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羽安全落地之后,便蹿进人口集中的地方。
混在人群中,即使贺兰陌发现了她的身影,也不敢下令让人放箭,在街上射箭,必然造成百姓恐慌。
“给我追!”贺兰陌快步到了窗边,望着人群中那抹逃窜的身影,咬了咬牙。
身后的随从们纷纷跃下了窗子,去追苏惊羽。
而苏惊羽早已借着大街上流动的人群跑出很远了。
贺兰陌眼见着她跑远,无可奈何的同时,心中竟也生出几分熟悉感。
那抹纤细的身影,为何有点儿眼熟呢?
“陌哥哥,吓死我了!”身后响起了月满惊魂未定的声音。
贺兰陌转过了身,便见对面的那道紫影扑进了怀中,“我刚才差点儿就没命了,幸好你带人上来了,我趁着她发愣的一瞬间袭击了她,否则,你上来就要给我收尸了!”
贺兰陌听着她的娇嗔,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部算是安慰,“没事了,不用怕,有没有哪伤着了?”
“有啊。”月满抬起头,指了指脖颈上的伤口,“这里,被那女子用刀划伤了,疼死了。”
“过来,我给你上药。”贺兰陌牵着她到了桌边坐下,而后转身去柜子上翻出了金创药,回到月满身侧,“要杀你的那人是谁?”
“不知道,蒙着脸没看到样子。不过……”月满顿了顿,而后道,“总觉得有点儿熟悉,那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我直觉这不是个陌生人。”
“我方才看着她的身影,也觉得有些熟悉,但我认识的人太多,一时也猜不出是谁。”贺兰陌说着,将金创药的药粉倒在了手指上,抬头,小心翼翼地抹在月满脖颈上被划伤的地方。
月满望着他认真的模样,笑道:“陌哥哥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我当然不能未卜先知,要谢,你该谢谢你的师姐月圆。”贺兰陌将药在她伤口上抹匀了,悠悠道,“方才忽然接到了一份飞鸽传书,是你师姐传来的,信上写着,午时将至的时候你会有杀身之祸,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我便没有多想,带着人便上来了,好在有惊无险,托你师姐的福,你躲过了一劫。”
“原来是她啊。”月满冷哼了一声,“才不谢她呢,保护我的性命安全是她应该做的,她传信怎么就不能早一点,早一点我也不至于被人家拿刀架在脖颈上威胁,她只要早那么一会儿,我们没准都能抓住这个刺客,我看她是存心想吓唬我。”
“好了,左右你也无大碍,就别抱怨了。”贺兰陌淡淡道。
“陌哥哥,你怎么都不站在我这边呢,我刚才差点就没命了!”月满撇了撇嘴,不悦道,“亏我还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帮你保守秘密,你倒好,我遇刺了你也不关心安慰我。”
贺兰陌眸底悄然划过一丝不耐之色,开口的声音却很柔和,“我怎么会不关心你?我若不关心你,就不会火急火燎地赶上来救你,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太会哄女孩开心……
“好了,我逗你的呢,我知道陌哥哥是关心我的。”月满低笑一声,仰头靠在了贺兰陌肩上。
“你方才说……你帮我保守秘密,莫非这刺客还问了你什么?”贺兰陌的眸底掠过一丝冷意,“难道这刺客不是单纯来刺杀你的?”
“没错,她不止是要刺杀我。”月满咬了咬牙,“她说咱们坑蒙拐骗,谋财害命,说我借着国师师妹的名义赚取不义之财,她问我你需要钱是否有什么阴谋,要我交代你在帝都还有几个亲信,你与他们来往的书信藏在哪儿。”
贺兰陌闻言,瞳孔霍然一紧,“看来真的是帝都的熟人了……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全说不知道。”月满轻笑道,“我还忽悠她,让她去你府里的书房去找,我说,你书房的柜子里有暗格,让她去翻,陌哥哥,我是不是很机灵?你不如派人在书房守株待兔,看她会不会真的自投罗网。”
“真聪明。”贺兰陌唇角的笑意冷然,“不过,我认为,她不一定会去,兴许她猜得到你是忽悠她的呢?不过我还是会派人在书房守着的,没准她是个脑子不灵活的,真去了。”
“陌哥哥,抓到此女,可千万别放过她,将她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方能消了我心头之恨。”月满抱紧了贺兰陌的胳膊,嘟哝着,“我全心全意地帮着你,你可千万不可忘了我的好。”
贺兰陌闻言,神色平淡,“不会忘的,你且放心。”
月满全然没察觉到他漫不经心的口气,笑的一派愉悦,“如此甚好。”
……
苏惊羽甩开了身后追捕自己的人,躲进了一条窄巷,依靠着边上一棵树喘气。
想追她,哪那么容易,在这样人声鼎沸的集市中,想开溜基本没有难度。
就是跑的有些累了。
苏惊羽正轻喘着,倏然间察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她条件反射地手握成拳转身要打人,却在看清身后的人时急忙收回了拳头。
“阿尧。”苏惊羽一头趴在他胸膛上,“我刺杀月满失败了,差一点就能得手,哪知道贺兰陌及时出现英雄救美。”
月满本不是她的对手,可她一个不慎让月满脱离了钳制,加上贺兰陌一出现,形势便瞬间扭转,那时她跑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再去杀月满。
杀了月满她就来不及溜了。
“你看你跑的,满头是汗。”贺兰尧捧起她的脸,伸手拨开了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失败了就失败了,还有下次机会,你没有出事才是最要紧的。”
贺兰尧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这个,我们先回客栈。”
苏惊羽接过了人皮面具,戴了上。
好在这一回的刺杀是蒙着脸的,月满与贺兰陌都没能看清她的真面目,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让那二人知道自己来了芩州。
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很轻易便能将今日的刺杀事件联想到自己头上。
二人一路回了客栈,贺兰尧吩咐小二搬了个浴桶上来,打上了热水。
“赶紧洗洗。”贺兰尧将门拴紧了,朝着苏惊羽道。
“怎么,嫌弃我一身汗?”苏惊羽挑了挑眉。
“即便是我不嫌弃,你自己能受得了?”贺兰尧背靠着门板,双手环胸,“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苏惊羽:“……”
褪去了衣裳跨进浴桶里,肌肤接触到热水的那一瞬间,苏惊羽靠着浴桶发出一声惬意的感慨。
果然,洗个热水澡是正确的。
贺兰尧迈步到了她身后,莹白修长的手落在了她肩上,帮她揉捏着肩。
“阿尧,你可真贤惠。”苏惊羽笑出了声,反手抓过贺兰尧的手,到了唇边轻吻了一下,“好好捏,捏的舒服了明儿给你做桂花糕吃。”
贺兰尧的眼角几不可见的一跳,将手抽了回来。
这丫头有时候像个流氓地痞,总摆出一副大爷的阵势。
“仰头。”贺兰尧不咸不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苏惊羽有些疑惑,却还是依着他的意思仰起了头。
下一刻,她便感觉有什么冰凉丝滑的东西抹在了头顶上,抬眼一看,看见的是贺兰尧的手,那莹白漂亮的指尖上有一团雪白的膏体。
“这是小青前两日新制的兰香膏,原料是不同品种的兰花混合,说是拿来洗浴用的,这香气浅淡而不浓烈,颇为好闻,洗浴后香气许久不散,长期使用,肌肤必定又白又嫩。拿来洗发,发丝也会柔顺光滑。”贺兰尧一边说着,一边给苏惊羽抓头。
“阿尧,你跟小青两个,没事就研究美容养生么?”苏惊羽的星眸中满是笑意,“与你在一起,想丑都难啊。”
“不难。”贺兰尧轻描淡写道,“你以前不就挺丑的?你如今的美貌是我给的,你要记住,我不仅是你的夫君,更是你的恩人,凭着这两点,你都应该对我死心塌地,来报答我的大恩大德才是。”
“是是是,我一定对你死心塌地。”苏惊羽感受着头顶不轻不重的按摩力道,笑道,“能得你亲自按摩的,这世上恐怕没几人,你这么傲娇,看着就不像会伺候人。”
“只有你,不会再有其他人。”贺兰尧的声音依旧一派平静,“我一旦认定一个人,她便是我一个人的公主,在她面前,我并不需要太过高傲,我的耐心与温柔只会全给她一个人,因此,对待她以外的人,我就没有多少耐心了。”
苏惊羽怔住。
对待外人,他总是很不近人情,好似浑身竖起了冰冷的刺,让他人瞻仰着他的清冷高傲,即便是再喜欢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一丝眷顾。
对待她,他收敛了三分的脾气,五分的戾气,七分的锐气,变得很是通情达理。
她终于知道他为何那么招女人喜欢。
他的女人,是可以享有独一无二的待遇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愿意给的。
苏惊羽闭上了眼,惬意地享受着贺兰尧给她做的头部按摩。
没有公主的身份,却能享受女皇般的待遇。
真是此生无憾了。
就在苏惊羽惬意地快要睡着时,忽然觉得脸颊一疼,被贺兰尧掐醒了。
“在浴桶里呆的太久,水都不热了。”贺兰尧的声线传入耳膜,“起来穿上衣裳,我给你擦擦头发。”
“唔,好。”苏惊羽抓了一缕发丝到鼻前闻,只觉得鼻翼间传入一股沁人心脾的兰花香味。
从浴桶里跨了出来穿好衣裳,苏惊羽坐在椅子上,由着贺兰尧帮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阿尧,还是你宫里的浴池好,泡大半个时辰都不会凉。”苏惊羽随口道了一句。
“是呢,还是浴池好,空间大。”贺兰尧悠悠道,“这浴桶我都嫌小,两人挤一起就没多少空间,不适合鸳鸯浴。”
苏惊羽:“……”
她考虑的是水热水冷的问题,阿尧考虑的却是……空间问题。
她几乎可以脑补,倘若方才不是在浴桶,而是在浴池,他会分分钟跳下来和她来场鸳鸯戏水,绝不会老老实实帮她按摩。
“小羽毛,告诉我,你今天在二楼究竟碰到了什么样的情况?”
听到身后贺兰尧的问话,苏惊羽轻呼出一口气,“说来真是气人,你我怀疑的一点也没错,月满与贺兰陌这两个混账干的竟是些缺德事,今日月满谈的这笔生意,报酬竟有一百万两,贺兰陌利用月满国师师妹的这个头衔圈钱,他需要大量的钱财来壮大势力东山再起,真可谓野心勃勃。”
苏惊羽说到这,冷哼了一声,“贺兰陌虽被废了太子之位,可他在朝堂上还有亲信,我本想帮着四哥把贺兰陌那几个亲信揪出来,这样的隐患应该趁早拔除,可我没想到,在审问月满的关键时候,贺兰陌会带人冲上来,真是奇了怪了,他是如何得知月满有危险的?月满根本没有机会跟他报信才是。”
贺兰尧听着苏惊羽的叙说,凤眸一沉,“小羽毛,贺兰陌是毫无预警地冲进去的?”
“当然,他出现的太突然。”苏惊羽磨了磨牙,“我听到屋子外大批的脚步声时,愣了一瞬间,也就是那时候,月满趁机脱离了我的钳制,贺兰陌破门而入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杀月满,只能迅速开溜,好在我跑的快,他带的那些弓弩手没能拿下我,我蹿进了人群里,谅他们也不敢放箭。”
“幸亏你没伤着。”贺兰尧眸光中浮现丝丝冷意,“否则,我必定要他们付出惨重代价。”
“这次杀月满没能成功,他们必定有所防备,再想杀她就难了。”苏惊羽说到这儿,嗤笑一声,“我询问月满贺兰陌在朝中的亲信,她告诉我,他们来往的书信都在贺兰陌府上的书房里,阿尧,你觉得这话能信么?”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如今最希望的必定是你去自投罗网,今夜的书房,必定会有人守株待兔,等着抓人。”贺兰尧悠悠道,“这书房是去不得了,小羽毛,其实我们不需要找那些书信,甚至,不需要知道贺兰陌在朝中的亲信都有谁。”
苏惊羽挑了挑眉,“为何?”
“贺兰陌若是死了,那么他留下的亲信又有什么作用,能翻起多大的浪花?”贺兰尧笑道,“小羽毛以为呢?”
苏惊羽微讶:“阿尧,你是想……”
“我承诺过母亲,不残害骨肉兄弟,即使她如今不认我了,我也得遵从她的意思。”贺兰尧的声线毫无起伏,“我的手上,不能沾兄弟的血,故而,我们便借他人的手来除了他。”
苏惊羽点头,“嗯。”
不是没有给过贺兰陌机会。
他被废黜太子之位,逐出帝都的时候,他们原本可以派人在半路上截杀他,但他们并没有。
原本想着他能乖乖做个郡王,郡王,吃香喝辣美女环绕还不够惬意?
可他偏就要有那么大的野心。
他们本不想赶尽杀绝,但如今贺兰陌的行为,已经不能让他们姑息了。
……
日头将落,深蓝色的天幕中云霞沉沉。
如意馆月姑娘遭人刺杀的事情,仅仅才半日的时间便传遍了芩州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