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祭酒不好再推辞,只觉着太子实在是找了块再难啃不过的骨头,宁祭酒也是个老道的,道,“这事,既要办,最好一次就令先生点头。老臣无甚把握,也愿意为殿下一试,只是,老臣想着,五皇子既能令其子拜于北岭先生门下,与北岭先生交情必然不同于常人,依老臣之意,若有五皇子代为说项,当可事半功倍。”拉五皇子下水。
太子笑,“说的是,孤这就令人请五弟过来。”
五皇子正为给儿子们找了好先生的事高兴,想着大郎二郎三郎年岁差不多,四郎五郎还小些,待四郎五郎大了,也效仿他的哥哥们,一并送到北岭先生这里开蒙。五皇子正是顺风顺水,就遇到东宫属官来找他,五皇子去了东宫,一听是这事,不由露出几分难色。太子道,“孤与父皇商量着,皇孙们渐渐大了,过一二年,大郎他们也要进宫来念书的,倒不若请北岭先生入宫讲学,也让诸皇孙都能听一听先生的教导。”其实要说先生,朝中渊博之人尽有,太子点名江北岭,无非是跟他爹跟他祖宗一个心思,拉老头儿做个牌坊罢了。
太子都这样说了,五皇子先与太子实解释北岭先生身子不大好,大郎他们平日里是由李樵授课的事,太子实未料得如此,五皇子道,“殿下也知道,弟弟府里没有嫡子,王妃贤良,教导孩子们很是用心,王妃见我忙筑书楼的差使,就起了这心。我与北岭先生商议的,十天带大郎他们去一次,平日里就是李九江去府上给大郎他们开蒙。”
五皇子很认真的向太子推荐李樵,道,“李九江的学问亦是极好的,他说来也不是外人,要是太子看他还行,我带他进宫来给太子请安,太子考较他一二,他也是正经二榜进士,只是未在朝为官罢了。太子若相中他,一道谕令,他焉能不感恩。”
太子对李樵的兴趣真正不大,进士有什么稀罕的,他东宫的属官哪个不是进士出身,最次的也是二榜进士,三榜的都没资格搁到太子跟前来!何况,李樵毕竟是永安侯府的庶子,文康长公主素来当这个庶了不存在的。文康长公主于皇室何等地位,太子自不会与李樵太过亲近,他争取的始终是北岭先生,道,“便是不能每日进宫为皇孙讲学,十天来一次也未为不可。”牌坊么,竖起来就够了。给孩子们讲学问的事,由他人代劳未为不可,但这人不能是李九江。
五皇子虽知此事难办,却也不能推脱,道,“那臣弟就与宁祭酒走一趟。”
太子十分满意五皇子的表态。
大皇子这里自不会想让太子专美于前,大皇子与赵霖商量,打算抢个头功。赵霖一则没有宁祭酒与北岭先生多年的交情,二则没有五皇子的皇子身份,他根本不认得江北岭,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法子。但赵霖能成为大皇子的首席幕僚,自然不会说他办不了这事儿,他直接道,“殿下放心,太子他们怕是办不成的!江北岭绝不会入宫为诸皇孙讲学!”
大皇子还有几分不信,道,“江北岭能教老五家的小子,难不成就看不中别的皇孙了?还是老五家的小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好处,我是不信的。”
赵霖道,“殿下此言差矣。江北岭当初连为皇子师之事都能拒绝,如今又怎会入宫为皇孙师?他的年纪,怕也撑不住。”
“他还不是收了老五家的几个小子!”说到这个,大皇子就不服,深觉五皇子狡猾,父皇不过是让他关注下筑书楼的事,正经公差,五皇子就能谋下这样的私利。筑书楼的差使已够叫人眼红,结果,五皇子又给自家儿子找了这样的一位名师,怎能不叫大皇子眼气!
“五皇子这里,必有内情。”赵霖断言,“殿下不信,待五殿下与宁祭酒从北岭先生府上碰壁归来,自然就知臣所说真假了。”
大皇子还是信赵霖的,赵霖下了论断,鉴于赵霖的强干,大皇子愿意等一等。
赵霖别看没本使请动江北岭,但他的眼光委实一等一,太子将事托于宁祭酒与五皇子,俩人不敢怠慢,第二日就去了,当天下午碰肿了脸回东宫复命。
太子未再提此事,大皇子对赵霖愈发信服,道,“时雨你料事如神。”他已将五皇子家孩子拜师的来龙去脉也打听出来了,就是应个名儿,实际授课的人是李樵。太子丢了面子,再加上五皇子家的孩子也不是真就得了江北岭的教导,大皇子终于气平。
赵霖淡淡,“江北岭那里,殿下不必理会,若是殿下想给小殿下启蒙,如五皇子那般请个江北岭的门人也可。”
虽然太子在江北岭这里失了颜面让大皇子有一种心理上的快感,但,大皇子身为诸皇子的长兄,也有自己的骄傲,他道,“要是江北岭倒还罢了,他门下人不见得就哪里格外出众。”
赵霖正色道,“殿下此言差矣,江北岭虽不在朝为官,但于江北讲学几十年,门下徒子徒孙可是都会科举的,如今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
大皇子焉能不知这个,不然也不至于抢着拉拢江北岭,大皇子仍是不愿意,道,“那岂不是跟着老五有样学样,好歹老五家小子与江北岭还有个师徒名声,我若请个江北岭的门生,将来辈份怎么算?”大皇子虽然听从赵霖的建议努力与五皇子搞好关系,但他到底有着皇长子的自尊,自不甘拾人牙慧。
赵霖微微一笑,“其实,我朝不是没有与江北岭声望相仿之人。”
大皇子不笨,“时雨是说薛帝师。”北江南薛,能与江北岭在名望上平起平坐的,自然是薛帝师。
赵霖颌首,有江北岭这不识时务的,大皇子对薛帝都充满好满,立刻道,“薛帝师于我朝功绩,远在江北岭之上,声望亦非江北岭所及。”这话就是大皇子的偏颇之言了,南薛北江,齐名的大儒,要分高下实在不易。只是,江北岭对皇室实在不够恭敬,大皇子心有不爽,便这般说了。
薛帝师名望足够与江北岭抗衡,但是……大皇子道,“薛帝师自然德高望众,可惜薛帝都隐居蜀中,上次立储都未来帝都,莫非时雨你与薛帝师有交情?”
赵霖笑,“我家乡在北面儿,自然不认得薛帝师,但朝中不是没有受薛帝师教导之人。薛帝师曾为陛下之师,受他教导之人为小殿下的先生,辈份自然是够的。且虽薛帝师从不收徒,不过,有师徒之情也是一样的。”
大皇子想了想,“我倒不知时雨你说的是谁了。”
“这人出身平平,于朝中不大显眼,殿下不知也正常。”赵霖不再卖关子,与大皇子细说,道,“翰林中有一位沈翰林,姓沈名素字净远,蜀中人氏,当年曾去青城山求学,亲得薛帝师教导,他是二榜进士出身,如今在翰林为从六品翰林修撰,耕读出身,身家清白,三年前被当时任翰林掌院的徐尚书提拔,进入筑书楼参与筑书楼的编修,此次筑书楼完工,他定在赏赐之列。此人学识,为小殿下开蒙也足够的。尤其此人碍于出身,于翰林院中并不显眼,偏又与薛帝师有师徒之实,且是同乡,尤其知道此事的人极少。殿下看,此人如何?”
大皇子哈哈大笑,畅快道,“时雨你好眼力,我看,沈净远比李九江强百倍!”便是不论江北岭如此的不识抬举,就两者身份而言,大皇子自然更倾向薛帝师。
赵霖道,“既殿下有意,臣虽可为殿下走这一遭,只是臣想着,为小殿下择师非同小可,还请殿下亲去方好。”
尊师重道,礼贤下士,收买人心什么的,实在是皇室子弟基本功。大皇子欣然应允。
帝都这块地方,谁瞒得过谁?
五皇子为自家儿子延师北岭先生的事瞒不过人,太子碰壁江北岭的事瞒不过人,大皇子请沈翰林为自家儿子启蒙先生的事当然也瞒不过人去。
五皇子正为被北岭先生拒绝的事有些没面子,听说他家大哥为侄子们请了沈翰林为蒙师,五皇子总算松了口气,同谢莫如道,“幸而大哥没钻牛角尖,不然皇家这么三番四次的去北岭先生那里,北岭先生性子刚硬,双方都不大好看。”北岭先生既做了他儿子的先生,五皇子就得为北岭先生多考虑一些。北岭先生敢折皇室的面子,自然是他的脾性与风骨,但,也得保持一个度,不好过了头,不然惹恼了皇室,北岭先生又有什么意思呢?如今见他大哥另请高明,五皇子才算放下心来。
谢莫如问五皇子,“哪位沈翰林?”
翰林院姓沈的不只一人,五皇子道,“他算是前科进士了,蜀中人,沈素沈翰林。”
谢莫如立刻知道了,道,“就是与孙翰林一道带头搬到南郊的那位沈翰林。”
“对。”五皇子其实比他大哥早知道沈翰林,此时说起来,道,“虽没打过交道,沈翰林在筑书楼修书好几年了,北岭先生与徐尚书对他的印象都好,此番也在封赏名单内,大哥选他,的确选的好,瞧着是个明白人。”
“蜀中人,这位沈翰林是蜀中人。”掂掇一二,谢莫如食指微微一动,道,“殿下明日看看,大殿下心情如何。”
“怎么了?”
“大殿下一向争强好胜,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的。此次蒙师之事,如何能甘心落于殿下之后,他突然请了一个不大显眼的翰林,必有缘故。”谢莫如道,“殿下怎么忘了,蜀中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个人,名望地位丝毫不逊于江北岭的。”
“你是说薛帝师,薛帝师一向不收弟子。”
“师徒不过是个名分,每年春闱座师与新科进士又有什么师徒之实,却是有师徒之名的。这位沈翰林并未听说与薛帝师有什么关系,他在翰林中也未听闻哪里就格外出众,较之赵霖徐宁等人在仕途上的运道,他只能算中上。不过,他是蜀中人,能被大皇子亲自聘为皇长子府的蒙师,必有过人之处的。”
五皇子搔一搔下巴,道,“要是常人,哪怕见过薛帝师一面,也要说成与薛帝师如何如何有交情的。倘沈翰林真与薛帝师相关,他却是从未在人前炫耀过的,不然我定能知道。他若是受过薛帝师的教导,身份上自然不逊于李九江,大哥亲自去请,也说得过去。若此事当真,只是不晓得大哥如何知道这事的。”
“大皇子比殿下长五岁,比殿下早入朝当差,人脉自然也比咱家强些的,自去岁地动后,大殿下越发稳重,待兄弟们也和气,他身边必有能人,不然如何能在这满朝文武中为大殿下择中名位不显的沈翰林。”
五皇子道,“蜀中的事,咱们还是少碰。”
谢莫如想到对蜀中格外忌讳的穆元帝,淡淡一笑,“这也有理。”
☆、第165章 入觳之一
第二日,五皇子非但认真打量了回他大哥春风得意的脸庞,也借着筑书楼完工整理的机会,见了见沈翰林。
沈翰林与五皇子年纪相仿,生得俊秀细致,天生一双含笑的杏眼,鼻挺唇红,从六品的草绿色官服穿在沈翰林身上也多了几分闲雅青春。
实在是个能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五皇子只是扫了沈翰林一眼,他的身份,不可能过去问沈翰林你是不是与薛帝师有啥关系啊。二百五都干不出这样的事来。五皇子想出的主意,凡是于筑书楼有功之人,皆请诸人用小楷写下自己的名字,将来让内务府匠人按样刻于石碑上,再将此碑永远立于筑书楼大厅之内。
然后,除了金银之类的赏赐,该升官的升官,该表扬的表扬,朝廷还做了一批银制佩章,这佩章上雕有筑书楼的微缩简易图形,平日可佩于身上,当然,根据对筑书楼的贡献不同,佩章的质地也不一样,头一等如北岭先生与徐尚书,是玉制佩章,接下来分为金、银、铜三等。
五皇子还特意请旨,请史官必要在书中详记筑书楼之事,其实,这事哪怕五皇子不提,史官也不能忘的。
总之,筑书楼封赏之事,不论从实惠还是自名誉,五皇子做的都十分周全妥帖。饶是穆元帝也说一句,“老五也历练出来了。”
太子笑,“是,五弟越发周全。”
五皇子在亲贵派中跌至谷底的风评,在清流中借助筑书楼完工行赏之事达到新高。且筑书楼盛典前,四皇子五皇子又帮着穆元帝解决了北岭先生的安置问题,老头儿这把年岁了,筑书楼的事忙了十好几年,穆元帝是想着江北岭就留在帝都的。只是,这事比较难办,当初穆元帝他爹也想江北岭留在帝都,结果人家拍拍屁股回了老家,穆元帝他爹闹的一脸灰,强忍着没宰了江北岭。如今穆元帝借筑书楼之事收天下士子之心,江北岭的名望亦再上一层楼,这样的人,穆元帝不愿他到处乱跑。但,怎么留下江北岭,是个问题。
这个时候,穆元帝自然想到五皇子提前让儿子们拜在江北岭门下,且筑书楼收尾之事,也是五皇子办的,这差使办得很是不错。穆元帝就叫来五儿子商议,这事儿,五皇子早有腹稿,他媳妇早与他说过了啊。五皇子也与四皇子通过气儿了,五皇子道,“儿子媳妇与四嫂去岁买了些南郊的地,当时是朝廷建的安置些穷困官员的宅子,那会儿官儿们嫌地方偏僻,不愿意去。我们与四哥四嫂还去瞧了瞧,她们妇道人家,硬说地方是好的,没人去住也买了不少土地。如今看来她们是有些运道,现在那里也兴旺起来了。去岁买田地的银子,已渐渐回本了。离南郊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如今山上种了些花木,山旁有水有树,景致养的很不错。儿子给找的内务府的图样先生,画的园子图,在那山周围建了十几处别致的庄园,还有一所很不错的学堂,媳妇与儿子商量着,咱们皇家,又不是那些见利则上的商贾,当初买那里的田地,也不全是为了赚银子。儿子想着,那里有山有水有田园,最清静不过,不远处就是朝廷建的官员安置宅子,那些官员虽贫困些,俱都是读书人。且周围衣食住行都还便宜,要是北岭先生愿意,可请北岭先生去那儿养老传道,只是这念头,儿子一直不知要怎么同父皇说,也不知妥不妥当?”
尽管五皇子拉扯上四皇子妃胡氏一道说,穆元帝也知胡氏没有这样的见识,穆元帝道,“你媳妇想的挺长远啊。”
五皇子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是啊,多亏父皇疼儿子,给儿子娶了这样贤良的媳妇。不瞒父皇,当初媳妇她们买下那些田地,可是没少投入,起初自城南出来不过一条六尺宽的土路,媳妇她们出银子修成四匹马车同行的青砖路,安置宅子周围种树栽花,挖湖养鱼,养出忒好景致来,再加上朝廷建的都是一水新宅子,那些困窘官员们才乐意去租住的。现在都供不应求了。如今有了人气,她们先在官员的那一片地方建了书院,又在周围建了私宅,这些私宅,才是赚钱的地方。因为毕竟是官员聚居的地方,多有有钱人愿意买那里的宅子的。这样,才把投入的银子慢慢赚了回来。”
说着,五皇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当然,儿子这提议也有私心。北岭先生一则是儿子给大郎他们请的先生,儿子也是一心想着先生在帝都养老,拿出些宅子土地的不算什么。儿子是心甘情愿。儿子也想着,凭北岭先生的名望,当可将南郊经营成一处学术争鸣之地。所以,宅子与土地,儿子是真心献的。不过,北岭先生入住,那边的土地宅院价钱自然也会上涨。不过,儿子与儿子媳妇,还有四哥四嫂,我们已商议好了,不论赚多少银子,刨除花销,一半的净利捐给朝廷。这不是儿子与四哥作态,父皇也不要去告诉别人。儿子与四哥是觉着,天下太平之日尚短,文脉初兴,这些银子,还请父皇用在读书人身上吧。”
五皇子当真是肺腑之言,穆元帝怎会要儿子的这些小钱,道,“你们的钱,自拿去自家过日子吧,朝廷还不差你们这几个。”
“那父皇实在太小看儿子与四哥了,咱们皇家,岂能如商贾一般逐利。这本就是意外之财,儿子与四哥要是日子紧巴,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穆元帝这才收了儿子们的孝敬,与五皇子道,“不管想什么法子,把江北岭安置好,让他留在帝都。”
这差使,尽管五皇子早胸有计量,且地方都给北岭先生安排好了,宅子也建好了,但如何说服老头儿,经过前番碰壁事件,五皇子不得不慎重以待。他先请了李樵来商量,李樵是江北岭的得意门生,在筑书楼的筹建过程中是有大功的,他不愿为官,此番赏赐也颇厚。再加上,李樵现在为他家儿子们的先生,礼法上,两人也是亲戚,与王妃的关系也好,五皇子方找了李樵商议。李樵并无推辞之语,很是为五皇子谋划了一番,于是,有一秋高气爽秋阳好的日子,五皇子邀北岭先生去赏秋景,有李樵帮着说话,北岭先生欣然应允。
五皇子令人备了车马,排场简单,车马亦不甚起眼,但车厢里收拾的宽敞舒适,茶果皆备,一行人便去了南郊。彼时,丹桂初落,金菊盛开,城外田郊皆是一片忙碌景象,尽管郊外无甚美景,但视眼开阔,自有一番心旷神怡。因道路宽阔好走,很快就到了南郊朝廷给官员盖的安置房,这里因是官员的聚居地,所以,虽非谈笑有鸿儒,却也是往来无白丁。在这微冷的深秋,孩子们念书的声音隐隐传来,北岭先生白眉一动,道,“这儿的书院不小啊。”
五皇子便命停了车,与李樵一左一右扶了北岭先生下车,秋风寒凉,北岭先生倒更见精神。一行人步行至书院,书院建的不小,里面小学生在上课,扯着小奶音念书,稚气噪杂,念的是些简单的蒙学书籍。北岭先生侧耳听了一时,并未进去打扰。五皇子就带着北岭先生在书院外走了走,难得后院还有个蹴鞠场,北岭先生颌首,“这书院建的好。”
如北岭先生这样的人,自然是喜欢书院的,五皇子笑,“南郊毕竟离内城远些,且这里住的多是生活有些艰难官员,多有拖家带口的,都是书香人家,自家亦可教导子弟,只是他们当差,怕是没这空闲,就盖了这所书院。住安置宅的官员家的子嗣可以免费就读,附近若有孩子们想来念书,每月一两束脩。每月考试各班前五名,奖二两银子。”
北岭先生听了问,“这些银子由谁来出呢?”甭以为大儒就是口不言财的人了,北岭先生向来不忌讳谈一谈银钱的,他这把年岁,知道许多事情若要长久的做下去,必要有银钱支持。
五皇子道,“围围这几百亩的桃杏李树,还有湖里鱼虾,每年出产都用于书院。书院也接受赠银,有专门的书院账目出入。”
北岭先生道,“陛下赏赐颇重,老朽也用不到金银,待明日我打发人送来。”
五皇子笑,“我开口早了,先化了缘去,一会儿先生再想捐银子,突然想到早捐到这所蒙童书院,可别后悔哪。”
北岭先生笑,“看来还有更好去处。”
更好的去处自然是有的,驶离了安置区,道路依旧平整宽阔,连北岭先生都不禁道,“这路修的委实不错。”
五皇子笑笑,“自从修了这路,附近的农人也便宜不少。”
北岭先生将话一转,“听说这里的土地都给谢王妃买下了,这路也是谢王妃修的么?”
五皇子不料北岭先生竟连这个都知道,也不隐瞒,笑道,“王妃每年冬天施粥,春天出种子粮或是按工算钱,让管事组织人来修的路。”忍不住夸了自家媳妇一句。
北岭先生望着远处蓝天之下绿树掩映中隐隐飞扬的檐角,道,“王妃的眼光令人赞叹。”他早听说过南郊这处地方,主要是太有名了,去岁地动时,这里安然无恙,周围人浑然未觉,仿佛有神明庇佑,故而,不少人说这里是一处福地。然后,这处地方的来龙去脉,北岭先生也就知道了一些。
五皇子笑,“王妃细致周到,这里的事,多是王妃与四嫂在办。我充其量只是帮着找了个画园子图样的先生。”
北岭先生就心里有数了,当他看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景致也不以为奇了。北岭先生也得说,“实在是个好地方。”
五皇子指着远处一片青砖瓦房道,“我在礼部当差这几年,春闱时有些贫寒举子,来帝都盘缠花销尽,只得寄居寺庙等地,这一片房子是给贫寒的举子们住的,花销由朝廷出。”其实一般举人功名很少有太穷的,当然,也有生活艰难的,这也算是朝廷德政了。
北岭先生甭看是个做学问的,老头儿半点儿不糊涂,道,“这里的地不便宜吧?”给他送宅子送地的不在少数,比这里地段儿更好景致更美的更是不罕见,那是冲着他的名望他的地位。不过,北岭先生罕见有谁会特意建房屋给贫困无名的读书人居住的。
五皇子并不说什么银钱乃身外之物的话,他正经在朝当差的皇子,自己分府过日子这些年,经济事务人情世故都懂。五皇子道,“去岁入手时便宜,如今投入已经回本了,不然也不会建出这批房屋。”
“当初购置土地时,就是这样打算的么?”
“那倒没有。”五皇子便与北岭先生说起这块地的来历,朝廷如何建出廉租房,官员如何嫌地方偏僻不愿来住,他家王妃如何能干,当然也没落了他家王妃的合伙人四皇子妃,俩女人如何建设这里的景致。及至这块土地的用途,五皇子道,“王妃虽妇道人家,见识并不逊于我。她说我家并非商贾,不必去逐银钱之利。朝廷建的安置宅子,那里住的都是官员,虽品阶不高,家境也寒苦些,却也是正经读书人。这百年间,战火离乱,刀戈四起,如今天下太平不过几十载,文脉复兴,就在眼前了。所以,这里原也是想着建了房舍,便宜些卖与读书人的。再有实在困难,一心向学的,也有免费的房舍可住,只是条件略艰苦,一日三餐由朝廷出银钱供给。我想着,凡一心求学向学之人,身外之物原就不大看重的。先生不愿侍我朝,这是先生的风骨,当年先帝也是极敬仰的。可我想着,前朝今朝不过是天意更迭,先生这些年,行的是儒家大道,江北一带文风兴盛,与先生数十年如一日传道授业悉悉相关。我并无豪宅显位相赠先生,只是想请先生主持闻道堂,留在此地,振兴文脉。”
☆、第166章 入彀之二
如穆元帝所言,五皇子的确是历练出来了,他自始至终根本没提送宅子给江北岭的话,只是围着这片地方说了自己的畅想与朝廷的计划。
江北岭自不是给五皇子一忽悠就心动的毛头小子,他道,“这是朝廷的德政啊。”
“都是应当的。”五皇子道,“朝廷应当如此。”
江北岭虽没有应下来,也随着五皇子好生看了看周边环境。江北岭道,“老朽将九十的人了,怕是难担此重任。”
五皇子笑,“先生今年不过八十五,传道授业,亦在言传身教,若先生是安于享乐之人,也就不是先生了。我虽是晚辈,也知先生不是能闲下来的人。圣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只是,这话对善观时事者是对的,可古来大贤大德,从不是独善其身之人。”
五皇子虽未能说服江北岭,回府时心情也不错,五皇子世情越发通达,与谢莫如商量,道,“我看但凡有本领的人,架子也便大些,我是不是要多请北岭先生几遭才好。”
谢莫如道,“殿下不是请九江帮着劝北岭先生了么。”
“九江是九江,我是我,这如何能一样?”五皇子道,“我还想着,要不请父皇出面……”
“当年先帝出面也没留下他,何况如今?”谢莫如想了想,“再者说,江北岭这把年岁,再摆什么三延三请的架子反低了格调。听殿下说的,他倒是也颇有些心动。”
五皇子道,“我陪着北岭先生走了大半个山头,说句老实话,他年岁虽是有了,身体真正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