆宴睡过没有?”
    “没有。”我瞟了她一眼:“你举着个盆干什么?”
    “怕你打我。”她放下盆,又开始八卦起来:“其实自从你跟我说陆宴和季洛家有一腿之后,我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了,老觉得他们余情未了。昨晚他们好像还有眼神交流来着……”
    余情未了?那陆宴得贱到什么程度。
    我继续看电视,喝完豆浆,从衣服上弄下一片毛豆来。
    “苏迎,你买毛豆干什么?”
    “做糟卤啊,你上次做的太好吃了,我馋了三个月了,你看,我糟卤汁都买了,还有鸡爪鱼块,你给我糟个几斤带回去呗。”
    “苏迎。”
    “嗯?”
    “你什么时候减肥成功了,记得通知我出门。”
    “通知你出门干什么?”
    “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我不得出门看看?”
    -
    苏迎心满意足地提着一大袋糟卤菜走了,临走还卷走了我冰箱里所有的冰块,免得路上菜坏了,这女人特能吃,胖得快瘦得也快,天生的吃货一个,唯一的缺点是文化稍高了一点点,我给她起个外号叫净坛使者,竟然被她听了出来。
    我家里每次她来过之后就跟遭过土匪一样,特别是冰箱,稍微有点不健康的东西都会被卷走,塞满一堆水果酸奶蔬菜,简直淡出个鸟来。
    下个月的节目已经录完,没通告可赶,我宅在家里练了几天吉他。刚想感慨浮生偷闲人生美好,电话就来了。
    彼时是早上九点,我正喝着咖啡当早餐,脑子里想到几个旋律却弹不出来,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拨弄着琴弦,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冰箱里的粥拿出来热一下,不然等会一定胃痛。
    我写歌的时候,别人的电话一般是不接的。
    但是叶宁不一样。
    “喂,是我。”
    “林老板啊,最近在哪发财?”
    越世俗的人越喜欢标榜自己清高,真正像叶宁这种锦绣堆里养成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却很喜欢模仿市井语气,大概觉得这些话新奇好玩,事实上只会让他显得像个活宝。
    “有事说事,别耍宝。”
    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声音,不知道是没睡还是刚起,过了半晌,才气若游丝地告诉我:“林睢,我快饿死了……”
    “叫外卖。”
    “难吃。”
    “找你姘头去。”
    “他去香港开会了。”
    “跟你妈去哭一哭,让她把家里厨子给你送过来。”
    “别啊,老头子还生我气哪,说不定会在厨子手上下毒,药死我。”他在那边装哭:“再说了,厨子哪有你方便啊……”
    “滚你大爷。”
    我把电话挂了,不到三秒,手机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我认识他,本来是找人画一副壁画,结果找到这活宝,他那时候刚出来接话,小少爷一个,没有价格观念,要价高到了天上,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奇葩,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画,就去他家看了看。
    他画得确实好,叶家的小少爷,师从国家级大师,三岁就开始摸画笔,国外留学回来,一路顺风顺水,这些年陆陆续续在拿奖,成一代大家只是时间问题。这世上就有这种人,一路easy模式的人生,唯一的挫折就是出柜后跟家里闹翻了,出来把自己上学时候的画卖了,买了栋房子住着,嫌外卖难吃,请个厨子也掐不准他作息,不能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所以常常嚷着饿,半夜三点鬼鬼祟祟地去街上找东西吃。
    我房间这副覆盖了整面墙的画就是他画的,当时他赖在我家,天天除了画就是吃,还消极怠工,想多住几天,我没给他机会,饭钱抵工资,画完了就把他赶回去了。
    当时他这么大一幅画只是四环内一小套房的价格,现在已经涨到天上去了。估计等他把自己饿死了之后还得涨。这样算算,我应该不管他,毕竟手上还收着他几幅画。
    再接起来,那边已经气若游丝了。
    “快来救我,真快饿死了。”他开始装可怜。
    我皱起眉头。
    “你还住老地方?”
    “是的,”他早有预谋:“锅碗瓢盆都有,安安上次还带回来很多松露,我都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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