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这位贤妃娘娘又要找殿下算账了。
果不其然,花轻盈迈着步子迅速走来,阴沉的脸色彰显出她此刻的心情有多差。
贺兰尧见到花轻盈,面色同样难看。
怎么好巧不巧又让她看见了……只怕是又要挨训。
眼见着花轻盈走到面前,他还未开口,便是迎面一个手掌挥来,打在他脸颊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公子钰见此情形,也不好阻拦。
毕竟连殿下都是让着贤妃娘娘的,他有什么资格出面教训殿下的母亲。
而在一旁的君清夜自然是看不下去,在他记忆以来,就没见过谁能打到贺兰尧。
就算是他母亲也不能如此蛮横。
“你这泼妇!你怎么敢动手……”
君清夜还未骂完,贺兰尧便冷声打断他,“不关你事。”
“小十,她……”
“不用你管。”相较于君清夜的愤怒,贺兰尧显得不急不躁,语气也平静地很,“我倒是想认真聆听母亲的教诲。”
“这姑娘做错了什么你要下此毒手?”花轻盈冷眼看贺兰尧,“一条人命你就这样随便扼杀,你就不晓得为你那还没出世的孩子积点德!你自己不想积德,你也要想想你如今是有妻儿的人,你怎么……”
“你总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贺兰尧面无表情,“你怎么就不先听我说?你也知道我如今是有妻儿的人,保护妻子与孩子是理所应当,且要保护到全面,那么我是否应该将一切不利于他们的因素扼杀?你所见到的这位死在我手里的可怜姑娘,正是惊羽的贴身丫鬟,惊羽待她不薄,这奴才却要谋害于她,母亲觉得这样还值得原谅么?”
花轻盈闻言,怔了一瞬,随即道:“既然是不值得信赖的人,那你将她赶出去就是了,赶得远远地,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不就完事了?你如此敏锐,她也没能得手,既然你什么损失都没有,为何还要咄咄逼人?你非要把所有与你有矛盾的人都赶尽杀绝,这样与刽子手又有何区别?”
“不错,我就是要将所有敌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贺兰尧丝毫不退让,“为了我与惊羽的日子能过得安宁,我不在乎死多少人,别人没命总比我们没命好,做人首先要为自己与家人着想,而不是如您这样高尚无私,不知母亲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这一生都活得太单纯了,因此你不懂何为人心险恶。”
“你这是在笑话我么?”花轻盈望着贺兰尧,目光中的失望颇为明显,“你可知有一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你造下这么多杀孽,你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母亲,我认为没有与你谈下去的必要。”贺兰尧面无表情,“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你……”花轻盈望着贺兰尧,忽然叹息一声,“我若是知道你长大后会是这幅模样,当初就不应该保下你,你的罪孽只怕是洗不清了,这一切追根究底,还是我的不对,我自以为能将你教成谦谦君子,却没有那个能耐。”
贺兰尧闻言,唇角浮现一丝讥诮的笑意,“你若是能预知未来,是否就不会养育我了?”
花轻盈没有回答。
贺兰尧当她是默认了。
“母亲,你想去哪里?”贺兰尧望着她,忽然笑道,“你想去世外桃源过悠闲日子,还是想找一处寺庙常伴青灯古佛?告诉我,我送你去。”
花轻盈怔了怔。
“我们不适合生活在一起,母亲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太好,这辈子我也就对待您与惊羽最有耐心,但是我的耐心并不是用不完的,您这么讨厌我,常常看见我必定很心烦,倒不如别见我了,就让我在这红尘俗世里继续堕落下去吧,我这样的刽子手,不配有您这么一个慈悲为怀的母亲。”
贺兰尧说到这儿,背过身去,“当然了,如果您还想留在这儿,也无妨,不过,我并不想再听什么大道理。”
贺兰尧说完,便迈开步子离开了。
花轻盈原本也准备走开,却听君清夜在一旁道:“这年头有些人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无论是海棠还是你,都令我觉得鄙夷,一个忘恩负义,一个自以为能普度众生,都是些什么烂人啊,偏偏小羽和小十还都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只会拖后腿却还能得到他们的关怀,本大爷天天嬉皮笑脸费尽心思逗他们开心却换不到一个他们笑脸,真是不公平,不公平!”
君清夜骂骂咧咧地离开,走得远了些,还哼起了小曲——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公子钰闻声,抽了抽唇角,扛着海棠的尸首走开了。
这首歌偶然间听到王妃哼过,这词儿当真是凄凉。
贺兰尧一路走回了屋子,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苏惊羽想必还未睡。
贺兰尧推开房门,果真见苏惊羽倚靠在床榻边,翻阅着书籍。
听见贺兰尧进门的声音,苏惊羽将手中的书合上,朝贺兰尧望去,视线落在他的脸庞上,微微一惊,“阿尧,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多了几道红肿的指印。
贺兰尧不咸不淡道:“不用我说,夫人应该猜得到。”
“你又被她抽了?”苏惊羽自然是轻易猜到了是谁。
除了他母亲,谁敢打他?
“她又为何这么做?”苏惊羽顿时绷起了脸,“我还以为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家伙能让你母亲对我们的态度好转些,而她也的确对我和善了不少,可对你还是如此苛刻又无情,你何必由着她打?怎么就不知道躲?你难道躲不开?”
“如果是你要打我,我也不会躲。”贺兰尧淡淡道,“不过一点点皮肉之痛罢了,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她当初养育我也不容易,如今只不过想打我发泄不满,我又何必躲呢?为人子被父母打骂也不算丢人,若是外人,我连碰都不让碰的。”
“可她这分明是无理取闹。”苏惊羽说着,掀开被子准备下榻。
贺兰尧道:“做什么去?”
“拿点膏药给你涂抹,留着几道红印子难看死了。”苏惊羽说着,便去柜子上找药。
找来了药膏,她用指尖挖出来轻轻抹在贺兰尧的脸颊上,嘀咕道:“你方才说,若是我打你,你也不避开?”
“当然。”贺兰尧悠悠道,“有个词叫,打情骂俏,你即便打我也不会下狠手的,至少不会比母亲用的力气大。”
“我可不会打你。”苏惊羽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她打你的原因。”
“意见不合,吵起来了,兴许她只是一时冲动。她的性格你也明白,与我们的确是合不来的。”贺兰尧轻描淡写道,“我已经与她说清楚了,她若是看我们不顺眼,她想去哪儿告诉我便好,我送她出去。”
“也好,只要能确保她安全,她想去哪儿都成,否则我怕有一天为了你会与她翻脸,说真的,我从未见过如此正义如此良善如此不做作的女子,真正的圣母往往比那些做作的妖艳贱货更可怕,伪善之人,教训起来是很痛快的,可真正的良善之人,教训起来反而是我们不对,从任何角度上来看,恶人欺负好人那就是作恶,所以我们不适合与好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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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同样可悲
“小羽毛觉得我是恶人么?”贺兰尧望着苏惊羽,颇为认真地问。
“是又如何?我从不介意这个,若不是你自小在逆境中成长,也不至于养成你如此凶残狠辣的个性,但很多时候,你也不坏,至少你从不亏待自己人。”
苏惊羽说着,抬起莹白的手戳了戳贺兰尧的眉心,“你的本质是个恶人,这一点你我都该承认,好在我不是像你母亲那样的圣母,你我二人都不是善男信女,我又怎么会嫌你作恶,乱世里的君子,总是活不长久的,我们也就只能做母亲眼中的小人败类。”
她是个自私的人,不管贺兰尧对其他人造成怎样的伤害,在她心中他就是最好的,这一点,无法改变。
贺兰尧望着苏惊羽,倏然间俯身,将唇覆上她的唇,辗转不息。
虽然他压在她身上,却避免了压在她的腹部上,他可没忘记她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
良久后,贺兰尧的唇撤了开,却依旧没起身,与苏惊羽鼻尖相抵,道:“其他人怎样看待我,我不在乎了,我庆幸你总是站在我这边为我说话。”
“那是自然的,你可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若是不帮你,我岂不成了白眼狼。”苏惊羽笑着将手攀上他的肩,“别多想了,母亲的事,她爱怎样随她去吧,你我也管不了的,休息吧。”
贺兰尧冲她淡淡一笑,随即拥着她入睡了。
第二日,苏惊羽还在睡梦中,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殿下,惊羽姐姐,贤妃娘娘收拾了包袱要离开了呢,到了门外被我们拦下,她态度十分坚硬,我们无奈之下,只能用迷药将她放倒了……”
苏惊羽迷迷糊糊听到乌啼的话,顿时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看见贺兰尧已经在穿衣裳了。
苏惊羽自然是躺不下去了,也起了身。
二人穿戴整齐后,贺兰尧去开了门。
“殿下,可别怨我们,我们自然是不能对她动粗的,但也不能放任着她离开,便只好用上迷药了。”乌啼无奈道,“贤妃娘娘可不听我们的呢。”
贺兰尧并未说什么,朝着门外走去了。
一路走向府外,远远地看见花轻盈趴在梨花树下的桌子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贺兰尧走上前,淡淡开口,“母亲这是做什么?”
“你昨夜都要赶我离开了,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花轻盈的语气虽有些虚软,但还是不难听出其中的冷漠,“现在又为何不让我走了?”
“不是不让你走,只是,你若一个人走,只怕是难以保证安全。”贺兰尧道,“我昨夜的意思并不是要赶母亲走,只是给您一个提议,您看我不顺眼,我自然也不能总在你面前晃悠着碍你的眼,你说说你想去何处,我让人护送你去,您的衣食住行以及安全我依然会负责。”
“不劳烦你。”花轻盈不咸不淡道,“我又不曾得罪人,也没多少人认得我,我又何愁有仇家上门来寻仇?即使我出了什么意外,那也只能怪我自个儿倒霉罢了。”
“你是没有仇家,但你可莫要天真地以为没人盯着你。”贺兰尧面无表情,“皇帝至今还未放弃寻找你的下落,若是你被他逮了去,你可知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我找人护送你也是为了你考虑,母亲可不要太任性了,皇帝老儿如今是愈发无情无义,我不得不谨慎一些。”
花轻盈不语。
她细细思考,也明白贺兰尧说得有理。
她的确是没有几个仇敌,但光是皇帝一个人她已经应付不来了,若是被皇帝逮着,那可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他兴许会让她生不如死。
如此想着,花轻盈道:“那你便替我找一个远一些的寺庙,让我清修。”
“母亲,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贺兰尧忽然笑了笑,“其实你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何处?”
“盘丝窟,那是你老朋友的地方,你若是去找他,他定能护你周全。”贺兰尧悠悠道,“慕容岩这个人,母亲应该没忘吧?”
贺兰尧此话一出,花轻盈怔住。
慕容岩。
那个从小就被她视为长辈的男子。
他看着她从小孩到豆蔻年华的少女,再到后来亭亭玉立的姑娘,他大了她整整二十岁,他对她而言,如兄如父。
然而,这个被她当作长辈一样的男子,有一天却对她说,他爱慕她。
她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而他倒也没有逼着她接受他,而是渐渐地淡出了她的视线,他与她,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
久到她都记不得上一次见面是何时。
“你怎么会知道他?”花轻盈回过神后,连忙问贺兰尧,“你在哪儿遇见他,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在帝都之外,青云峰山脚下的盘丝窟,那是一处很凶险的石洞,是他设计的,而他本人住在附近的杏花阵里,那阵法难度极高,大多数人闯不过去,母亲若是去找他,必定很安全。”贺兰尧道,“我也是偶然间遇到他,而他看着我的长相便知道我是您的孩子,待我也不薄,这么多年了,这位前辈还没有娶妻生子,他心里一直都不曾忘记母亲。”
“休要胡言。”花轻盈道,“我只当他是长辈。”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不恨君生迟,只恨我先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贺兰尧慢条斯理道,“那位前辈心中的想法便是如此,若是能早生十几年,母亲或许能够接纳他?”
“这不是你该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