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便笑道:“原来是拿我当挡箭牌,堵你娘的口呢。”
话虽如此,到了中午,她还是跟她娘说了一声,与李月梅一起去了镇上。
镇上许多店门口,现在还挂着红灯笼,路边小摊上,更是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元宵灯。
两人来到约定的桥边,张信早已等在那里了。玉秀让李月梅一个人过去,道:“我正好去绣庄有事,晚一点你就去那找我。你一个人小心点,和他在人多的地方说说话就好,可别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李月梅忙点头,“我知道,我就在这里和他说几句,一会儿就去找你。”
玉秀点点头,径自去绣庄找莘娘。这些年为了她娘的身体,莘娘也帮着找了不少药,镇上的徐大夫,就是莘娘介绍的,如今她娘有了身孕,理当和她说一声。
莘娘听了这个消息,也激动得快要落下泪来,她一边擦着眼角,一边道:“我和你娘自小一块长大,亲姐妹也没有我们感情好,如今她终于熬出头,我怎能不替她高兴?”
玉秀道:“娘本来要自己上门和莘姨说这件事的,只是大夫要她静养,这才让我一人过来。”
莘娘忙说:“可别让你娘瞎折腾,让她安心养着便是,改日我去看她。”
玉秀点点头,“好,我回去和娘说。”
莘娘又问夏知荷近日的吃食、作息等情况。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玉秀的神情,见她面上并无异色,在心里点了点头。
也不怪她心里有担忧,原本夏知荷说好了,让玉秀留着招女婿,家中的财产都留给玉秀。眼下她有了身孕,玉秀又要嫁出去了,家里的东西,肯定是要留给肚子里这个了,若换一个人来,难保她心里不平。好在玉秀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两人聊了几句,莘娘突然想起来,道:“秀儿,你的日子是在三月十八吧?枕套被褥这些开始绣了么?”
玉秀红着脸道:“这几天就准备要绣了。”
莘娘忙说:“我这里刚来了一种绣样,是省城里时新的,样子新颖别致得很,我拿给你看看,若你的嫁妆也绣成这样,肯定好看。”
玉秀便在她这里琢磨起新绣样来,待到日头开始偏西,李月梅来到店里找她,两人一块回了村子。
晚间,又有许多人家放起了炮竹。
玉秀把今日从镇上带回来的一只莲花灯笼挂在门外,夏知荷也起了身,和她一起观赏这只灯笼,看了一会儿,她道:“秀儿,你到娘屋里来坐会儿。”
玉秀应了,扶她回了房,又帮她在床上安置好,才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夏知荷刚才又犯了一阵恶心,好不容易压下去,拍着胸口道:“最近阿潜都没上门来,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事。”
玉秀低着头,道:“我也不知。”
夏知荷便道:“你爹最近也忙,不然该让他上门去看看。不过你也别多想,咱家情况特殊,不然一般人家,未婚男女定了亲,直到婚前都没见过面的也有。阿潜之前来咱家,其实算频繁了,眼下这样,才是正常的。”
玉秀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娘别担心。”
又说了些话,夏知荷有些累了,玉秀扶她躺下休息,自己回了房。
她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那双已经做好,却没机会送出去的靴子。
自除夕那晚之后,林潜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出现了。
之前玉秀还想着,是不是那天晚上自己把他一人撇在院子里,他生气了。前几天,她忍不住让几个小孩去山脚下的院子看了看,却被告知,那院子里如今没人。
玉秀听了这话,心头一阵茫然。
难道他回大遥山了?这也是有可能的,他一直生活在山里,突然下山住不惯,或许又回去了。
可她又忍不住想起之前赵氏的话,林潜十岁之后,一直都独身一人在外讨生活。他们从未问过,林潜这十几年,到底在外头做了什么。他这次回来,是要长久在家乡呆着,还是要再出去?
若他准备再走,自己怎么办?
眼下他到底是回山上了,还是又出去了么?若出去了,去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还会回来么?什么时候回来?
玉秀不敢细想。
日子眼看到了二月份,李月梅出门的日子就在二月初三。
这一日,玉秀早早就起了,给家里人做了早饭,就赶去隔壁琴婶子家里。
李月梅正在房里梳妆,一见玉秀过来,忙拉了她的手道:“玉秀姐,我好紧张,等一下我该做什么呀?”
玉秀道:“别怕,一会儿喜婆跟你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成了,她若没说,你就站着别动。”
李月梅忙点头,又说:“玉秀姐,你看这个簪子该怎么戴,我怎么都弄不好。”
玉秀便给她戴好,她知道李月梅心里紧张,就一直在房里陪她,和她说话,帮她梳妆。
不多时,琴婶子应付完外边的客人,进房来。玉秀晓得她们母女有私房话要说,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没过多久,张家的花轿到了门前。
琴婶子红着眼眶出来迎客,玉秀进门一看,李月梅的眼眶也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她忙用帕子帮她擦了,道:“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掉起眼泪珠子来了?让人看见该笑话你了。”
李月梅吸吸鼻子,道:“玉秀姐,我舍不得我娘,也舍不得你。”
玉秀道:“傻月梅,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张家离咱们村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你若想我们,尽管回来就是了。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随便哭鼻子。”
很快,外面放了鞭炮,玉秀忙把红盖头给李月梅盖上。
李靖进到房里来,背着李月梅出门。
玉秀和琴婶子站在门口,看着张家的轿子远去,琴婶子一直忍着的泪终于落下来。
玉秀也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再过一个半月,她也要像月梅一样出门了,到时候娘亲肯定也会躲在屋子里抹眼泪。
这一去,她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以后日子是好是坏,是喜是悲,全都由另一个人说了算。
下午,玉秀去河边洗衣服,往日都有李月梅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话,眼下突然没了她的声音,倒让人觉得冷清。
她端着木盆慢慢往回走,经过小竹林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月未见,林潜仍穿着一身深色短打,头发微有些乱,面上胡子拉茬,只有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仍如往常一样看着玉秀。
玉秀猛地见了他,竟觉得鼻头发酸,眼眶发热,心里头说不清是委屈是埋怨还是担心,她忙转过身,使劲眨了眨眼睛。
林潜看了一会儿,上前来要拿她手上的木盆,玉秀向一旁走了一步,避开了。
她也说不清此时堵在胸口的这一口气到底是为了什么,见林潜闷不吭声又要来拿她的木盆,干脆转过身,冷冷道:“不敢劳你大驾。”
她在林潜面前,从来都是温和细心、内向害羞的,这幅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倒是从来没有。
林潜呆了呆,问:“你生气了?”声音有些暗哑,像是许久没说过话的模样。
☆、第35章 成亲
“你生气了?”
玉秀不说话,端着木盆绕过他就走。
林潜这次倒没呆住,赶紧跟了上去。可他既弄不清玉秀到底有没有生气,也不知她为什么生气,呆呆跟了一路,却一句解释的话都没说出来。
玉秀原本心里只是有点酸涩,使了点小性,这下是真要被他气着了,索性进了院子就把院门关上,把他挡在门外。
夜里,一颗石子落在玉秀屋顶上,她不理。
过了约摸一刻钟,她以为人已经走了,又一颗石子落下来,她还是不太想理。
又过了一刻钟,第三颗石子落下……
等第四颗石头落下的时候,玉秀有些坐不住了。虽然已经开春了,夜里却依旧凉得很,他在外头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玉秀起身在房中走了几步,想起今日见面时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到底狠不下心,开了房门出去了。
仍是隔了院门,玉秀问道:“你来做什么?”
林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着闷闷的,“你生气了么?”
听他到现在连自己到底有没有生气都没搞清楚,玉秀有些好气,又觉得好笑,最后慢慢释然了。看他的样子,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自己这么跟他生气,不理他,反倒显得他可怜兮兮的。
罢了,玉秀心里想,他年少离家,恐怕也没人教他这些,日后成了亲,再慢慢说与他听就是,眼下也没必要给他脸色看了。
这么想着,她就放缓了语调,道:“我没生气,你今日从哪里来呢?我看你面色不太好,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林潜不知她心中所想,听她嘴里说没生气,就放心了,他连着几天夜以继日地赶路,此时精神虽然尚好,身体却觉得有些疲惫,便道:“好,我明日再来。”
第二日饭桌上,夏知荷说林潜许久没来了,让李大柱有空去看看。
玉秀正要说昨日见到他的事,林潜就扛着一头雄鹿上门了。
他此前上门上得勤,过完年后却连着一个月不见踪影,村里正有人说着风凉话呢。眼下他扛着鹿一路过来,那些说闲话的人都闭了嘴。
那头鹿长得膘肥体壮,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头上的鹿角更是威武不凡,看着都有二尺来长了。
他此前给家里送了一头野猪、一只狍子,后来下聘时又送来一头大野猪,如今家里的肉多得吃不完,夏知荷看见这头鹿,心里又喜又愁。喜的是林潜的心意,愁的是这么多肉不知该怎么办。若要在几个月之前,她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肉太多而发愁呢。
一家人把林潜让进来,听他说还没吃早饭,玉秀就去厨房,麻利地烙了一盘饼,打了一大海碗小米粥,并几碟小菜一起端出来。
吃罢早饭,李大柱与林潜说了些话,就去了工房,夏知荷也说胸口闷,回房躺着去了,屋子里只剩玉秀和林潜。
玉秀察觉林潜在看她,也大着胆子回视。看他今日的模样,已经不像昨日那样憔悴了,只是看着确实瘦了些,两边的脸颊,好似被刀削了一样,棱角分明得像一块雕像,一点没有多余的肉。
两人只对视了一眼,玉秀打量完毕,就低了头绣花,嘴里道:“你前些日子出门去了么?”
林潜点了点头。
玉秀昨晚想明白了,也知道他就是这样闷不吭声的性子,和他置气,不如直接把话说清楚来得快,于是又问:“是初几出的门?”
林潜道:“除夕夜里,你已经睡了。”
他这么一说,玉秀便清楚了。应该是那天夜里,她回房之后,他临时起意出了门,想来他也未必想不辞而别,只是因她已经睡下来,才不便打扰。
玉秀点了点头,没再问他出门去做了什么。这些事,他若想说,自然就会说,他若不说,眼下也没到开口问他的时候。
不过玉秀心里也清楚,看他当初对待李癞子的手段,就知道这人这些年的去处,该不是什么平静宁和的地方。
看她没说话,林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玉秀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蝶恋花金簪。那簪子虽不大,做工却极精细,上头一朵花一只蝴蝶,俱是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只蝶,两片金翅薄如蝉翼,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仿佛倾刻间就要震翅飞去。
玉秀心里一惊,她虽见识得少,却也知道这东西必定要价不凡,忙道:“你怎么买了这个?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林潜便微微皱眉,“不喜欢?”
玉秀听了他的话,心头一阵无力。这人每次送她东西,只会问喜欢或是不喜欢,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她只得道:“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你赚钱不易,何必每次都送我这些金贵的东西,我平日里又用不上,放着可惜,反倒又让你破费。”
林潜听得破费两字,忙道:“这个便宜。”
这话说得和当初他送那盒胭脂时说的一模一样,玉秀是不信他了。