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伦嘴角一抽,心想宫卫们才说外面阳光普照,积雪融化来着,这么好的天气,帝师竟然说走不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成精了。
安如寒下来以后,马车上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颜伦不由得疑惑,“帝师大人,阮姑娘……?”
安如寒故作恍然,“她啊,回帝京城了。”
颜伦面露为难,又问:“敢问帝师大人可知道阮姑娘为何不辞而别?”
“这我哪里知道?”安如寒睨他一眼,“女儿家的心思,可复杂了,我一个大男人如何能猜得中,你若是实在感兴趣,不如快马加鞭追上去,兴许还来得及追上她。”
颜伦脸色微白,“帝师大人说笑了,我只是担心我家宫主。”
安如寒装作才知道西宫良人出了地宫一般,挑眉问:“西宫出去了?”
“嗯。”颜伦如实道:“听到阮姑娘出地宫,他便追上去了。”
“哦?”安如寒面露狐疑,“你家宫主为何要追出去?”
“这……”颜伦迟疑道:“阮姑娘走了以后,小世子很不乖,所以……”
安如寒瞳眸一缩,“你说什么?”
叮叮可是长歌和叶痕的心头宝,绝对不能出一丁点问题的!
颜伦低声重复了一遍。
安如寒脸色顷刻就变了,大步朝着落凤宫走去。
原本该在书房看书的叮叮此刻正躺在床榻上,看样子似乎才睡熟没多久,眼睛有哭肿的痕迹。
安如寒心中一紧,咬了咬下唇,转过身来问颜伦,“阮绵绵走了之后,他便如此吗?”
颜伦无声叹气,“我们都不知道阮姑娘究竟为何临时起意想要离开,她走了之后,小世子怎么都哄不乖了,拼命哭,书也看不进去,我无奈之下只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安如寒紧紧盯着床榻上那小小的人儿,心中一阵懊恼,他怎么给忘了,叮叮这小子与嘟嘟完全不同,那个臭小子只要有好吃好玩的,就算是亲爹走了也不会哭,可叮叮不同,他本就是性子沉闷的人,要真依赖上谁,那绝对是出自真心的,这段时日想必他早就把阮绵绵当成最亲近的人,蓦然听说她要撇下他出地宫,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思及此,安如寒揉了揉额头,摆摆手,“你们先出去。”
颜伦无奈地看了一眼叮叮,带着人退了下去。
安如寒走近床榻,手指轻轻摸了摸叮叮的小脸,伸出两指给他解了穴道。
叮叮许是之前哭累了,只翻了一下身又沉沉睡去。
安如寒也不打扰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唯恐自己呼吸一重会吵到他。
*
沿着湖边一直走,阮绵绵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完全走出这片树林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行至一处茶摊,阮绵绵实在走不动了,索性坐下来点了吃食准备先填饱肚子再赶路。
摊贩才刚刚把东西上齐,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阮绵绵总觉得不对劲,探头看去,蓦然发现骑在马背上的人正是西宫良人。
心里“咯噔”一下,阮绵绵站起身来就想找地方躲,可转念一想,她又没做错什么事,没必要躲躲藏藏惹人生疑。
定了定心神,阮绵绵拿起筷子埋头就吃。
她点的是一碗牛肉面,对于赶了一个多时辰路的她来说,这个香味简直是诱惑,完全抵挡不住。
她正低头吃面,对面已经有人坐了下来,清淡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不用想,阮绵绵也知道对面的人是西宫良人。
她不紧不慢地吃着面,假装没看见他。
西宫良人却不管她正在吃东西不方便讲话,直接问:“为什么不辞而别?”
阮绵绵有些心虚,垂下眼眸,强自镇定,“我哪有不辞而别,我一直都想出地宫给五大环山传信报平安,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西宫良人没说话,显然她的说辞并不能让他信服。
阮绵绵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汤,这才抬起脑袋来,“你来做什么?”
西宫良人深深看她一眼,“你走后,叮叮很不乖。”
阮绵绵一怔,她以为叮叮只是一时接纳她而已,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是打心底里不希望她离开。
“所以呢?”她放下筷子,安静地回望过来。
“跟我回去。”西宫良人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阮绵绵捏紧了袖子。
“安如寒跟你说了什么?”西宫良人不等她说完,截断了话头。
“没说什么。”阮绵绵答。
“若是什么都没说,你为何会跟着他出来?”西宫良人似乎是准备刨根问到底了。
“他跟你说了蓝兮的事,对吗?”
迟疑了一下,阮绵绵颔首,“是。”
“你信他了?”西宫良人认真看着她。
阮绵绵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索性没吭声。
“你信我还是信他?”西宫良人又问。
阮绵绵抬眸与他对视,那双碧蓝色的眼眸内,蕴藏着太多她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然而此时此刻,说不出的认真。
信谁呢?
阮绵绵在心里问自己。
不需要证据,不需要解释,不需要一切外界因素,她可以抛开一切信任他吗?
想了一下,阮绵绵问他:“你之所以跟着我出来,就是因为叮叮不乖吗?”
西宫良人没答话,面色有些许波动。
阮绵绵忽然莞尔一笑,“我信你。”
西宫良人怔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她会在片刻之间便说出这样的话来。
呼出一口白气,西宫良人慢慢解释,“当年,蓝兮的确是来夜极宫找过我,也曾试图用媚术魅惑我与她阴阳交合,然而我并非真正的纯阳命格,我的命理对她没用,后来,我把以前先祖们练功走火入魔后自救所用的《清心诀》送给了她,想来她是个天赋极高的女子,短短时日便将其中法诀练得出神入化,彻底脱离了魔性。”
阮绵绵笑,“你其实并不需要向我解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到底还是庆幸西宫良人与蓝兮并没有发生关系。
西宫良人愣了一下,她说得对,他并不需要与她解释,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就在刚才那一瞬,心中那种急于为自己证明清白的冲动突然涌现出来,解释的话也就随口而出了。
“吃饱了吗?”看着她不再动筷子,他问。
“饱了。”阮绵绵点头。
“既然饱了,那就跟着我回去。”他说话的间隙,人已经站了起来走向马儿身旁。
阮绵绵缓步走过去,她仔细看了西宫良人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没有离开是吗?”
西宫良人轻笑,“凭借我对安如寒这么多年的理解,还能不了解他的心思么?叮叮才是未来的皇帝,且人还在夜极宫,安如寒是帝师,他怎么可能就此离开,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在试探我。”
阮绵绵听到西宫良人把安如寒的意图猜测得这么准确,一时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那你,怪不怪我们俩?”
西宫良人哑然,随后失笑,“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还不值得我动怒。”
阮绵绵敷衍地“哦”了一声,翻身上马坐在他后面。
阮绵绵才刚吃完东西,不适宜马上狂奔,西宫良人特意放慢了速度,与步行差不多,两人就这么骑在马背上慢慢走着。
阮绵绵凝望他挺拔的背影片刻,“你既然知道是安如寒刻意试探,为何还要追出来呢,等着我们回去不是更好?”
西宫良人想了片刻,道:“我能猜中安如寒的心思,却猜不透你的心思。”
安如寒的用意一目了然,然而他根本无法确定这个女人在听了那些话以后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来。
如今看来,一切都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至少她没有哭哭啼啼,没有寻死觅活,没有揪着他的过往不放。
光是凭这几点,就足以让他高看她几眼。
阮绵绵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她忽然想起此前西宫良人答应她的事,忙问:“昨天夜里,夜极宫派了谁去五大环山?”
“几个使女。”西宫良人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道:“已经向那帮山贼报过平安了,他们知道你在夜极宫一切安好,并没有挑事。”
阮绵绵自豪道:“我就说嘛,我们虽然是山贼,但骨子里还是善良淳朴的。”
西宫良人面部一抽,没答话。
“怎么,你不信?”阮绵绵撇撇嘴,“山贼怎么了,你不能因为我抢劫了你一次就一概而论,山贼也分好坏的知不知道?”
西宫良人实在无法理解,“何为好坏?”
阮绵绵指了指自己,“就像我这样的,就是好的山贼。”
“那什么是坏的呢?”
“唔,遇到你这样貌美的,直接扣下做压寨夫郎的,就是坏的山贼。”
西宫良人:“……”
马儿到达阵法门前,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阮绵绵看了看天色,“除夕已过,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送圣花?”
西宫良人道:“叮叮还在这里,我原本打算再过些时日,等叮叮回去以后再动身去大燕,幸好安如寒来了,有他在的话,我就不用在地宫留这么长时间,待会儿回去以后,我会召开长老大会跟他们商议把圣花送给秦王这件事,只要长老会通过了,那么明日便动身。”
“这么快!”阮绵绵一惊,“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等到上元节之后。”
西宫良人牵了牵唇角,“我能等,但国师不能等,这件事一旦耽误了,将会造成很大的动乱,。”
郁银宸与荀久的命是拴在一起的,一旦郁银宸死了,荀久也没法活。
到时候,秦王肯定不会放过语真族。
那个人同时拥有灵力与巫术,可不是他能轻易对付得了的。
当初在雪月庵,阮绵绵也只是听西宫良人随便说了一点,并不太清楚这件事的完整始末,所以更不知道这件事的急迫性与严重性,她只知道西宫良人又要走了,而且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什么,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咬了咬唇,阮绵绵还是问了出来,她是个闲散人员,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就算是去了大燕,顶多是被师父说两句,也不会有什么事,然而去大燕这件事对她来说意义深重。
一则她可以出去拓宽眼界。
二则能与西宫良人单独相处,也不失为一件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