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曲阳沉默的看着她,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像是把她的每个表情,每个神态都看透了后,他才松开手,把媳妇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继续缓缓地,慢慢地,给她抚着后背,有点儿像安抚。
    阮初秀会说真话麽?当然不会!她又不傻,真说出来,今个晚上真没法睡觉。“阿阳哥我告诉你,你不能笑话我。”
    “嗯。”依旧只是个鼻音。
    相比起真话来,丢脸什么的都是小意思。阮初秀眼睛一闭,心一横,就道。“你现在越来越会调戏我,往后我就没法调戏你了。”
    曲阳愣了下,没想到是这原因,前前后后思索番,旋即笑了起来。
    窄小的空间里,气氛忽的变轻松。阮初秀不着痕迹的狠狠松了口气,看这反应应该是过关了。
    “傻媳妇。”笑了会,曲阳揉了揉媳妇的头发。
    他以为,媳妇是不乐意跟他太过亲近。
    阮初秀气愤的抓住他的手,哼哼的道。“我才不傻。”
    “不傻,最聪明的就是你。”曲阳哄着她,口吻跟平时她哄他时一模一样。
    “你又学我!”阮初秀不轻不重的踢了他脚,像只幼猫似地,张牙舞爪的警告。“不许学我!你都学去了,我怎么办!”
    曲阳看着她这虚张声势的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亲了亲她的嘴。“好,不学你。”
    “真的呀,要作数啊,骗人是小狗。”阮初秀用着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膛。
    “嗯。是小狗。”曲阳好脾气的应着。
    阮初秀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蹭了蹭。“我要睡觉。”
    “睡罢。”曲阳重新帮她抚着后背。
    阮初秀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听着媳妇平缓的呼吸声,曲阳渐渐进入梦乡。
    昨天睡的很点晚,天蒙蒙亮时,阮初秀就醒不来,曲阳醒了,他刚刚下床,就见媳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去哪?”整个人趴在床上,说完话,又闭上了眼睛,嘴里却还在嘟哝着。“再睡会啊。”
    已经习惯了俩人睡,温暖的胸膛离开,总觉得空荡荡。
    “要去地里抢收。”曲阳蹲在床边,捏了捏媳妇的鼻子,凑近了些,又亲了亲她的鼻子,温柔的说。“你再睡会。”
    阮初秀拉住他的胳膊,抱在了怀里,嘴角微微上扬,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松开了,脸上露出个若有似无的满足表情。
    曲阳静静的看着,突然想,这么依赖他的媳妇,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
    都起来了,准备要下地,却不见曲阳出来,阮文丰让二儿子业成去看看,如果还在睡就不用喊,如果起来了就说声,大伙等着呢。
    阮业成走到姐的屋前,轻轻地将屋门推开条逢往里瞧去,正好对上姐夫的视线,然后,他看见还在熟睡的姐姐怀里抱着的是姐夫的胳膊,小小年纪的少年看到这么明显的一幕,红了脸,慌慌的赶紧缩回了门后。
    曲阳知道自己该走了,业成能来这里,想来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他,他又看了会媳妇的睡颜,飞快的抽回了胳膊,起身大步出了屋,对着躲在旁边的二舅子道。“走罢。”
    “先去洗漱罢。”阮永氏乐呵呵的说了句。
    曲阳点点头,三两下完成了洗漱,拎着水壶草帽还有农具,随着大伙匆匆忙忙的往地里走,路过住的屋子时,透过窗户,能看见媳妇正趴在床边睡着,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到地上去,他看到了就走不动,要是真摔地上了怎么办?
    阮文丰见女婿停下脚步,讷闷的看向他。
    曲阳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水壶和农具递到了老丈人的跟前。“爹帮我拿下。”说罢,三步并两步回了屋,把媳妇抱进了床内放着,没有停顿就走出了屋。
    阮文丰顺着他透过窗户看到了屋内的动静,等女婿走到他身边时,他笑了笑,相当的慈爱。“走罢。”声音里都带着股暖意。
    曲阳走后没多久,阮初秀就醒了,男人不在,好像连觉都睡的不香,她坐在床边,深深的叹了口气。算哒,顺其自然罢,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早食吃什么好呢,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阮初秀边打着哈欠边出了屋,抬头,就看见正屋里的大嫂也哈欠连连的走出屋,她笑了。“大嫂。”
    “初秀也醒了。”阮于氏精神了些,兴冲冲的边走边说。“早食咱们做点啥?”
    “包子?烙饼?面条?粥?”阮初秀一口气说了四道早食。
    阮于氏想了想。“包子罢,做两种馅,再做点馒头。”
    “行。一个肉馅,一个酸菜肉馅。”阮初秀自己就比较爱吃酸菜肉馅。
    前面的肉馅给家里的汉子吃,后面的酸菜肉馅没那么腻,是妇人们偏爱些的口味。
    阮于氏道。“馒头就配点酱拌萝卜丝?再煮个香菇豆腐汤。”
    抢收的日子里,甭管家里有多困难艰难,这半个月的伙食都会紧好的来,吃的好,才有力气干活。
    “可以。咱们先把包子和馒头蒸上,再去干别的琐碎活。”阮初秀啪了啪脸,精神抖擞的跑进了厨房里。
    剁馅的时候,她问。“小明志还在睡?让他一个人睡着没事罢?”
    “没呢,昨个晚上让如秀带着睡。”阮于氏笑着应。她当时只是试着问,小姑子一口就答应了,小明志知道要跟姑姑睡,也很乖乖哒。
    阮初秀羡慕的说道。“小明志可真乖,特别听话。”
    “这孩子打小就乖,都疼着他呢,尤其是他外公外婆,每次回娘家,都争着抢着要抱他,他也不哭,咧着嘴笑,笑的可乖了,我爹娘看着都舍不得眨眼睛,直说明志长的特别像我小时候。”说着说着,阮于氏有点惆怅。“这嫁了呀,就不能总回娘家。”
    她也想多带明志回去看看爹娘哥哥嫂嫂们,可这嫁了人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成了夫家的人,哪能成天往娘家跑,被嘴碎的八婆逮着不知道得说成什么样。也是怕回娘家的次数多了,她的娇性子又冒了出来。
    以前她还傻呼呼的想,一辈子都不嫁人呢。阮于氏想到从前的天真想法,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是你好,能隔三差五的回来。”
    便是曲阳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这俩口子总回阮家,村里也一样起了闲话,只是碍着曲阳煞气重,不敢放肆的说出来,唯恐给自己惹了麻烦,偷偷摸摸的说个没完没了,说什么嫁阮家三房这分明是招了个上门女婿,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眼神里神态中尽是讥讽和嘲笑,眉宇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曲阳和阮初秀这桩婚事,有多么难堪多么上不了台面般。阮于氏门儿清呢,不就是眼红曲阳是个猎户却相当的有家底,眼红初秀嫁的风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可劲的往龌龊里想,那嘴脸委实恶心。
    也不知初秀夫妻俩有没有听到这风声风语,想来是没有罢,他们生活在山里,想窜门都没地方窜,不知道也好,省了烦恼。
    阮张氏是被厨房里飘出来的浓浓肉香味给馋醒的,她才睁开眼,旁边的丈夫也醒了,眼睛直往厨房瞧,嘴里嘀咕着。“这得蒸多少肉包子才能飘出这么浓的香味来。”说完,又踹了脚媳妇。“咱们今早吃甚?”
    “能吃甚,家里要钱没钱,地里的庄稼也没人去收。”阮张氏是有点火气的,暗暗庆幸,还好分家时,地里已经种了庄稼。“你别整天窜进窜去,也该去地里收收庄稼,咱们下半年的口粮可全靠它了,还有各种税呢。”
    阮文和没睡饱被馋醒,又知道肉包子只能闻不能吃,正一肚子郁闷呢,听着媳妇的说教,一下来了脾气,吼了句。“你上下嘴皮子碰碰说的容易,怎么不见你下地去干农活,村里又不是没有女的下地干活,就你金贵些?赶紧起床,我今早要吃肉包子。”
    “你,阮文和你个王八蛋,你连这话都说的出口,你是不是男人啊你!”阮张氏气的眼眶泛红,委屈涌上心头,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男人!“想吃肉包子你自己想办法。”说着,起身走到了窗户前,拿着木梳梳头。
    梳好头的阮张氏进了厨房,发现厨房里没有人,她左右看了眼,周边也不见人,蒸笼里飘着阵阵白雾,香的她眼睛发直,自分家后,她还没吃过肉包子呢,想着咽了咽口水,往灶前走了两步。
    分家时,得了些银子,阮张氏虽说也好吃懒做,就一张嘴比较利落,可她到底还是有点良心,知道钱不能随便乱花,还得攒着给大儿子娶媳妇呢,她还小心谨慎的防着家里的丈夫,就怕他把钱拿出去败光。大儿子娶不上媳妇,可怎么办。再者,有了大儿媳,家里的就能交给她,她也能轻松点。
    阮初秀晾好衣裳,才刚刚走到井边,就看见二伯娘正伸手要去打开蒸笼呢,她张嘴就喊。“二伯娘你这大清早的是不是没睡醒,这可是大房和三房蒸的包子,没你们二房什么事呢。”边说边往厨房里走,要不是她回来的及时,说不定还真会少包子呢!
    为了能让家人吃顿饱饱的早食,她和大嫂俩个人特别做了不少包子,剁馅剁得手腕都发麻。一个是向来有丈夫帮着剁馅,一个是有婆婆帮着,这些比较累的事从来不让她俩沾手。
    阮张氏没想到会被抓了个现形,饶是她脸皮子够厚,也有点撑不住场,飞快的缩回手,还在衣裳上抓了两下,干干的笑着,脸有点红。“不是,我,我那什么,初秀做的包子罢,这包子真香,我就闻闻味道,闻闻味道。”说完就赶紧往外走,真是太丢脸了!
    阮于氏割了蒌猪草回来,正好看见二婶匆匆忙忙回西厢,她愣了下,放下竹蒌子,进厨房拿桶,顺便说了嘴。“二婶怪怪地。”
    拌猪食的木桶就搁在厨房后的屋檐下立着。
    “她刚刚想要拿包子被我发现了。”阮初秀扁扁嘴说了句。“真没想到二伯娘还……还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地,到底是顾及了一二。
    阮于氏听着瞪圆了眼睛,僵了会才缓过神来,声音都放轻了些。“这,这往后得多多注意。”
    “确实。”阮初秀点着头。
    阮张氏悄悄的透过窗户看到阮初秀和阮于氏在厨房嘀咕着什么,隔的远看不清表情,可她清楚,八成是说她呢,脸色忽红忽青。
    “怎么跑屋里来了,你个懒婆娘赶紧做饭去,想饿死我啊?”肉包子的香味,太浓,原本不饿的阮文和一下就饿了,都两三天没沾过肉腥,自打分家后这日子就过得一日不如一日,爹也真是的,好端端得说什么分家。
    阮张氏正又羞又恼呢,听着丈夫的喝斥,怒火涌了上来,指着他的脸就骂。“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这么大的个头,年轻力壮的,不干点正事,不是东家蹭就是西家窜,跟饿死鬼投胎似地,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没个男人样,还有脸说我?你也不低头瞅瞅自个什么德性!”
    阮文和还从来没有被这样骂过呢,当即就从床上跳了下来,随手拎了把凳子就往阮张氏身上砸,横眉怒目的像是看着仇人般。“个死婆娘,长脾气了啊,敢骂我,我揍不死你,个臭婆娘。”
    “你敢打我,阮文和我,我……”阮张氏说不上话,她忙着躲凳子呢,慌乱间,掀起桌子朝着丈夫推去,左看右看没有趁手的物件拿,余光瞥到了针线笸箩,里头有张剪刀,又急又怒又怕的她,什么都来不及想,连忙窜了过去,把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拿在手里,拿得太急,将针线笸箩都给打翻了,手里有了剪刀,她有了点安全感,对着丈夫道。“你敢砸我凳子,我一刀捅死你!”
    这下不得了啦,把阮文和给彻底的激怒,眼睛都红了起来。“想捅死我,我先砸死你个恶婆娘!”说罢,隔着桌子,将手里的凳子往阮张氏的脑袋扔去,扔完了还不够解气,又一脚踢翻了桌子,走了过去。
    阮张氏没想到丈夫来真的,竟然真的拿凳子砸她,要不是她反应的快,脑袋不知道得砸成什么样,她捂着被砸疼的肩膀,疼的厉害,眼泪哗啦啦的掉,哭哭唧唧的说。“阮文和你有种,你真敢砸我,这日子没法过……”
    话没说完,阮文和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冲着阮张氏狠狠的甩了个巴掌,曲扭着张脸吼。“想捅死我?个死婆娘,老子今天废了你!”说着,又是重重地一脚踹过去。
    “阮文和我跟你拼了!”阮张氏疯了,这是真的要她的命啊!她握紧手里的剪刀,疯狂的朝着前面的丈夫捅去。
    阮文和狠狠的抓住她的手,露出个狰狞的笑。“想捅死我?”仗着身体高大有力气,他把阮张氏推倒在了地上,一脚踩在了她拿剪刀的手腕上,正要动作时,却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大吼。
    “混帐东西!”阮老头举着扫帚朝着阮文和的肩膀上狠狠的打了下。“还不松开你媳妇。”
    阮初秀和阮于氏神情紧张的站在门口往里瞧着,她俩原本在厨房说着话,听到西厢传出来的动静,刚开始没怎么主意,想着阮文和夫妻吵架,她们做小辈的就不去掺和,省得白白惹了身腥,可慢慢,越听这动作越不对啊,然后,俩人赶紧往西厢瞅了眼,天呐!这是要闹出人命来,立即跑到了正屋里把阮老头喊醒。
    “俩口子像什么样。”阮程氏要慢点,她推开了站在门口的两人,瞧见屋里的场面,一下就黑了脸,走了过来,一把推开了二儿子,把二儿媳扶了起来。“文和这可是你媳妇,你发什么疯呢,看你把媳妇打成什么样。”
    “不知所谓!”阮老头气的都能犯心脏病,早知道二儿子不成事,没想到成了这么个样。他气得不行,伸手就甩了二儿子一个巴掌,看着他手里的剪刀。“还拿着这剪刀准备干什么?”
    被父亲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吼着,阮文和打了个哆嗦,想要才反应过来的似地,慌张的扔了手里的剪刀。
    阮老头指着外面。“给我跪院子去!”说完,踹了他一脚。“快点!”
    阮文和浑浑噩噩的跪到了院子里。
    “你俩去个人,把胡大夫喊过来。”看了二儿媳眼,阮老头拧紧了眉头。
    阮初秀看着阮于氏说。“大嫂我去罢。”
    “嗳。快去。”阮于氏应着。想了想,又去倒了杯温开水过来,走到了床边,细声细语的说。“二婶喝口水。”
    阮张氏呆呆木木的坐在床边,连眼睛都不眨下,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像是丢了魂似地,怪让人渗得慌。
    “得去镇里把业山喊回来。”阮程氏说着自己的想法。
    阮老头想了想,觉得也是,二房也就业山能撑撑事。“我去罢。”他知道大房和三房今天开始忙抢收,这可是重中之重。
    “爷,还是我去罢。”阮于氏提了句。
    “我去。让老杨套个牛车送我去。”阮老头说着,就出了屋,看了眼跪在院子里的二儿子,骂了句。“跪直点,像点样!”
    阮文和立即挺直了腰杆。明明太阳才刚刚出来,都不怎么热呢,他的后背已经汗湿了衣裳。理智回归,想着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也慌了神。
    阮初秀把胡大夫喊了过来,来时,特意说了个情况,胡大夫是做好准备过来的,见着阮张氏的模样,他说。“让她先缓缓,我开个药方,一会去我那捡了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问题不大,这外伤也不严重,就是手腕伤的重点。”
    阮初秀仔细的听着,时不时的问上两句。
    还有道香菇豆腐汤没有做出来,眼看家人就要回来,阮于氏就先回了厨房把汤张罗出来。
    “你们多陪陪她,多跟她说说话,她惊吓过度,一时半会的恢复不了,得慢慢来。”写完药方,留下药膏,胡大夫又叮嘱了句。
    阮初秀送着他出去,还得去趟胡大夫家把药抓回来煎。
    屋里就剩下阮程氏陪着阮张氏,她看着呆呆木木的二儿媳,心里直叹气。真是作孽,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事。想着这二儿媳平素对她也算真心,倒也耐下了性子,坐在床边陪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安慰她的话,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还像是待小孩似地,把人揽在肩膀靠着,摸摸她的头,抚抚她的背。
    大房和三房的人饥肠辘辘的从地里归家,看到跪在院子里的阮文和,都明显的愣住了,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视线往西厢看去,透过窗户能看见坐在床边的阮张氏和阮程氏,打量了会,大伙一头雾水的去了东厢坐着。
    西厢屋里早就被阮初秀给收拾整齐,不到屋里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因着这股子古怪,大房和三房都没怎么说话,就默默的歇着,喝水。阮永氏和阮刘氏歇了会,就进厨房帮着摆碗筷端早食,顺便压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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