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面对月圆,月光并不否认。
都是同门,都被宿命禁锢,又何须欺瞒?
“师兄,这对你很不利。”月圆道,“从前我以为你真的做到了无欲无求……”
“不可能。”月光打断她的话,“你我皆凡人,别真把自己当成仙,无欲无求……不觉得太苛刻了么?再说了,我即使动了情,也不算什么,人家早已有了归宿,生活安乐,我又何必去扰乱?动情这对我而言,影响不大。”
“那么,她若是有危险,你会出手相助么?”
“她有危险,自然会有人去救,哪能轮得到我。”
“……”
“师妹,不要谈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了。”月光不紧不慢道,“你要是来跟我说教的,那你也可以回去了,师兄还用不着你来教。”
月圆闻言,摇了摇头,似是叹息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
尹殇骨独自走在回太行宫的路上,步履缓慢。
她当着月光的面揭穿了他的心思,似乎引得他反感了?
她只是希望他能够不用那么累。
这出云国有什么好的?皇帝多疑寡恩,对这个国师也并非十足的信任,只是有些依赖罢了。
月光为何就要守着这出云国呢?不做这个国师,会死吗?
出云国……不如改名叫神棍国。
宿命,见鬼的宿命。
她从来就不信命。
……
夜凉如水,帝都的街道上已是一片清冷。
而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极乐楼内依旧灯火通明。
装潢雅致的房屋内,逶迤倾泻的珠帘后,君祁攸正在浏览这个月的账本。
正看着,忽的,他觉得有些气血翻涌,而后觉得喉咙里有一股子腥甜的气味要涌上来。
下一刻,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正吐在账本上。
他将账本放下,从衣袖内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擦拭着嘴角的血液。
每一次的吐血都在提醒着他,时日无多了。
不过他早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留下了一个锦囊,里头是遗嘱与一枚黑宝石戒指,那戒指是君家的传家之宝,也是极乐楼当家的象征。
他归西之后,极乐楼就是君清夜的了。
那小子到现在还是不务正业,压根管不住,也不知这万贯家财到了他手上,他会不会打理。
罢了,君清夜会如何管理家产,他是看不到的了。
给那家伙留下这么多钱财,也够他挥霍一辈子了吧?算是很对得起他了。
要不要,找个机会告诉他?
君祁攸正这么想着,忽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下一刻,房门被人直接推开。
敢这么随意地进出他的屋子还不敲门的,除了君清夜,可没人敢这样。
君祁攸立即将那本染了血的账本盖上,扔到一旁,顺手拿起另一本书到面前。
“急急忙忙的,又怎么了?”眼见着君清夜到了身前,君祁攸随意地问着。
“今儿我去城南晃悠,途经一家古董店,看中了点东西想买,结果竟然忘了带钱,你是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尴尬呢,可作为极乐楼二当家,我自然要拿出点气势,我跟那老板表明了身份,他竟然笑话我穷人装阔气,说我大言不惭,他娘的,你看我这身打扮哪里像穷人?我要是算穷,这世上还有几个有钱人?”君清夜气得挽袖子,“那混账老板,太猖狂了!”
君祁攸淡淡道:“兴许人家被骗过,曾经有穷鬼装阔气忽悠过他,于是那老板便记下了这事,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不带钱,怪谁?”
“难道怪我?!”君清夜眉头一拧,“我还想揍他呢,结果那人一下子喊出二十个彪形大汉!看得我虎躯一震,那一个个膘肥体壮跟猪似的……”
“所以你怂了?”君祁攸面上浮现些许笑意,“然后你跑了?”
“开玩笑,二十个彪形大汉,人手一把杀猪刀,在人家的地盘上,我能猖狂么?他们又不信我是极乐楼的二当家。”君清夜冷笑一声,“我回来就是为了喊人,去把那家店给我端了!”
“去吧。”君祁攸不紧不慢道,“带五十个人去,再带几麻袋的银子去,用钱砸死他们。没把他砸到跪下就别回来了。”
君清夜一怔,“砸钱?”
“他不是说你穷鬼么?你就用钱砸他,告诉他,什么叫有钱。”君祁攸笑道,“多扛几个麻袋去,一定要给我长脸,这事过了之后,整条街都会知道极乐楼的二当家有多阔气,极乐楼有多少钱,他们想都想不到。”
“听起来好猖狂,不过我喜欢!”君清夜朗声一笑,“我这就去办!”
“钱砸完就别捡回来了,喊百姓们去捡,就当是我们极乐楼行善了。”
“废话!砸出去的钱还捡回来?你别把我想得那么蠢。”
君清夜说完之后,便奔出门外去了。
君祁攸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唇角轻扬。
给他涨点儿威风也好,名声愈大愈好,以后,就没人敢惹他了。
……
一夜过去。
第二日一早,整条永乐街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一件奇事。
据说城南一家古董店的店主得罪了极乐楼的二公子,有眼不识泰山,笑话那君二少是个穷鬼,结果人家回去之后喊了数量半百的手下,扛着几大麻袋银两去那家古董店,用钱硬是砸烂了人家店的招牌,砸得那店主哭爹喊娘下跪求饶,过路人纷纷闯店去捡那些银子,君二少还放出了话,银子既扔,绝不收回,走过路过的大伙儿随便捡。
经过一夜,这事儿传遍大街小巷,一连传了十八条街过去,民众们还在继续传。
“真的砸钱啊?这君家也太有钱了。”
“可不是么?几大麻袋的银两啊,白花花的银子,每一个麻袋的数量都不知几万两。”
“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的啊,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能这么砸呢?”
“昨夜我也经过那条街,去的时候钱都被人捡光了,我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儿去呢!捡几锭银子,一整年都不用做工了。”
“我们看着是挺多,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些钱,可人家君家不当回事,对君家来说,那只是点儿小钱!经过昨夜,这街头巷尾,没人不认识那君家二公子了。”
月落乌啼一大早在市场上买菜,都不知听到几个人提起那君清夜的大名了。
拿钱撒气,真是闲得慌。
回到绸缎庄之后,乌啼自然是将这有趣的事儿说给苏惊羽贺兰尧听了。
“这么折腾?还真是嫌钱太多了。”苏惊羽同贺兰尧正吃着早点,听闻乌啼说的,觉得好笑,“这君清夜,果然是出了名的爱记仇。”
这家伙也就对她和阿尧最宽容了,怎么数落他他都不生气。
对外人,那是肯下死手的,一不留神得罪了他,准让对方哭爹喊娘。
“可不是呢,听外面的人说,那古董店的店主以前被人骗过,一个穷鬼装贵公子骗了他的东西,他就记下了这事。昨夜君清夜去他店里晃悠,看中了个玩意,结果没带钱,那店主以为又是个骗子,便来气了,对着君清夜一顿笑话,这君清夜回家后立马就喊上人扛上钱去报复了,砸了钱之后还美名其曰做慈善,那些捡钱的人都感激死他了,把他当大爷。”
“虽然他是解气了,但浪费是可耻的行为,不是他辛苦挣来的钱,他还真是不心疼。”苏惊羽淡淡道,“也不知君祁攸那家伙得知此事,会是什么看法。”
“君清夜喊了五十个人出去,这么大的动静,君祁攸应该不会不知。”贺兰尧道,“君祁攸若是想阻止,就不会让他去了,依我看来,君清夜敢这么猖狂,这么挥霍,还是君祁攸惯的。”
“君祁攸这个哥哥当得可真是太尽职了。”苏惊羽笑道。
可谓是霸道总裁力爆棚。
数不清的银两,只为了出一口气。
有钱,任性。
君清夜有这么一个兄长罩着,难怪如此跋扈。
不过……
君祁攸还能罩他多久?
苏惊羽忽然想起了个事。
曾经,有一次无意间与阿尧得知了君祁攸的一个秘密。
他活不了太长时间了,因此,他提前给君清夜留下了遗书与传家宝。
她与阿尧都因此而感到惊讶,但君祁攸恳求他们保密,于是他们替他保了密,没有将此事告诉君清夜。
也许君祁攸觉得还不到合适的时候,他想在他剩下不多的时间内,让君清夜学会打理家财。
也不知君清夜现在知不知道这事儿。
“阿尧,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看到的那封遗书吗?”苏惊羽转过头,望着贺兰尧,“君祁攸自个儿说他的病没得救了,他身为极乐楼楼主,重金寻名医可不是难事,他应该看过很多大夫,才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如再叫公子钰去看看?万一还有的治呢?”
☆、第444章 我是不是混账
贺兰尧闻言,悠悠道:“君祁攸这个土财主身边应该不缺高明的大夫,他那么肯定地说自己没得治,想必是真的没得治。夫人你又何必为他操心?他自个儿连遗嘱都写好了,说明他已经做好了随时见阎王的准备。”
君祁攸命不久矣,他也很意外。
君祁攸若是真的走了,最受打击的,无疑是君清夜。
虽然君清夜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但他心里是知道谁真正对他好的,他平日里不尊重君祁攸,只是因为从小到大与君祁攸争执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有的感情,是靠着相互谦让包容产生,而有的感情,是吵出来的。
君祁攸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君清夜,犹记得君祁攸当时说——
“现在让他知道,对他而言也是困扰,我想,等他心性足够沉稳了再告诉他,也许能对他造成少一点打击,让他能够快速振作起来。我也不知,能够将他培育成什么样,但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他能够自己支撑起整个君家,若是他还想无所事事,我也拿他没办法,君家的家财,想必也足够他挥霍一生了。”
“过去那些年,我确实对二弟太过放纵了,我以为君家有我也足够,他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不管生意,可以只做个闲人,但我没有料到,我的生命忽然就所剩无多。现在开始管束他,也不知能不能来得及了。”
纵然贺兰尧不喜君祁攸这个奸商,却也不得不承认,做兄长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大户人家家中,兄弟争家产争个你死我活,阴谋算计可谓不少见。但作为首富的君祁攸,却一点儿也不吝啬将家财给弟弟。”苏惊羽叹息一声,“君祁攸连个媳妇都没娶,这君家的香火,只能指望君清夜了。”
“指望他?”贺兰尧摇了摇头,“你看看他现在的言行,还是没能放下你我二人,让他去娶妻生子,可不就是祸害了人家姑娘?与其娶个妻子回来不管不问的耽误人家,还不如打光棍。”
苏惊羽道:“没准过个几年,他就想通了呢?君清夜是个标准的外貌协会,若是能出现一个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物,兴许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阿尧,你能找到这样的人么?给他找一个,算是回报他之前帮我们的好几次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