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皇帝就问:“这谁在害相思呐?”
    穆瑶满怀希望的回宫,可不会轻易耳语的放弃到手的机会,搂着皇帝的胳膊依偎着问:“臣妾与皇上一年未见,自然是臣妾相思入骨。”
    皇帝哈哈大笑,问她在行宫住得可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可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
    穆瑶一一说了:“姑母礼佛,大部分日子都是请了附近寺庙的高僧来讲佛念经。山里野味颇多,太后初一十五菩萨三诞日茹素外,其他时候不拘吃食,臣妾就隔三差五的去山里打了些野味孝敬姑母。”
    皇帝:“你还会狩猎?”
    穆瑶笑道:“自然会。入冬之前臣妾还不小心猎了一只白狐,用皮子给皇上缝了一条围脖,皇上可别嫌弃。”
    皇帝称赞了一番穆瑶心灵手巧。
    两人算是一起长大,皇帝少时也在行宫住过,对行宫的记忆颇深,很有聊兴。穆瑶自然是捧着皇帝的,皇帝想要听什么,她知无不言。其中也夹带一些太后的近况,和自己在行宫的野趣,顺便夹杂着对皇帝的思恋。因为要引起皇帝对她的改观,着重说了自己在行宫的一些感悟,顺道追忆一番两人少年时候的事情,勾起皇帝的怜悯之心。
    不得不说,效果不错!特别是有伴奏的情况下,穆瑶在行宫的经历很有一种分离两地的相思之情,很容易让人动情。
    穆瑶眼看着皇帝望向她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倾听她话语的神色越来越感慨,连连叹道:“让你受苦了。”
    两个人的脑袋就要挨在一起时,隔壁宫室的琴声戛然而止。
    皇帝目光一动,直起了身子,看了眼漏斗:“这么晚了,朕去看看皇后。她最近起夜厉害,可别摔着了。”甩甩袖子,人就一溜烟的跑了。
    穆瑶:“!”
    派来支援穆瑶的嬷嬷急得跳脚:“还不去追?”
    穆瑶捏了捏裙摆,哭道:“皇上那腿脚,我追得上吗?难不成追到凤仪宫去,把皇上硬生生的拖回来?我还要脸不要脸了啊!”
    于是,要脸的穆瑶跑去胡歆儿那边,砸了她的古琴,啐了她一口唾沫:“连我的男人都勾,不要脸!”
    胡歆儿指着对方的鼻子:“你!”你了个半天,到底把未尽的话给憋回去了。
    穆瑶能够回宫,说明太后在皇帝心里还是有地位的,如果闹得穆瑶太难看,太后突然跑回来替自己的侄女撑腰的花怎么办!
    胡歆儿忍住了,结果第二日皇帝来了她的寝宫。
    皇帝一来就说饿,胡歆儿眼睛一亮,就问皇帝想吃什么?
    皇帝说:“不拘什么,爽口就行。皇后重养生,饮食的规矩太多了,朕的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胡歆儿当即明白皇帝的话中话,这是抱怨皇后只顾着自己,没有顾及皇帝的偏好呢。所以,胡歆儿自己特意跑去了御厨房,整出了小半桌辛辣可口的菜肴,酸甜辣轮番上阵,皇帝吃得头冒热汗,只呼“过瘾”,大手一挥,胡歆儿就得了不少的赏赐,大多是野味,看样子皇帝是惦记上她的好手艺了。
    胡歆儿有意软语温柔,眼如秋波,就像是攀附在大树上的古藤,整个人都要依偎到皇帝怀里的时候,皇帝倏地跳起来,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只喊疼,一个时辰内蹲了三次马桶,最后不得不请出太医。
    白术一把脉,眼珠子就瞪死人:“吃什么了?”
    皇帝捂着肚子半靠在床上,怯怯的道:“没什么,就一些寻常菜式而已。”
    白术掏出手掌长的银针,竖在他的肚皮上比划:“寻常吃食会让你腹痛如绞?忽悠太医有意思吗皇上,治不好您,受苦的也不是微臣。”
    皇帝更加委屈了,看了看躲在屏风后面焦虑的胡歆儿。
    胡歆儿咬牙,半响才磨蹭着道:“兴许不是食材的缘故。”
    白术点头:“知道,是下料太重了。皇上往日里饮食很是清淡,突然吃了重辣,自然受不住。”刷刷刷开了方子,又扎了针暂时止痛,别有用心的刮了胡歆儿一眼才走了。
    皇帝在胡歆儿这里躺了一夜,胡歆儿就守在他床边一宿没合眼,到了清晨,皇帝整装待发去盯着皇后用早膳了,胡歆儿才手软脚软的爬到自己的床榻上睡了一个白日,等到晚膳就看到穆瑶。
    所谓情敌见面,不是你撕了我就是我撕了你,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如果言语是刀,她们早就把对方戳成了筛子。
    这之后皇帝足足调养了一个月,才重新在嫔妃们之间走动,这一次去了郑七七的身边。
    具体如何,胡歆儿和穆瑶不知道,反正皇帝第二日是直接从郑七七的寝宫出去上朝的,为此,胡歆儿和穆瑶还手挽手去找了郑七七冷嘲热讽一番。
    郑七七跟皇后一样重视养生,不过皇后是在吃食药理方面,郑七七拿手的是……习武。
    皇帝上朝很早,天还没亮呢,人刚走,郑七七就提着大刀在院子里耍开了。胡歆儿和穆瑶齐齐挂着一对黑眼圈来探听敌情,说一句,那刀就从她们的耳边、脸颊、肩膀或者臀边、鞋旁擦身而过,险之又险。
    胡歆儿冷哼:“君子动口不动手知道吗?”
    郑七七收势,冷笑:“我堂堂正正一个女儿家,打肿脸充什么君子!”
    虎虎生风,刷刷刷,围着胡歆儿就耍了一套大刀,只耍得胡歆儿心惊肉跳,是真的肉跳!
    最后,胡歆儿和穆瑶达成共识,大骂郑七七是个“粗人、莽夫”。
    皇帝连续大半个月都宠幸了郑七七,硬生生把余下两位嫔妃熬成了夜叉似的,一双眼睛肿成了兔子。
    然后,某一天皇帝兴匆匆的跑去找皇后,一把将人推倒在榻上,撸起袖子就给她捏腰,捶腿,揉脚踝:“怎么样,舒服吗?朕特意从良妃那儿学的,她家有一套特有的按摩手法,对腰腿酸痛肿胀很有效果。”
    魏溪躺在榻上,被皇帝揉捏得直哼哼,不过一刻钟就睡得寻周公去了。
    因为怀了双胎,她的肚子奇大无比,别人要到九十月才睡不好,她六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没法平坦,基本都是侧睡,半边身子都僵了也不敢翻动。加上腹部的重量增加,压迫下盘,她夜里起夜逐渐争夺,下肢水肿,连以前的鞋子都没法穿了。
    宫里除了白术,其实还有善于妇科的老太医。双胎的孕妇实在太少,更加别说宫里的嫔妃怀双胎了,所以老太医也相当紧张,几乎日日早晚请安把脉,更是与白术一起找了不少的医书研究讨论。
    接生的稳婆也早早的让内务府备下了,还有奶娘,伺候小主人的嬷嬷宫女太监们。
    皇帝体谅魏溪怀孕辛苦,一旦有官员内眷入宫,他都派人千叮万嘱让她别太劳累,更是对负责宫务的内务府还有胡歆儿郑七七两位妃子耳提面命,要求不能出一丁点差错,否则整个后宫都要给新出生的小主人陪葬了。
    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大,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两位嫔妃,自己只是等她们去请安的时候偶尔问一两句,再多是没有了。
    郑七七还有点担心:“这担子太重了,臣妾怕不能胜任。”
    皇后笑道:“凡事总有第一次。本宫也是第一次怀孕,宫里却不是第一次迎接新的皇嗣,总有些老人是做熟了,将她们提拉出来,可以给你们很多建议。”
    胡歆儿倒是生过孩子,问题是,她当年其实也没怎么操心。因为当年宫里不止有穆太后还有太皇太后,怎么着,她们两位老泰山不会拿嫡亲的孙子曾孙子开玩笑。哦,也许开过玩笑,架不住两位在宫里的势力半斤八两,就算有什么手脚,也被人暗中阻拦过了。
    对待皇后的嫡子会如此,对待嫔妃们的就是另外一番态度了。
    不过,哪怕她对此事十拿九稳,她也不可能为魏溪的孩子保驾护航。生不生得出,保不保得住与她都没有关系。
    至于皇帝的怒火,她怕什么呢?如果魏溪就此母子双亡,她才有得胜的机会。
    机会?!
    机会啊!
    魏溪这一胎也的确艰难,从白术把出双胎起,她就没有一日停下过脚步。
    坐胎满了三个月后,她就开始每日里绕着凤仪宫内院走两万步。整个后宫,昭熹殿是最高的宫殿,其次就是凤仪宫,每个宫殿前都有一百八十八和九十九台阶不等。魏溪每日由人搀扶着来返不下二十回,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她几乎要抱着肚子才能爬上台阶了。九十月的时候,白术生怕她出意外,更是暂住在旁边的偏殿,一到她开始散步的时辰,就备着药箱目光炯炯的盯着。
    好在孩子是在五月生产,春日早过,酷夏还没来临,就算这样爬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魏溪就满头大汗,双腿直跪,几乎是步步被人拖着爬上了阶梯。这么锻炼了大半年,别说魏溪如何了,就连负责搀扶着她爬台阶的宫女都练出了不小的臂力。
    因为是双胎,太医院断定不会足月生产,故而别说是太医院如临大敌了,就连臣子们也是日日等着宫里的消息。
    皇帝到了第八个月的时候就日日宿在了凤仪宫。每日里下朝,在朝安殿召见了臣子们后,晌午就急急忙忙去凤仪宫陪着魏溪一起用午膳,饭后消食基本是散步,偶尔说一说朝中发生的大小事。
    魏家三兄弟都请旨去外地任职,皇帝留中了,准备等魏溪顺产后再安排。再有就是魏海魏江两兄弟的大婚,魏溪她三哥的二婚。
    魏夫人知道女儿怀胎辛苦,也时常入宫来陪她说说话。宫外命妇们请安也是尽量简短的说,过节宫里的安排魏溪倒是过问一两句,大部分都是内务府总管在安排,两宫嫔妃总揽。
    魏夫人还带来一些民间辨明胎儿性别的法子。
    比如肚子是圆是尖啊,肚脐是内陷还是外翻啊,酸男辣女啊各种民间传言,魏溪听过就罢。
    倒是皇帝兴致勃勃,盯着她的日常吃食记录了很久。都说孕妇怀孕后口味变得很奇怪,魏溪喜欢上了母亲偶尔腌制的一种紫苏梅干,梅子干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魏夫人干脆抱了好几坛入宫,并道:“家里儿媳当年就很爱吃,娘娘也喜欢的话,说不定腹中怀的是皇子。”
    皇帝最近也爱寻摸着魏溪的零嘴吃,不拘什么,就觉得梓童爱的食物他也喜欢,而且的确是爽口。结果,等到闭眼摸了那梅干吃了后,他的牙槽都差点酸掉了。
    从那之后,魏夫人送来的东西只有更酸的,连紫苏咬在嘴里都酸得他皱鼻子。后来,魏溪爱上了面条,各种各样的面条,用高汤做底,粗面细面鸡蛋面玉米面,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肉片,鸡鸭鱼虾等等,再用热油过一遍辣子,洒上葱花香油,吃在嘴里那个爽。
    哦,不要放那么多陈醋就好了。
    皇帝凑过去吃一口,打嗝都带着一股子酸味。
    所有人都打点起精神等着皇后生产,八个月的时候太医院就什么东西都备齐了,院里懂得妇科和儿科的太医全都被安排在了右殿,负责照顾皇嗣的奶娘嬷嬷等人在另一边左殿。九个月的时候,连生产要用的催产药材,吊命的人参,还有诸多滋补的补品也全部运了过来,专门整了一个小耳房储备着。十月的时候,所有人两班制,一班人醒着,一班人就睡着。醒着的人自然是竖起耳朵倾听正殿的风吹草动,只要一声惊呼,所有人就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有条不紊的开始张罗生产之事;睡着的人眼睛是闭着了,人也不见得真正睡沉了,哪怕睡着了那也是夜夜梦见皇后生产之事,好几次半夜惊坐起,抓着外衫就往正殿跑,跑到门口才被太监们拦住,两伙人都生无可恋的脸。
    眼看着到了预产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内心呐喊:皇后啊,您怎么还不发作啊!皇嗣啊,您们的性子到底有多拖沓,外面的人都急得冒火泡了。
    皇帝也成了热锅上蚂蚁,每日去上朝前都要摸一摸皇后的肚子,覆在上面倾听一下里面的动静,偶尔把双唇贴在肚皮上唠叨:“儿砸啊,里面热不热啊,舒服不舒服啊,手脚伸展得开吗?快出来呀,父皇等着抱抱你们,亲亲你们,带你们去抓鱼狩猎啦!”
    预产日子过的第一天,所有人彻夜未眠,皇后吃了五顿,西瓜啃了两个。
    预产日子过了的第二天,所有人眼眶发红,坐立不安,皇后吃了六顿,西瓜啃了一个,葡萄两斤。
    预产日子过了的第三天,所有人双目无神,犹如行尸走肉,口干舌燥,皇后的早膳吃了两笼虾饺,一大碗酸辣牛肉鸡汤面,一碗燕窝羹,一碗杂粮粥,还有若干时令鲜果。
    皇帝才刚刚下朝,正在朝安殿接见朝臣商量政务,小吴子听得殿外嘚嘚嘚的急促脚步声,跑出去一看,传话的太监几乎要跑断气了:“皇后,要……要生了。”
    皇帝御笔也丢了,玉玺被撞歪了,人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按着脑袋顶的金冠一边跑一边问:“太医们呢,稳婆呢,奶娘呢……”
    整个皇宫随着那一声惊呼,就如同滴入辣油里面的白糖,吱吱吱的发出清甜又麻辣的滋味。
    胡歆儿原本还保持着完美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往凤仪宫走,郑七七已经发挥了习武之人的特有敏捷,一步跳五级台阶,抬手就可以翻阅雕栏画栋的石栏,一阵风的就把胡歆儿给抛在了身后。
    穆瑶也提着裙摆,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像是群鸭横路似的,扭腰摆臀衣袂翻飞,浩浩荡荡的扭去了中宫。
    胡歆儿:“……”
    大宫女也替她提起裙摆:“娘娘,您也快些吧,等会皇上也会提前到了。”
    皇帝可是从前庭去中宫,比后宫这群妃子们的距离远多了,就这样胡歆儿还落在后面,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可就有得好看了。
    后宫里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往中宫,就像蜜蜂们赶往蜂巢般,密密麻麻。
    胡歆儿刚刚踏入中宫,一句问话还没出口,内殿的嬷嬷就抱出来一个孩子,对皇帝不停的鞠躬:“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公主。”
    胡歆儿一口气就歇下了,公主,还好还好。
    不对,不是双胎吗?
    还有,不是第一胎都很艰难吗?这才多久,怎么这么快就生了?她那身子骨也没见得有多好生养吧?盆骨都没我的大。
    感叹还没完呢,又一个婆子抱着孩子出来,贺喜:“皇上大喜,再添一位公主。”
    皇帝左手一个女儿,右手一个女儿,左边亲亲一下右边亲亲一下,哈哈大笑。
    胡歆儿上前一步,借着襁褓的缝隙瞥见里面孩子红彤彤的脸,捂嘴笑道:“都说女儿肖父,皇上今得双珠,可谓双喜临门了。”
    一口女儿,一口双珠,一口双喜临门,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郑七七直接撇嘴,穆瑶低垂着头看不出神色,其他在座的太医们脸上的神情更是精彩纷呈。
    皇帝反像没听出里面的深意,一边大手一挥,“赏赏赏”个不停,一边掂量着怀中孩子的重量,一边还问:“皇后呢,如何了?”
    余下的太医有人接过孩子给开始把脉,有人站在内殿门口听里面稳婆的汇报,然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声惊呼:“还有一个!”
    皇帝一愣:“什么还有一个?”
    老太医抖着胡子:“娘娘怀的不是双胞,而是三胞胎!”
    皇帝手一颤,差点把怀里的孩子都给掉了下去:“三,三……三胞胎!”
    内殿稳婆的声音都在抖,一个老太医已经耐不住对方的无知跑进去了,隔了一会儿没人出来又一个老太医进去了,再过了半柱香,原本还稳如泰山的太医们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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