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心疼宁宁成长路上要独自面对的那么多苦难，又嫉妒陪在宁宁身边看着她成长的人不是自己吧，季妈妈想。
    季宁宁没有多说什么，即便惹得季妈妈内疚不已，恨不得把这些年不能给予季宁宁的母爱一股脑全塞给她……季宁宁也没有说什么。
    这样就好了。
    季宁宁想。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倒是季爸爸回来之后看见季宁宁，一下子拉长了脸。
    实际季宁宁在医院闹得那么大，季爸爸怎么可能没有听说。他现在教的学生里还有季宁宁的粉丝，一刷到这件事立马向季爸爸汇报，还有几个大着胆子问爆料是不是真的、现在季宁宁回家了他们是不是能来见本人一面的……当然都被季爸爸以好好学习为由骂了回去。
    季爸爸在学校的威严，还是不容挑衅的。
    在家里也是一样。
    即便他看到许久不见的女儿，简直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仍是刻意摆出冷漠高傲的模样，仿佛季宁宁只是外出打了趟酱油回来，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连正眼都不瞧一眼，只是问了些之前在医院的细节。
    季妈妈一一对他说了，还把季宁宁好好夸了一顿，季爸爸仍是毫无反应，最多评价了一下医闹家属：“她们也是……咎由自取。”
    季妈妈看他始终不提季宁宁，哪里还有不懂，不由嗔怪地推了推他，示意他赶紧和女儿说话。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人再给气跑了怎么办。
    虽然现在宁宁长大了，懂事了，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总之，当年的事情大家都有责任，但不管怎么说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团圆，既然宁宁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计较了。
    在她的三催四请下，季爸爸终于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想你们了。”季宁宁低下头，努力笑得苦涩，“我……这些年一直在想你们。但那时候我说了，不混出名堂绝不回来，为此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往上走，就是想早日回来见你们一面。终于，我想我大概完成了当年的诺言……”
    季爸爸听了，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到底是他疼爱的女儿啊……
    即便这些年对季宁宁有再多的埋怨，这会儿看到她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热切地说着她的理想和期盼，季爸爸就算有满肚子的狠话，也再说不出口。
    何止是宁宁想见他，他也从没有一天停止过想见宁宁。
    何况，女儿变得这么有上进心，他明明应该高兴才对……
    上进心？
    季爸爸忽然克制不住地扯了扯嘴角。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生疑了好久，却谁也不敢说。
    眼下终于见到了季宁宁，他便找了个理由支开季妈妈，拉着季宁宁躲进书房，然后板着一张脸对季宁宁道：“上次有个老板来了我们家，说要找你。”
    季宁宁秒懂：“……然后？”
    季爸爸一脸严肃：“季宁宁，女孩子有上进心很好，但绝对不能走歪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人宁愿一生清贫，也要行的正坐得端，不能被人戳脊梁骨。”
    季宁宁：“……”
    如果没有外挂弹幕，她现在应该是一脸懵逼的。
    正因为有了弹幕，她可以看到，季爸爸是从错误的途径听说了一些关于季宁宁的金主论，上次又见谭铭来找和季宁宁有关的证据，才误会谭铭是包养了季宁宁的那个人，季宁宁也是靠着谭铭的势力才能在碌碌无为的几年后陡然一炮而红……
    季宁宁不得不努力跟他解释：“爸，您如果看了我的相关新闻的话，应该能看出跟我签的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吧？那都是我自己干的。”
    “现在不是讲什么……营销？”季爸爸还挺懂的，“别看一个个形象好得不得了，全都是包装出来的。”
    季宁宁：“……”这她还真没办法反驳。
    “可是我跟谭铭就是没什么关系啊……”季宁宁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很快想到了她当时面对这个话题时端出的挡箭牌，“要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这种话季宁宁已经说顺嘴了。但她还不太敢说老公，怕吓到思想守旧季爸爸。
    不过，就算是男朋友，她也必须强调：“这是秘密。”
    谁料季爸爸立马问：“陆少阳？”
    季宁宁被破天荒噎了一下：“……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有什么不知道，我又不是你妈，整天傻乎乎的。”季爸爸莫名得意起来。虽然弹幕还是告诉了她：【学生，同事，还有亲戚都跟我提过……】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打定主意，沉吟着点头说：“陆少阳也好。你们是同行，互相有个照应，也不会有人再在背后说你……那些难听的话。”
    季宁宁不用看都知道季爸爸指的是潜规则之类的。这和仇富心理有点类似，总觉得女孩子嫁给有钱人就是骄奢淫逸贪图享乐。可是天真的季爸爸根本就不知道，她和陆少阳走近些照样会被指责抱大腿呀……
    “陆少阳这个人也不错，评价好，正直，上进，善良，懂事，你们这个圈子里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季爸爸严肃着脸，接着又道。
    他现在生怕季宁宁误认为应该靠出卖色相换取一条更轻松的路，可以说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在夸奖陆少阳。
    在他看来，陆少阳似乎比谭铭好很多……
    毕竟比起仅有一面之缘的谭铭，季爸爸对霸道总裁那张冰山脸并无太大好感，甚至觉得对方某些行为太不把人放在眼里；反而是陆少阳，他时常能看见：电视上、路边的海报上、日用品包装上……
    fews的关系好，那样和睦的气氛原本就很容易让人对他们几个心生好感，更不用说陆少阳长着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灿烂的笑容对少女和中老年人的杀伤力都很强。尤其是季爸爸这样当老师的人，看到陆少阳总感觉像是看到了班里成绩很好偏偏又没少调皮捣蛋的学生，不自觉地就对他倾注几分疼爱，逢人便忍不住夸个不停。
    所以人家是偶像天团。
    这路人缘……季宁宁简直望尘莫及，她现在只求季爸爸的学生中千万不要有她的黑粉，不然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两人正说着，季妈妈就来敲门了。
    “老季，宁宁在里面吗？”在得到季宁宁的肯定回复后，她说，“贺医生来感谢你了，还带了个人，好像还和你认识，说来见见你。”
    季宁宁愣了愣：“和我认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bloom那帮小姑娘们追过来凑热闹了。也好，有她们帮着解释一番，季爸爸就算不信她，当着小姑娘们的面也不会刨根问底，省了她很多麻烦。
    然而就在她期待地蹦到客厅时，她看到了完全没期待过会见到的陆少阳……
    哎，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
    不对，陆少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平常还算是很善于管理表情的季宁宁，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更惨的是，这时候跟着她出来见客人的季爸爸惊讶道：“宁宁，你男朋友是来找你的？”
    “男朋友？”贺医生一愣，看了看季宁宁又看了看陆少阳，“我家少阳原来是……宁宁的男朋友？这么巧？”
    哪有儿子找了女朋友做妈妈的还不知情的。季爸爸一听这话，又一次不由自主地代入他教导的学生们。
    毕竟季爸爸对季宁宁的印象还根深蒂固地停留在六年前的学生时期，陆少阳又一贯是邻家少年的形象示人，此刻他不禁端出老师的做派，格外严厉地说：
    “他们两个还小，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也不能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如果您一直被蒙在鼓里，现在反对也不迟。我相信他们两个都是优秀的孩子，能分得清是非，知道这个年龄，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我为什么要反对？少阳有喜欢的女孩了，这很好啊。”贺医生却笑了起来，“而且我们家少阳没几年就三十了，这个年龄，就该找个媳妇回来。”
    季爸爸被她开明的态度弄得一愣，下意识想斥责家长怎么能这么不把孩子的感情生活放在心上。
    但转念一想，陆少阳和季宁宁也的确不是能被他管束的小孩子了，再对两人指手画脚的话，会显得季家不如陆家开明。
    季爸爸的攀比之心还是很严重的，因而他瞬间改了口风：“既然他们两情相悦，我们做家长的当然不会非要拆散他们。”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嘛。”贺医生看着季宁宁笑得分外慈爱，“宁宁这孩子我今天见了，正直，硬气，我特别喜欢。说来我们两家还真是挺有缘分……”
    女儿被人夸了的季爸爸瞬间开启互相吹捧模式：“哪里哪里，小女顽劣，让您见笑了。如有不当之处，还望不吝赐教……”
    季宁宁：“……”
    一脸懵逼。
    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总觉得……真的好尴尬啊，大写的尴尬！
    她情不自禁偷偷去瞥陆少阳。
    陆少阳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季宁宁略一踌躇，就久违地打开了陆少阳的弹幕。然而不知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除了杂乱无章的表白，她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见到他俩“眉目传情”，季爸爸和贺医生更是相视一笑。
    贺医生忽然提高了声音：“哎，季老师，我刚在你们小区看到栀子花开了，闻着真香啊，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们小区哪来的栀子花？”
    不明所以的季妈妈小声嘀咕。季爸爸拉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才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以更为浮夸的演技配合贺医生：“您远道而来，既然有这样的要求，我们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即便如此，他还是狠狠地瞪了季宁宁一眼，像是在说“给我老实点！”，弄得季宁宁更加尴尬了。
    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怀疑，季爸爸这是想钓鱼执法吧，名义上是支持她和陆少阳，实际她要真信了季爸爸而对陆少阳做了什么，季爸爸一定会怒而打断她的狗腿……
    不管怎么说，眼见着三位家长真的要出去给两位年轻人腾个空间，季宁宁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拉上陆少阳，脆生生道：“行了，你们留下来说话吧，我和陆少阳去看栀子花。”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要去梦里看栀子花吗？”季妈妈更疑惑了。
    这个时候季宁宁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出去，嘭地关上门。
    季宁宁拉着陆少阳并没有走得很远，就在楼梯台阶上坐下。
    原本陆少阳被她生拉硬拽着就没有反抗，现在见她一个女孩子都能一点不讲究，也只是笑了笑，然后毫不在乎地一屁股坐在天天被人踩在脚下的台阶上。
    不过坐下之后，他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地板凉，你还是别坐着了。”
    这关切的模样格外真实，也格外动人，却看得季宁宁心头有些郁结。
    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陆少阳的人设就是个烂好人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
    ——何况这个好人也实在烂过头了。
    即便是承受着陆少阳好意的季宁宁，也有些为此感到愤慨。或许是心疼地想为陆少阳打抱不平，或许是不满于自己根本没有委屈到必须得别人施舍的份上，或许是……其他什么。
    季宁宁坐在这个仿佛彻底脱离了娱乐圈的狭窄空间，看着陆少阳那张笼罩在阴影中、有片刻失去了舞台上的光彩照人的脸庞，莫名感觉他们两个正如同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少女，不用再压抑着自己的脾性，戴着快要深入骨髓的假面具，为了不踩对方的雷点，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半天。
    于是她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脸，不仅对陆少阳的提示视而不见，反而头一回态度恶劣地问：“你觉得这也无所谓吗？”
    陆少阳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藏了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季宁宁便受了鼓舞般愈发大胆：“我才刚骂完造谣的人，自己却在背地里造谣，给你凭空添了一桩麻烦的绯闻，还让贺医生误解你，这样你也觉得无所谓？刚才你为什么不反驳？也不打算教育我？还是说你为了维护粉丝能做到这个地步？陆少阳，你总是笑话我，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才是最好笑的。你的粉丝遍布全国，全亚洲，全世界，如果你能为每一个人都做到这个程度——”
    那又如何呢？
    陆少阳愿意，她在这里说三道四有什么用。
    就算陆少阳真的是根为了别人宁愿燃尽了自己的蜡烛，说到底也不干季宁宁什么事。
    退一万步说，陆少阳并不是个初入娱乐圈的孩子，走到今天他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哪怕不好，也绝不是季宁宁的三言两语就可以动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