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羽站在贺兰尧身后,听着太后那句‘心地太好’,唇角抽了抽。
“皇祖母,下毒的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就看在小十的面子上,放她一条生路吧。”贺兰尧声线清润如风,“小十也不希望有鲜血,污了您这干净的地方。”
“好了,哀家真是怕了你了,既然这样,那就饶她不死,但她若下回再做恶事,一定得杖毙不可!”太后说着,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小桃,“看在十殿下为你求情的面上,就饶你小命。”
“谢太后娘娘,谢十殿下!”小桃忙朝着二人磕头。
“得了,出去吧,别让哀家再看见你。”太后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
小桃不敢再留,忙起身退出去了。
“这贺兰夕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太后眉眼间怒意未散,“仗着自己是长女,皇帝纵容,就愈来愈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心狠手辣,怎么配做皇家的公主,等皇帝醒过来,哀家一定要跟他提议,把这丫头废了!贬为庶人,流放岭南!”
“皇祖母,您又动怒了。”身旁传来贺兰尧温和的语调,“二皇姐此次犯的错,父皇想必也怒极,自会做出处置的,您就不用太在意了,更不要为此动怒,要是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哀家怎么能不气?小十啊,她想害你,你怎么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太后说到这儿,又是一声叹息,“你就是太心善,对于那些妄图加害你的人,皇祖母一定会为你做主,绝不手软,你也该学着对这类人狠一点,别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苏惊羽听着太后再一次强调贺兰尧的‘心善’,还是翻了个白眼。
真善,真善,呵呵哒。
“幸好你身边有惊羽,她做事能狠得下心,有她在,皇祖母倒是不担心你让人欺负了。”太后说到这儿,转过头看了苏惊羽一眼,“惊羽,你是怎么发现厨房的菜里被下了毒的,又是怎么抓到那宫女的?”
“回禀太后,最初,是十殿下宫里的下人发现的,说是,半夜看见一道人影悄悄摸进了厨房,于是他就躲在暗中看,那人竟然是二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他眼看着那宫女离开,也不敢大声叫嚷,今日一早才告诉了我,我忙去了厨房检查,用银针一试,就知道那些东西有毒了。”苏惊羽说着,叹息一声,“十殿下身边的人不敢声张也是为了殿下好,毕竟不敢明着去得罪二公主,怕给殿下惹麻烦,于是只能先告诉我,我得知消息的时候,二公主刚好被囚禁在药园子里,我便可以直接去抓那宫女来教训了,琢磨着,这事儿只能先来和太后娘娘说,您一定是相信我的。”
“哼,这个贺兰夕婉。”太后冷哼一声,“哀家一定要和皇帝商量,废了她,惊羽,你现在就带人去搜她的寝宫,给哀家找找看她宫里有没有那毒药,哀家要拿证据去找皇帝。”
苏惊羽垂眸道:“是。”
……
是夜,冷月高悬。
邀月宫内,众人翻箱倒柜,搜罗着各类瓶瓶罐罐。
没有主子的邀月宫内,一时人来人往,主殿,偏殿,被玄轶司密探翻得乱七八糟。
同一时,在邀月宫较为偏僻的一个角落,一道娇小的人影步步后退。
“别杀我,别杀我,你们,你们说了要放了我的……”小桃望着正对面的清秀少年,眸光中闪烁着恐惧之色。
这个跟着一众密探一起闯进邀月宫的少年,正是十殿下身边的一个宫人,名唤——乌啼。
他找到了她,二话不说就将她拎到了这个地方,朝她笑的无比——森冷。
不错,那笑容太冷,毫无温度,混迹宫中多年的她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杀人灭口。
“放了你?不错。”乌啼朝她笑道,“太后说要放了你,殿下说要放了你,苏大人说要放了你,但是……我乌啼可没说要放了你,敢给我们殿下下毒,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你,你别过来!”
“从你进厨房的那一刻,在我眼里,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你没有任何价值了,知道为什么,不让太后处决你么?”乌啼朝她步步迈近,“因为,你还有最后一个任务,那就是,留着你,再坑你主子一把,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家主子是扫把星转世,会害身边的人倒霉,所以你这个贴身丫鬟,半夜走路都能失足落水,淹死。”
小桃瞪大眼。
这……这是什么理由!
“放心吧,不会太痛苦的。”乌啼朝她笑道,“下辈子,千万别当宫女了啊,这个活,一旦跟错主子,你就完了。”
乌啼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支短笛。
小桃转身就跑,“你们出尔反尔,我要去告诉陛下,告诉太后一切!”
玄轶司的人正在搜查邀月宫,只要她跑去人多的地方大喊一声,让他们注意到自己,那么身后这人就杀不了自己了!
她拼命地跑,然而她才跑出几步,倏然觉得心口一疼。
身后,响起悠扬的笛声。
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手脚一软,跌在了地上,指甲抠着地上的青草,想爬,却爬不动。
她很快停止了挣扎。
“我说了,不会很痛苦的。”乌啼走近她,蹲了下来,将她的口掰开了,将手伸到她的唇边。
很快,一只通身褐黑色的蜈蚣爬了出来,到了他手上便不动了。
蜈蚣有剧毒,在她心脏上咬上一口便能无力回天,这么一来,身体上便检查不出任何伤口。
而这毒,仵作的银针亦检查不出来。
乌啼将她整个人提起,走向了前头不远的鲤鱼池。
……
“苏大人,搜到了这些。”
邀月宫主殿中,苏惊羽望着桌子上,被密探们搜罗出来的瓶瓶罐罐,淡淡道:“将这些瓶子都送去太医院那儿。”
顿了顿,她又道:“所有地方都搜过了么?”
“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过了。”
“那好,撤吧。”
苏惊羽带着众密探离开邀月宫时,抬眼就看见前头不远处树下一道雪白的身影,正远远地望着他,她挑了挑眉,走向了他。
“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苏惊羽走上前,问他。
贺兰尧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头发,“自然是来送送你的,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要回府了?”
“是应该回去了,不过回去之前,我得去一趟谪仙殿。”苏惊羽悠悠道,“和国师商量点事情。”
“什么事?”贺兰尧笑着问。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还问。”苏惊羽淡淡道,“上次祥瑞玉兔那件事,国师帮小红开脱,这次贺兰夕婉的事儿,同样得需要他帮个小忙,否则单凭我自己,怎么给贺兰夕婉冠上‘扫把星’的头衔?”
“那么霍钧和宁若水那边,你打算怎么解释。”贺兰尧声线一派平静,“他们都参与了计划,贺兰夕婉的结局如何,与你必有关系,到时候,你该怎么和他们说?说你与国师串通起来忽悠众人,说国师其实就是一个满口胡言的神棍?”
“他不是神棍,他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他也会忽悠人就是了。”苏惊羽不紧不慢道,“至于霍钧和宁若水那边,我早就想好理由了,我就与他们说,贺兰夕婉原本就是天定的扫把星,而我们做的这一切,其实也是国师允许范围之内的,让陛下对贺兰夕婉彻底失望,厌恶,更有利于拔除这颗扫把星,否则,陛下要是心软,这扫把星赶不走了,那就是出云国之祸。”
“这种理由,也就只能骗骗他们。”贺兰尧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却不带丝毫温暖,“你跟帝无忧究竟交情多好?他这么一次两次地帮你?出云国国师换了这么多代,到了他这一代,却是最不靠谱,正经的事没做几件,就光顾着忽悠人了,而且还都是帮着你的,他凭什么帮你?”
“做好事需要理由么?”苏惊羽悠悠道,“上次帮小红开脱,是因为他心地好,不想看见太多人的死伤,杀青眼红蟒,需要耗费太多人力,大家各让一步,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岂不是皆大欢喜?小红也可以不用被攻击,这算不算好事?这一次,贺兰夕婉这种人,害人不浅,滥杀无辜,把她除了,不也是做好事?你不能说他总是帮我忽悠人,他忽悠人,其实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尽他国师的义务。”
“是么。”贺兰尧不温不火道,“如果他只是为了做好事,帮你只是顺便,那么你对他呢?你若是和他交情不好,为何言语间对他总是维护?听不得我说他一句不好?”
“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好人。”苏惊羽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贺兰尧忽然笑了,“没有其他的了?”
“贺兰尧,你能不能不这么刨根究底的?”苏惊羽忽然有些无奈。
“我的未婚妻子和其他男子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我怎么就不能问了?”贺兰尧唇角的笑意冰凉。
“你胡说八道什么?”苏惊羽皱眉,“什么叫不一般的关系?你清楚事实么你就胡乱推测?”
“想不让我乱推测,你就把你隐瞒我的事儿全告诉我……”
“我不说你能如何?你能不能别一副我红杏出墙被你抓到的态度?”苏惊羽又好气又好笑,“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这个计划……唔!”
话还还未说完面前的人便是一个俯身,薄唇压了下来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下颚忽的一疼,被他冰凉的手扣住了,唇上的力度也有些重,似是携带着一丝怒意。
他将她抵在了树边,辗转啃咬着她的唇瓣。
苏惊羽觉得唇间传来清晰的疼痛感,想挣脱开来,无奈她的力气竟然敌不过贺兰尧。
贺兰尧虽单薄瘦削,但他的功夫可是比她好的,她此刻不敌他,根本挣脱不开。
片刻之后,她放弃了抵抗。
懒得抵抗了。
而贺兰尧察觉到她的安静,唇间的力度轻了些,好片刻之后,终于放开了她。
苏惊羽瞥了一眼周围,好在现在天色黑了,这大树后边也无人经过,否则——让人看见多不好。
被人看见一向生猛利落的苏大人,被单薄瘦削的十皇子压在树边强吻,还毫无抵抗之力,她以后还怎么还玄轶司混?
只怕要被人笑话了。
“苏惊羽,给我听着。”耳畔响起贺兰尧有些清冷的声音,“我可以只对你一人好,同样的,除我之外,你也不可与其他男子亲近。”
“我跟谁亲近了?国师?你脑子有坑坑里有水水里养鱼吧?”苏惊羽横了他一眼,“他是帮过我几回,但我与他,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他是什么人你晓得么?清心寡欲,清冷如雪,跟个和尚似的无欲无求,比和尚还像和尚,言语间总有一种看破了红尘的感觉,人家的心思,从来不放在男女之情上,十殿下,我敢发誓,我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你满意否?”
贺兰尧闻言,面上并没有出现类似于‘满意’的神色,只淡淡道:“那便最好,你也只能亲近我一人,若有其他人插足,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变态。”
苏惊羽白他一眼,“幼稚鬼。”
“你以前不是总骂我变态。”贺兰尧低笑一声,“没准哪天,我真变态给你看看?”
“得了,没兴趣看,当个正常人多好,何必当变态。”苏惊羽没好气地道了一句,随后叹息一声,朝他道,“你能对我一心一意,我挺感动的,但……有些事情我还不想说,你让我再藏一段时间便好,等我哪天……想通了,我会告诉你的。”
原本想说,等我哪天彻底喜欢上你了,再告诉你。
可这么一说,贺兰尧这个幼稚鬼必定又要变脸,又要闹了。
所以,挑好听的说吧。
若是有天,她真的交心了,她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当然,他的她也要知道。
贺兰尧岂会不明白苏惊羽的意思。
他这位女神,现在对他,应该只是……有点喜欢吧,还不至于让她把所有的秘密都倒出来。
无妨,他还能再等一等,总不能逼的太紧,让她踹不过气,反而会适得其反。
“最后问你个问题。”贺兰尧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让贺兰夕婉成为‘扫把星’,是为了报复她从前嘲讽我是不祥之人么?”
不仅如此,还有病秧子、药罐子、短命鬼……诸如此类的话。
他从来都懒得正眼看那个可笑的二皇姐,他知道,如她这样的人,活不了太久的。
他若是想暗杀她,真是太简单了。
但……那就太便宜她了,并且,若是暗杀她,最后忙碌的依旧会是苏惊羽。
谁让她在玄轶司做事?
公主被暗杀,对玄轶司来说是个天雷,若是查不出真相,玄轶司上下都不能安宁,这不是苏惊羽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