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一抹明黄的身影来回踱步,看似颇为焦躁。
“皇帝,你转的哀家头都晕了。”坐在一旁的太后见此,轻叹一声,“你心急也无用啊,太医不是说了么,老四不像是有病,也不是中毒,只是昏迷不醒,也许他晚点儿就醒了呢,哀家也去看望过他了,他脸色如常,应该不会有事。”
太后的话音才落下,便有宫人走近了殿内道:“陛下,张太医在殿外求见。”
皇帝闻言,忙道:“让他进来。”
“这个时候求见,想必是为了老四的事情来的。”一旁的太后道,“张太医是太医院中医术较为高明者,兴许他有什么发现呢。”
不多时,张太医便进殿来了,行过礼后,他道:“陛下,以臣之间,齐王殿下此次的昏迷,多半是有人刻意为之。”
“国师才这么说,这会儿你也这么说?”皇帝拧了拧眉,“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没有依据臣自然不敢胡言。”张太医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摊了开。
皇帝走近了些,看清了纸上是一小摊粉末状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此物名唤醉梦香,来自于遥远的塞北,稀少又昂贵。”张太医沉声道,“臣也是最近几日才认识了这一味香料,翻阅了医书,医术上记载,醉梦香在投入香炉焚烧前,味道是很淡的,几乎闻不出来,而使用此香,有一个忌讳,那就是不能与草木制的香料混合,否则,安神药就成了毒药,而将此物涂抹在树木上,放置于室内,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散在空气中,人一但闻久了,便会精神愈发萎靡不振,不出一年便会疯癫,乃至暴毙身亡。”
“你说这东西本是安神香的一种,与树木香混合,会变成致命之物?”皇帝目光一沉,“你的意思是有人拿这玩意害老四?这东西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齐王殿下寝殿内的一株榆树盆景上。”张太医沉吟片刻,后道,“臣是听殿下的宫女说,他昏迷前在修剪榆树的枝叶,忽然间就毫无预警地昏迷了,臣便看了一眼那榆树,发现它在阳光照耀之下的树叶很是奇怪,这样的细节,寻常人是不会发现的,若非发现这样的情况,臣也不会找到害齐王昏迷的幕后凶手。”
“榆树害人?”皇帝闻言,鹰眸中冷光乍现,“那株榆树是哪儿来的?”
“这……”张太医似是犹豫了片刻,而后叹息一声,“陛下,那株盆景,是前两日太子殿下送给齐王殿下的。”
皇帝闻言,仿佛像是被什么东西当头一击,顿时愕然。
“太子?”一旁沉默许久的太后惊呼出声,“那害人的盆景是太子所赠予?”
“不错。”张太医道,“前几日太子犯错被陛下禁足,齐王与太后娘娘来求了情,陛下宽恕了太子,太子殿下便送了两株盆景给齐王表达谢意,今日若不是看出烈日下的叶子有古怪,臣也不会发现那盆景……陛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身前站着的人便忽然倒下。
太后惊得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皇帝!”
养心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
天色将暗之际,苏惊羽同贺兰尧正在用晚膳,乌啼又从外头溜达了一圈回来,并带回一个重大消息。
太子谋害齐王一事败露,皇帝陛下在养心殿直接被气昏过去。太后再次下令,封锁东宫。
才自由了两日的太子殿下,再度失了自由。
“真是喜闻乐见。”苏惊羽笑道,“这位张太医可真是没让咱们失望。”
“我早说了,他是太医院中较为细心沉稳的一位太医,且偏爱调香,正是我们所能利用的。”贺兰尧轻描淡写道,“涂抹了醉梦香的盆景,在阳光照耀下,树叶会与平时不同,他会发现这个并不稀奇,只要有人将他的注意力引到盆景上,他自然会发现,从而提取到叶子上的粉末,与你之前所赠送的醉梦香相同。”
“真是细节决定成败。”苏惊羽低笑一声,“贺兰陌不知道叶子见阳光之后的奥秘,真是亏死他了。”
当初赠送张太医醉梦香的时候,她说了是从塞北商人那儿高价购买,既然她能买,贺兰陌自然也能买,其他人亦能买,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张太医会专程拿这事儿出来说。
总之赠给贺兰平的盆景是出自贺兰陌那儿,追究责任自然也是从他那儿开始。
姓张的太医平日里从没有与哪个皇子有来往,对于他的话,皇帝没有理由起疑。
太子谋害齐王一事一旦传开,弹劾他的人必定不少,加上先前的断袖流言与黄蟒一事,对贺兰陌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且看这回他还想如何逃过。
今夜她得回府一趟,和她那苏相老爹谈谈,明日早朝,帮着奏请废太子的朝臣们加一把火。
“今日这事一出,明早的早朝想必不会安宁。”贺兰尧的声音传入耳膜,“李相之女要嫁四哥,他必然站在四哥这边,而苏相,苏怀柔被贺兰陌退婚这事儿他想必记在心里,苏家三小姐被人抹的那般黑,他这心里必定对贺兰陌有怨,他三个女儿中属小羽毛你最有出息,且看看他会不会听你的,也上一封弹劾太子的奏折。”
苏惊羽笑道:“我会说服他的。对了,咱们何时让四哥醒来?”
贺兰尧轻一挑眉,“明儿中午吧。”
……
一晃眼,又是一夜过去。
第二日,苏惊羽起了个早,原本想听早朝的结果,可得到的消息却是:陛下龙体欠安,罢朝一日。
罢朝一日?
是真的不舒服,还是……不想面临朝臣多数人奏请废太子的场面?
毕竟是自己一直赋予厚望的皇位继承人,如今得知他是残忍无情之人,心中必定堵得慌。
“乌啼,如今外头是个什么情形?”苏惊羽吃着早点,一边询问着面前的乌啼。
“宫中传言太子残害手足,齐王平日待人和善,太子害他,着实荒唐。”乌啼悠悠道,“后宫中的娘娘们也扎推讨论呢,皇后娘娘这下非得气炸了不可,对了,据说她一大早便素衣出宫,要去帝都外的云间寺,替陛下祈福呢。”
“云间寺?”苏惊羽怔了一怔,而后朝着乌啼低声道,“阿尧的母妃不就在云间寺修行么?他这会儿去看四哥,正好不在,你跟我说说,他的母妃法号是什么?我回头想去看一眼。”
“这个……”乌啼嘿嘿一笑,“惊羽姐姐,您还是自个儿去问殿下吧。”
“我不想提起他不愉快的记忆。”苏惊羽叹息一声,“我想抽个空去看看母妃,她连我和阿尧成婚都不知道,她明明健在人世,我为何不能去看一眼?”
“贤妃娘娘法号明空。”乌啼低声道,“惊羽姐姐,你想何时去看?”
“现在。”苏惊羽道,“皇后去云间寺,这万一碰上母妃,等会儿发挥她的毒妇本色去为难母妃那可如何是好?我悄悄跟上去,看看那老女人是否真的去祈福上香,这事儿你不要和阿尧说,他若是问我去哪儿,就说我回一趟家找我父亲,跟他打听针对于废太子一事朝臣们的态度,就这样。”
苏惊羽说着,起身朝殿外而去。
“惊羽姐姐,你说走就走啊?!”
“告诉阿尧,我中午前会回来给他做饭!”
……
帝都十里外,云间寺。
“唔,真是个安逸的地方。”苏惊羽望着前方的景色,不禁道。
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这云间寺的名声不小,来往的香火客自然不少。
苏惊羽迈入了人潮中,一个不经意的抬眼,看见了一个她完全没料到会出现在这的人。
蔚蓝色的衣裳裹着他挺拔的身形,露在衣裳外的皮肤白皙温润,他此刻正侧对着她,那张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从里到外透着丝丝漠然,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此面瘫脸不是苏折菊又是谁?
他出现在这儿作甚?
苏折菊并未看见苏惊羽,只一路走进了寺庙里。
苏惊羽跟了上去。
苏折菊的身影穿过阵阵人潮,七拐八弯,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亦或者说,他在跟踪着什么人。
而苏惊羽在他身后尾随着,直到他们脱离了人潮,苏惊羽这才看清了苏折菊所跟踪的人——
那是一个并不陌生的背影。
他们的父亲,苏相苏晗。
苏惊羽星眸微微眯起。
今儿是个什么日子,全往这云间寺里凑?
然而她并没有时间多想,只因苏相一路朝着寺庙的后山去了。
上香是不会上到后山的,他此番来,想必是跟什么人约好了的?
走那么远的路来寺庙后山谈事情,他倒还真够谨慎,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运气不好,被她和苏折菊跟踪上了。
尾随着他穿过了一片林子,苏惊羽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而等那女子转过身时,她与苏折菊几乎是同时隐到了不同的树后,苏折菊的余光瞥见身后大树的一抹衣角,忙望了过去,眼见是苏惊羽,他难得怔住。
苏惊羽朝他挑眉一笑。
苏折菊眉头一跳。
随即,二人悄悄探出头,望着前方的情形。
而这一看,苏惊羽险些掉了下巴。
那一身素衣的女子,正是贺兰陌他亲娘,当朝皇后娘娘。
让她惊讶的不是那女子是皇后,而是那女子二话不说就朝着苏相跪了下,“苏大哥,你帮我救救我的陌儿可好,当初锦云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是我不该逼走她,你莫要因为这个记恨我,你可不能学着其他人奏请废太子,你得帮我。”
苏惊羽:“……”
当初逼走苏折菊他娘的人,难道不是大夫人,而是皇后?!
苏惊羽蓦然望向苏折菊,只见一向雷打不动的苏折菊,此刻攥紧拳头,活像一副要与人干架的模样。
苏惊羽趁着苏相那二人不注意,一个闪身到了苏折菊躲避的树后,“别冲动,静观其变。”
------题外话------
皇帝:为何我的女人全在给我戴绿帽?本宝宝好痛心!
☆、第181章 废太子(中)
许是苏惊羽的话起到了作用,苏折菊紧握着的拳头松了开,不过片刻的时间,又恢复了他一成不变的面瘫脸。
前方,皇后依旧跪在地上,低声啜泣,苏相垂眸望着她,一言不发。
苏折菊平复好了心情之后,望了苏惊羽一眼,“你怎会出现在这儿?”
“我原本也是想来看皇后捣什么鬼。”苏惊羽道,“我不信她是真的来祈福上香,太子面临如此艰难的困境,她来上香祷告管什么用,委实不像她会做的事,我原本担心她会在这里碰上阿尧的母妃,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
贺兰尧的母亲当年也曾宠冠后宫,想必很遭人眼红,历代皇后都不会对哪个宠妃有好脸色,尤其这位皇后还是个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
这怎能让她不担心皇后来云间寺碰上贺兰尧的母妃,去刁难一番。
如今看来,皇后今日来此的目的,竟然是见苏相来的。
这二人之间又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苏惊羽才如此想着,只听前头的皇后又哀求道:“我相信你不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锦云的事儿,你一直耿耿于怀,因此这么些年你都不与我说话,我为了弥补对你的亏欠,本想在你的小女儿怀柔嫁给陌儿之后,好好待她……”
“现在提怀柔,不觉得可笑么?”苏相终于开了口,冷哼一声,“先不说你当年刁难锦云,就说这个月,太子请旨退婚,使得怀柔名声扫地,至今下落不明,你的儿子如此不留情面地对待我的女儿,我为何要帮他?”
“此事我事先不知!”皇后忙道,“陌儿请旨退婚之前并未告诉我,我原本还是很满意怀柔的,怀柔难道不曾与你说过,我与她的几次见面,我对她都是很和善的么?”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苏相的语气毫无波澜,“你如今已不是从前那个叫我苏大哥的小姑娘,在我眼中,你是尊贵的一国之母,虽然你我在很早前就相识,但我并未想过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就连怀柔当选太子妃我也不曾求过你半分,全是她靠着自己的本事让陛下与太后满意的,只可惜终究不讨太子喜欢,只能怪怀柔自己福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