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红萼点了点头,和姬洛一道起身。
姬洛开口道,“今日多谢表姐援手,洛日后定有所报。”
“瞧你说的,”顾令月嫣然笑道,“咱们是嫡亲的表姐弟,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再说了,我和阿鹄交情好,当初在宫中,阿鹄对我多有援手,今日所为不能报之万一。雀奴不必记在心中。”
姬洛抬头深深的看了顾令月一眼,领着姬红萼离开。
顾令月站在原地,她目送着姬红萼和姬洛离开,姬洛走在姬红萼身后,颀长的身影将女孩遮住,仿佛将女孩珍而重之的保护起来。不由欣羡的叹了口气,姬红萼虽然少了父母缘分,但是有着这样一个疼爱自己的兄长,也算是一种福气了!不知怎的,忽有一丝心思寥落。
“娘子,”红玉走到顾令月身边,悄声禀道,“薛娘子行事似乎有些不妥。”
顾令月一怔,不由问道,“薛娘子怎么了?”
“娘子离开春宴一会儿,薛娘子便借故更衣,出了更衣室后打发了小丫头,独自一人过了好久还没有回来。朝着棠毓馆过来,奴婢遣了人上前给薛娘子指回葳蕤台的路,薛娘子却道,‘娘子您邀她到棠毓馆赏画。’”
顾令月眸子微微一闪。
邀请赏画自然是无稽之谈。薛采是国公府春宴娇客,自己和她有一画之交,府中上下这些天也听说了一些,她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态度自然,若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倒真的有可能给她一时瞒过去过。但此事只能奏一时之效,瞒不了长远去,若是到时候揭开来就难看了。薛采利用自己对她的好感,在国公府中这般作为,自己自然颇为生气,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她的目的。这般作为,“究竟打着什么打算呢?”
红玉瞧着顾令月疑惑不解的模样,想了片刻,低声道,“娘子,奴婢有个想法,不知道准不准哈!”
顾令月一哂,道,“说吧!”
“之前碧桐姐姐在台上向娘子禀话的时候,薛娘子就坐在附近,奴婢瞧了一眼,薛娘子似乎听了一耳朵进去。”红玉的声音愈发低下去,“奴婢忖着,薛娘子莫不是打着在娘子这儿撞见什么人的主意。”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顾令月的混沌思绪。
顾令月霍然开朗,
是了!
太原薛氏进长安以来,四处寻人求面见圣人。适才碧桐在宴上禀报的时候,因为不便透露十公主和燕王的身份,只是含糊以贵人相称。她的话语定是有些许落在了薛采耳中,薛采怕是以为这贵人指的是姬泽,想要在自己这儿见到姬泽。这份心思虽然没有十分准,却也有六七分的想头。顾令月想明白了薛采的念头,心中登时升起了几分不豫,只是忽又犹豫,若是冤枉了薛娘子,就不好看了!
想了片刻,朝红玉招了招手,“这样吧,你听我的话。这样安排下去。”
红玉闻言,明亮的眸子里就闪过一丝笑意,福身应道,“是。”
薛采一路穿过国公府,路上也遇到一些府中的丫头,尽都应付过去。远远的瞧着棠毓馆,心中沉吟,究竟圣人是否在顾令月这儿?自己是否要冒这个险?
长廊上有一双脚步的声音传来,薛采听得声音,避让到一旁。片时之后,一对婆子经过身前。
“三娘子的棠院中不是设了小厨房么?怎么还去要了旁的地方的糕点?”一个马脸婆子疑声问道。
“你知道什么?”提着食篮的蓝衣婆子笑道,“听说是三娘子院子里来了贵客,三娘子撇了春宴上的客人,在彤云阁招待。老夫人得知了消息想要过来拜见,这位贵人却发了话,不愿意见旁人,将拦回去。这般贵客自然得拿最好的东西招待,老夫人院子里的李厨娘糕点金粟平追乃是一绝,三娘子特意命人去讨了一篮呢!”
“哟,竟然拦了老夫人!”马脸婆子眼睛闪耀,“咱们三娘子可不是旁人,那是公主的独养女儿,要她这般郑重相待的贵客究竟是哪一个呀!”
蓝衣婆子吃了一吓,连忙伸手捂了马脸的嘴,“不可说,不可说。”
蓝衣婆子行到棠毓馆前,提着食篮在门上叩了两下,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待到廊上没了踪影,成婢从朱漆圆柱后绕出来,声音激动道,“大娘子,能让秦老夫人这个一品诰命夫人拜见的,定是圣人了。咱们这就快快寻过去了。”
薛采目光华彩闪烁,“咱们走吧!”
棠毓馆粉墙簇新,装置华美,薛采在廊上略略绕行,见了面前一座轩阁,门上匾额高悬,上面书了彤云二字。
将手贴在门扉之上的时候,薛采心中斗争激烈。
踏入这座门楣之后,等待自己的是另一番天地,也许她此后会成功扶摇而上,也是会失败一溃涂地,于自己而言,是一场将一切掷进去的豪赌。命运落定离手,只要开盘,怕就是再也不能翻悔,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呢?
她的美眸中射出坚定之意。人世之间,有些事情总是不得不去做的。所谓富贵险中求,没有一拼的勇气,又谈何日后的前景?
手中用力猛然一推,阁门吱呀一声向两侧打开。一名少女坐在当堂黑酸枝木罗汉榻之上,一身乳白圆领绒衣,绛色广裙上的桃花绣纹栩栩如生精致,在门扉声音中抬起头来,容光清美无双。
第117章 十九:容冶春风生(之求助)
一瞬间,薛采的心凉到了极处。低头敛着裙裾,朝着上座上容颜娇美的少女道了一个万福,“顾娘子。”姿势优雅,声音平静从容。
顾令月坐在彤云阁的罗汉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薛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上去是一个很容易骗的傻子?”声音清冷。
当日在游府春宴上初见,只觉这位薛娘子际遇虽窘,人品却还算清奇;行知书肆偶遇,相交于《四季图》,最后得赠《落叶图》,更是心中感激,觉得意气相投,是一位值得结交的朋友,方送出帖子,邀请薛采参加自己在国公府办的春宴。没有想到,薛采却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跳板,想要踩着自己达到她心中的愿望!
薛采的手在袖下攒成一团,面上白的像是经冬的雪,勉强维持一抹微笑道,“顾妹妹言重了!”
“哦?”顾令月一翘下颔,悠悠道,“也许吧!”
“今日宴客的园子在府中西部,棠毓馆在府中东南,薛姐姐初次做客韩国公府,不识得府中路途方向,错走到棠毓馆来,也是有的!”扬起螺首注视薛采,“只是我不明白,棠毓馆附近屋舍也有十数,姐姐如何会知道我便在彤云阁,闯到彤云阁里来?”
她的声音昂高,话语讽刺意十足,薛采面上红白交替,终究低下头去,讷讷不能作答。
阿顾瞧着她心虚愧疚的模样,心中失望之极,终究是不忍完全撕破面子,转过头,生硬道,“薛娘子,既然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就不留你了。今日韩国公府之事,我便当没有发生过。薛娘子就此离开吧!”
薛采面上露出一抹焦急之色,如今今上已经出了孝期,太皇太后早就开始着手择选新后事宜,怕是不久之后圣人就要大婚了,自己的时间着实已经不多了。若是断了顾娘子这儿的这条路,她委实不知道,一时半会儿之间,自己该当如何才能设法私下见到圣驾,跪地求恳,成全族人对自己的殷殷期待。
“顾妹妹!等一等!”她扬声喊道。唇边露出一丝怆然微笑,凄然笑道,“我知道你怨我,瞧不起我今日的作为。可是我也不想的。你是天之娇女,不懂我的无奈。”
“哦?”阿顾怒极反笑,“薛娘子这话有趣的紧。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无奈,谁又真正是一世无忧的?但无论如何,我没有被你欺骗利用的义务!”
“顾娘子,你出身高贵,有太皇太后和圣人的宠爱看重,生平最大的不足,便是没有阿爷疼爱罢了;但无论如何,你起码有一个把你当做眼珠子,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阿娘,”薛采激动辩驳道,眼圈渐渐红了,“我虽然姓薛,却不是武国公亲女,我的嫡亲阿爷只是现任武国公的堂弟。我虽出身薛家嫡系,却自幼父母双亡,由伯父抚养长大。薛家虽然曾经出了一个应天女帝,却与大周宗室结仇甚深。
因着应天女帝的缘故,薛家一度极为繁盛,甚至差点君临天下,但应天女帝被逼退位之后,薛家立即便衰落,一溃涂地。后继诸位大周天子身上虽然也有着薛家的血脉,却颇为忌讳薛家,对薛氏一族并不亲昵。薛氏一族空有国公之位,却什么都不是,薛家女子嫁不入高门,薛氏男丁纵然苦读习武,却荫不得余恩,士子考科举,考官看了身份文书便不会录用,武人欲投军,若被查出身份,也会被逐出。我们在故土太原连年没有希望的苦熬着,到了如今,甚至连一个小吏都可以上门欺压,我伯父堂堂武国公还要亲自出面给金银好处,朝他陪着笑脸,方能了结过去。”
阿顾不料如此,听得怔了片刻,面上露出同情之色,她虽偶尔听说过太原薛氏如今在大周的尴尬,却着实没有想到,私下之处,薛氏竟衰颓苦楚至此。“没有想到,昔日煊赫的太原薛氏,如今竟到了这个地步。但纵然如此,和你今日所为又有什么关系?”
薛采微微一笑。天气晴好,春日的暖阳斜射入彤云阁,投出一条明亮的光柱,漠漠的浮尘在明亮的光柱之中跳跃嬉戏,少女声音朗朗道,“如今应天女帝逝世已经有二十余年,大周已经换了三代君王,族人自认蛰伏时期已够,该当重新谋求奋振。不敢再求薛氏如山东高门一般清贵赫赫,但求圣人能够放薛氏一码,使我薛氏子日后能如常人一般的参加科考,习武投军,族中有心兴起的希望,便能重新培养了向学奋起的风气,长此以往,总能出一些官员武将,这方是薛氏一族久兴之道!他们坚信薛氏一族应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在薛家女儿中择了我,从小专意培育,只希望将我送到圣人身边,不敢求什么高位,只为悉心服侍,若得一丝半些儿荣宠,也好给家族一丁点儿庇护。叫世人不敢妄自欺上头来。”
薛采垂着螺首,看着面前的顾令月,泪水蜿蜒而下,神情凄惶,楚楚动人,“这般自荐枕席,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难道便不知道羞耻?我心里也不愿意,可我没有办法!自去岁开始,玉真公主便频频延请长安贵女,前些日子太皇太后更是在宫中设宴邀请官宦世族女眷,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这是在给圣人挑选未来皇后啦!我是太原薛氏的女儿,注定不可能成为大周皇后。因此我只能做一个妾。就是这个妾还是我上赶着去做的!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薛家女儿,自幼由族人养大的,费尽了万般心血调教。这是我身为薛氏女儿必须背负的责任。”
顾令月目眩神迷,一时怔在当处。她少年困苦,及至回到公主身边,又享尽了长辈的宠爱,对于家族责任这种东西认识的从来不深。薛采今日所说的无奈之处让她有一种深深震撼之感,打从心眼里说,她并不赞同薛采,但薛采的抉择又让她无法指摘。
她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少女一身温柔的水粉色裙裳,同色腰带将腰身勾勒的细细款款,发鬓畔的黄金鸾步摇吐着细碎的流苏,在雪白的颊侧摇荡,愈发显得少女风流妩媚。少女挑了挑眉,犀利问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你凭什么认为,以你的出身人品,圣人会收你为嫔妾?”
毫无疑问,这般的薛采,是个妩媚动人的佳人,但美人大周并不少见,姬泽出了孝期之后,只要愿意,天下的美女都可以任其采摘。
应天女皇薛妩是周室皇朝心中的一个奇特存在,后任帝王们身上都传承着来自这位女帝的血脉,却都对女帝身为女子而僭越帝位的行为讳莫如深,在这样的心理下,他们明面上给薛氏家族留下尊荣,私心里却对薛家女子颇为忌讳。女帝后的大周各朝帝王中,英宗皇帝后宫中薛妃无宠早死,仁宗、神宗更是根本没有纳薛姓女子入后宫。
薛采并非不年轻貌美,太原薛氏打的算盘也不可谓不对,只是,他们凭什么认为,只要他们上贡了美人,皇帝便会收下这位薛姓美人,成全他们的念想?
薛采眉宇之中闪过一丝欢欣之色,顾令月质疑的语气犀利,并不算是动人好听,但她此时没有甩手而去,还肯出口问询,便已经体现出了态度缓和的倾向。
抹了腮边的眼泪,薛采嫣然道,“你放心罢!”扬了扬头,露出一丝傲然之色,“薛家既然做了将我送到圣人身边的打算,便自然有我们的底牌。”美眸之中露出了自信神采,“只要我能够当面见到圣人,便定能让圣人松口答应纳我入后宫!”
彤云阁中的醒阳香烈烈燃烧着,吐出黄金蟾蜍香炉的烟火熏然而又热烈。薛采言尽于此,反而听天由命,面上神情恬淡安然。反倒是顾令月犹疑起来。太原薛氏沦落至此,此乃太原薛氏积累了二十余年的奋起之争,沉郁了薛氏的全部希望,薛采既已对自己轰盘托出,自己若是不应,便算是得罪她了;但值此之际,新任皇后怕是很快就要选出来,若是自己在此之前帮了薛采见到圣人,日后的新皇后是否会怪罪自己?
时间一滴一滴的过去,细腻的沙子从角落里的沙漏中落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顾令月思量停当,眸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仰头扬声道,“你明日到公主府去罢!——圣人今天是不会到国公府来的,今日国公府的宴会虽是打着庆贺我生辰的名号,但今日却委实不是我生辰的正日子。我生辰的正日子是二月十二。我和大母和阿爷好了的,提前一日在国公府办生日宴,招待长安各家小娘子。待到春宴结束后,便回公主府,和阿娘一处过真正的生辰。若圣人有心,许是明日会来公主府。你明日到公主府上来候着!”
薛采大喜过望,抓住阿顾的手,连连道,“多谢顾妹妹。”眼圈红了,眼泪泣涕而下,“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阿顾抽回了手,撇嘴淡淡一笑,“薛姐姐也别谢的太早了!有些话我必须得说在前头。我虽与圣人有一二分交情,但毕竟圣人是君,我是一介区区臣女,他究竟来不来,我也不敢打包票。且……我只能帮着你见上圣人一面,至于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就要看你自己了!”
“尽人事,听天命,”薛采的声音柔和,抿唇道,“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无论当日情形如何,顾妹妹对我的恩情,我都记下了,日后若有所为,定当有所报!”
顾令月在棠毓馆里盘桓了一会儿,换了一条烟色凤尾裙,重新挽了一个惊鹄髻,重新出来,对着宴上众人盈盈福身笑道,“阿顾不才,刚刚回去更了下衣,怠慢各位了!”
宴上诸位女客都是都笑道,“不碍的。”
顾嘉辰盯了盯顾令月凤尾裙上柔和的褶子弧度,狐疑问道,“三妹妹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
“哪有什么好事?”顾令月不意笑道,“不过是些平常琐事罢了,灶下里的一份鳜鱼采买出了问题,瑟瑟取了单子上来问我怎么修改食单,耽误了一会儿时间,便出来的迟了。”凝视了顾嘉辰一眼,淡淡道,“怎么,大姐姐难道觉得我做了什么不好说的事么?”
“怎么会?”顾嘉辰假笑道,“妹妹着实多疑了。”
程绾绾捧着海棠花盏过来的,大笑着道,“不管顾三妹妹做了什么事情,抛下我们一众姐妹独自隐了这么长时间也是事实。顾妹妹若是当真觉得怠慢了我们,便将此盏满意饮三盏桑落酒就是。”
碧桐连忙上前劝阻,顾令月却拦了,笑着道,“今日本是我设宴待客,我却中途离席,确是我的不是。我便满饮三盏。”捧了红玉适时上来斟满的温酒,一饮而尽,袖子掩着酒水滑落的身后,眼角余光瞥见,薛采已经收拾了适才哭泣狼狈的仪容,细细整理过衣裳,不动声色的回到席上。
一轮红日坠在西天,府中众女兴尽之后,三三两两向顾令月告辞归家。薛采特意落后一步,郑重朝顾令月行了一礼,“顾三娘子今日的恩情,薛氏铭记于心!”
顾令月知道她说的薛氏并非指自己一人,而指的是太原薛氏一族,嫣然一笑,“薛娘子言重了,我虽是女子,但也深知言出必诺的道理。但盼薛娘子所愿得偿!”
第118章 二十:罗裳曳芳草(之悔婚)
晕黄的落日在西天天际拉的长长的,投下一片迷离的光芒。之前热热闹闹的韩国公府,登时变的清冷起来。棠毓馆中,顾令月放下了绛色软烟罗窗纱,揉了揉眉宇间一丝疲惫之色,“可总算是结束了!”
红玉知道小娘子口中虽然称累,心中却是平和欢喜,嘻嘻笑道,“娘子这会子觉得累么?真要觉得乏了,明儿便去禀了老夫人,将明年的春宴给圈免了吧!”
“死妮子,”顾令月瞪了她一眼,“你不说一句话,能够死啊!”
顾婉星在棠毓馆众人高高兴兴的时候登门,怯怯唤道,“三妹妹!”
顾令月望见顾婉星,面上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点了点头,“原来是二姐姐。”
“三妹妹,对不住!”顾婉星落下泪来,上前拉着顾令月的手,“我从小到大就怕大姐姐。大姐姐性子要强,又一直得大伯的宠,从小到大,我若一有不如她意思的地方,她就会想方设法向大母,大伯和我娘告状,事后我总会被训斥的惨惨的。经了几次之后,我便吃了教训,事事顺着她才能得个安好。这些年我被她挟制的死死的。今日大姐姐在春宴上那般问我,我实在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她捂着脸,难过的想要哭出来,“回去之后,我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妹妹。妹妹,你会原谅我吧?”
少女捧着脸望着面前的堂妹,脸颊上还沾着几滴泪珠,神情一片天真纯稚。
顾令月瞧着顾婉星,沉默了许久,面上方浮起一片淡淡的笑容,轻轻叹道,“原来是这样,二姐姐也不容易!”
顾婉星听着顾令月的话语,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泛起了笑纹,“三妹妹,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苦处。”她灿烂而笑,挨着顾令月坐下,叹道,“三妹妹,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呢?你性子好,又是嫡出,若你能早些回国公府,怕是大伯就不会那么宠大姐姐了!”
她正要继续说话,贞莲捧着一堆画卷过来,问道,“娘子,这些个画卷是要收起来还是一道带回公主府?”
顾令月怔了怔,答道,“还是带回去吧!这回子回去,我要在公主府住半个月,说不定、时时日日想要描补几笔呢?”
“好呢!”贞莲点头道,“这些个画卷可是珍贵的紧,奴婢要寻上好的牛皮纸扎好了,好好吩咐车夫小心一些,若是在来回途中不小心磕了碰了可就太可惜了!”
这个丫头抱着一堆画卷站在顾令月和顾婉星面前。顾婉星本想要和顾令月再好好说说话,被这么一打岔,便有些讪讪的,有心想斥责贞莲不懂事,却又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竟是惴惴,不敢说出口,又坐了一会儿,方起身干巴巴道,“三妹妹这会儿忙着,怕是急着收拾东西回公主府,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顾令月端起面前的冰裂纹茶盏,笑着道,“二姐路上慢走!”
待到顾婉星走尽了,顾令月方瞪了贞莲一眼,“你可真是大胆子!”
贞莲嘟了嘟唇,“我便是看不惯!听二娘子的意思,咱们娘子被她坑了一把,在春宴上若是应变差一点,怕是满长安都要传娘子侵占父产嚣张跋扈了。娘子还没有怪到她头上,她倒是先哭哭啼啼上门来了,莫非合着差点毁了名声的咱们娘子不委屈,倒是她委屈上了?”
顾令月心中叹了口气,顾家这一辈姐妹共有三人,她既然注定和顾嘉辰为敌,便竭力交好顾婉星,希望和她有一份真挚的姐妹之情。这些日子不可谓不大方磊落,也付出了一些真心,如今顾婉星辜负了她的期待,她的失望似乎也没有特别深重,顿了片刻,垂眸笑道,“不相干的人理她作甚?咱们快些收拾,阿娘怕是在府中等急了!”
“哎,”提到回公主府,贞莲登时高兴起来,快声应道,“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待娘子去荣和堂向老夫人告了赐,咱们定就可以走了。”
公主府
白瓷冰裂纹如意香炉吐着熏熏安息香,丹阳公主等候在堂前坐立不安,不住翘首盼望,忽听得廊下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靛蓝莲花绣布帘从外头打起,圆秀喜气洋洋的禀报道,“公主,小娘子已经回府了!”眉宇之间登时扬起一丝抑不住的喜悦之色,猛然站的起来,“是么?咱们快去接接。”
待到公主从正堂廊上迎接出来,顾令月已经从朱轮华盖车上下来,进了二门,扬起头,见了从正堂上匆匆迎出来的母亲,目中露出欢悦开怀的神色,喜悦的喊道,“阿娘!”声音充满孺慕之情。
端静居温情絮絮,黑漆紫檀方案上摆着一道道的八仙盘、鳢鱼脯、光明虾炙、丹鸡索饼……,皆是阿顾日常爱用的菜品,顾令月甫从韩国公府回来,回到久违想念的阿娘身边,只觉轻舒写意,自在不已,坐在餐桌旁,捧着碗尝了一口光明炙,觉得灼虾的鲜香之位炸开在自己的舌尖唇齿,眉眼不自觉幸福的眯了起来,抬头望着公主,“阿娘,你瞧着女儿做什么,吃啊!”
“哎,”公主笑眯眯的应了,低下头来,用象牙箸夹了一箸菜肴,瞧着阿顾姣好的容颜,笑着道,“阿娘还记留儿你刚刚回来的时候的模样,那么瘦,那么小,一眨眼,留儿就长大了,如今已经十一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